15

因為是第一天拍攝,導演安排的內容并不是很多。而且前期,男女主互不熟悉,多是內心活動和女主視角,兩個人之間不存在肢體接觸。

結束拍攝之後,工作人員一起開會,分派明天的任務和安排。

陳安梨有心事,記錄好注意事項,說了散會就要走。

“陳經紀人。”導演喊她,“你留一下。”

之前陳安梨看陸嶼修狀态不對,讓他先回酒店房間休息了。

她回頭,身旁的人陸陸續續走完出去,小教室裏只剩下她和導演。

江河清長指敲着面前的桌面,沉吟了一下,有些嚴肅地開口:“陸嶼修他的潔癖程度很重,已經可以算是病态了。這事你知道嗎?”

陳安梨的眼睛因為緊張瞬間瞪大。原來,導演也注意到陸嶼修的不對勁了。

她垂下頭,沒有應。

“老實說,之前來試鏡的人很多,從外形來說,陸嶼修是我見過最好的。”江河清向後靠坐在椅子裏,渾身自帶一種才子的傲氣,“但是最終讓我定下來的,是他對于影片結尾的诠釋。他讓我覺得,他就是冉星遲本人。”

“為了寫這個劇本,我查了很多相關資料,也咨詢了專業的醫生和一些病人。”導演的聲音低沉遲緩,說的過程,視線觀察着陳安梨的表情,“能嚴重到對別人稍微的碰觸都極度抵觸,肯定是有很深的心理原因的。可能是遺傳,也可能是外界刺激。當然,我不關心他為什麽會是這樣的。”

陳安梨抿着唇,擡起目光來。

“我是個導演,要負責整個劇組。拍攝過程,陸嶼修肯定會和其他演員以及工作人員有接觸。不可能因為他一個人耽誤所有人。”江河清聲音理智而不留情,“現在已經不可能讓他退出,否則整個劇組的工作都會被迫打斷。所以,這件事希望你們盡早溝通好。忍耐或者是怎樣,那就是他的事了。”

陳安梨的心跟着導演的話漸漸沉底。

她心不在焉地點點頭,沉沉地呼出一口氣:“我明白。”

導演點點頭,陳安梨準備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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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有點好奇,他的程度這麽重,對你好像沒那麽抵觸?”

陳安梨側目,江河清笑着湊近了些,“你是怎麽把他拐進娛樂圈的?”

怎麽拐進的呢?

陳安梨認真想了一下。

一瓶旺仔?一句話?酒後發瘋?

她記不清了。

而且,陸嶼修從頭到尾都隐瞞得很好,如果不是今天這件事,她根本不知道他的潔癖不是嘴上說說的“有點”而已。

有氣無力地笑了笑,陳安梨沒有回答,推門走了出去。

——

山上的夜,風裏都凝聚着涼意。

小酒店的條件一般,陳安梨心事重重地回了房間,關上門的瞬間,封閉的房間裏的窒息感瞬間襲來。

她摸索着反鎖了門,又把自己帶的阻門器裝好,心底卻密密麻麻攀爬上來不安和恐懼。

房間燈火通明,窗簾在夜風的吹拂下來回晃着。

陳安梨靠着門板輕喘。

等了會兒,她擡手拂了一把額頭的汗。四下看了看,把房間裏的小沙發和椅子都費勁地拖過來,擋在門後。

陳安梨對住酒店有心理陰影。

還是她工作後進入娛樂圈養成的。

那時候賀俞的事業剛剛起步,因為某部網劇小紅了一把。

公司趁熱打鐵,替他接受了另一個導演的某部電影。

陳安梨陪着出差。

晚上的時候,睡到半夜,她的門忽然被人打卡劃開。

迷迷糊糊間,陳安梨覺得有人爬上她的床,跟着,男人帶着酒氣的沉重身體壓在了她的身上。

只是想了下,那種讓人惡心到全身發麻的觸感,和驟然醒來的恐懼瞬間襲來。

陳安梨抱着手臂輕嘆了一聲,忽然覺得有些疲憊。

雖然後來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旁邊的工作人員聽到動靜闖進來,亂哄哄地把導演拖走送回了的房間。

事後也有人給她說是個烏龍,完全就是導演喝多了記錯了房間走錯了。

至于他原本是要去誰的房間,又為什麽能打開她的房門,也沒有一個人有解釋。

盡管被封鎖消息,但是那件事還是被捅了出去,陳安梨還以“某”經紀人的身份上了一陣子熱搜。那部戲最後也黃了。

但陳安梨從此就對酒店有了一種莫名的抵觸。

下意識把能擋的東西都擋着,還是睡不着,神經時時刻刻緊繃着。

洗了澡躺在床上。

陳安梨的房間燈通亮。

她睜着眼睛看着天花板,開始認真思考是不是真的到了某個時間點,她和陸嶼修都不适合娛樂圈,兩個人都有常人沒有的問題,倒不如三個月一到就退出算了。

但一想到頂着家人朋友的不理解走到現在,還沒證明任何就要狼狽退出,實在不甘。

時間跳過十二點,陳安梨在盯着手機屏幕搜出來的“潔癖症”相關,沒有絲毫睡意。

門忽然被輕輕的敲了敲。

陳安梨放下手機,屏住呼吸,背上的寒毛瞬間豎了起來。

等了幾秒,那邊又被輕輕的敲了敲。

陳安梨倏地坐了起來。

她手裏死死抓着手機,調出陸嶼修的號碼,按着門口小沙發,聲帶發緊,警惕地問:“誰?”

