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車子停在天文系教學樓下的時候,陳安梨将将給陸嶼修塗完了兩條胳膊。

她一只手裏捏着防曬,另一只幫他塗抹的手還舉在半空,看着少年仰着頭時脖頸和喉結清冷性感的弧度,猶豫不決。

陸嶼修恰好睜開眼眸,視線緩緩和她相接。

陳安梨愣了一下,笑笑地把防曬遞了過去:“脖子也要補塗,你自己擦吧。”

陸嶼修坐直了,沒有接,