“安梨姐,是我。”

清冷的聲音,帶着小心翼翼。

是陸嶼修。

陳安梨瞬間松了一口氣,感覺背上都掀起了一層薄汗。

“嶼修,你等一下啊。”冷靜下來,陳安梨看着自己把能搬的東西都堵在了門口,無比尴尬。

挪動的時候,沙發和椅子在地面拖動的聲音,他肯定都聽得到。

好不容易把障礙搬開一些。

陳安梨開了反鎖,又把自己買的阻門器拿開,開了門,陳安梨愣了一下。

走廊裏光線有些暗。

少年洗了澡,頭發半幹,眉眼間很幹淨,看向她的時候,眼裏的無辜感像是晨間的小鹿。

陸嶼修穿着白色的T恤,淺灰色居家褲,懷裏抱着被子和枕頭,看了她一眼,在她愣神間擠了進來。

陳安梨愣怔一下,反應過來,先左右看了看沒有人,把門關上了。

“嶼修?”

少年個子很高,乖乖地抱着被子,卻像是個無家可歸的小流浪。他飛快地看她一眼,聲音堅定無比:“安梨姐,我來陪你睡。”

這話很有歧義。

少年瞬間紅了耳根,偏着頭不敢看她。

陳安梨抱着手臂,覺得好笑又好氣。

“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的話放在心上啊……”她笑着嘆了一聲,問,“為什麽?不敢一個人睡?”

“怕你不敢……”聲音小小的,帶着低沉悅耳的磁性。

陳安梨挑眉。

陸嶼修解釋:“之前的那個新聞……我看到了。”

陳安梨一愣。瞬間,心像是氣球被戳破,軟綿綿的飄散下來。

她深吸一口氣,看着面前眼神清亮的男孩子,語氣不自覺地柔和,帶着感動時止不住的顫意:“你怎麽知道我沒睡?”

“我出來看了幾次,你的燈一直亮着。”

酒店設施普通,門縫裏都可以透出光去。

陳安梨眼裏的光閃動着,半晌說不出話。

陸嶼修默默地抱着自己的被子枕頭轉身到門口的位置,蹲身下去準備打地鋪。

“你安心睡吧,我一直在。”

陳安梨吸吸鼻子,從身後鼻音很重地提醒他:“門口我要放沙發那些擋着的。”

少年背脊一頓,轉過身來,好看的臉上滿是無措和無辜。

陳安梨瞬間笑開。

“你去床上睡吧。明天還拍戲呢,哪能讓我們大明星睡地板。我來打地鋪。”

陸嶼修卻倔強的搖頭:“不行,你是女生。”

哎喲,還是個小紳士。

陳安梨剛想再說話,陸嶼修已經動作利落地疊着鋪了一床被子在地上,邊角都認認真真抻平。

然後把枕頭放上去拍拍平,不顧陳安梨的反對,乖乖地躺了上去,把另一床被子蓋上。

陳安梨看得驚呆。

她看着她床邊乖乖躺着的陸嶼修,像是做了個窩賴在主人床邊的小奶狗,心軟得一塌糊塗,夾雜着感動和心疼,說不出的感覺。

把小沙發和椅子挪過去擋住門。

陳安梨走過來,蹲在少年身後。

頓了頓,她擡手戳了戳少年清瘦但硬挺的肩。

“嶼修?”

少年沒有轉身,但是纖長的睫毛撲閃了一下,很明顯支着耳朵在聽。

陳安梨深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輕松一點。

“你喜歡演戲嗎?接觸別人,會讓你覺得不可忍受,是不是?”

陸嶼修沒有回答,放在身前的手卻死死抓住身下的被子。

“一開始是我太自私了,用利益誘惑你。”陳安梨看着少年的背影,愧疚無比,“你放心,你不喜歡,三個月一到,退出我也不會怪你。至于你的生活問題,我可以幫你找一些幕後的工作,反正你也成年了,成績又很優秀,等上大學了,自己努力點,兼職加獎學金也完全夠用的。”

那邊頓了頓,終于有了動靜。

陸嶼修慢慢地坐起來,轉過身,盤腿面對面看着陳安梨,眼中認真又急切:“是我自己願意的。”

“這不是你勉強自己就能做到的事,我剛剛查了,潔癖是自己控制不住的一種強迫症。”陳安梨認真的盯着他,眼裏的神色冷而堅定,“如果你繼續呆在這個圈子,你不可能和工作人員或者其他演員毫無肢體接觸。除非你改變。”

少年又低下頭去,頭頂漆黑的發對着她,乖順而又帶着一種孤獨的委屈感。

“你自己,想紅嗎?”等了等,陳安梨換了個問題。

“想。”陸嶼修點頭,眼裏沒有絲毫猶豫。

陳安梨就笑了:“為什麽?”

他卻忽然紅了耳根。

垂着頭沉默了十幾秒。

少年默默地躺了回去,背着她,擡手用毯子蓋過腦袋,遮住他好看的臉頰和柔軟的發。

陳安梨不懂這個問題又是觸到這個少年哪根敏感的神經了。

正納悶間,薄被裏的人窸窸窣窣的翻了個身,然後,少年白皙又骨節分明的手緩緩探出來,像只試探的小狗狗,讨好又害羞地抓住了她抱着膝蓋的手。

他動了動,整個身體還蜷縮着埋在被窩裏。陸嶼修的聲音悶悶的自下傳來,格外低,帶着不易察覺的羞澀和堅定。

“你。”

陳安梨沒聽清:“什麽?”

他手下的力道收緊,終于下定決心。

“安梨姐,你放心,我會……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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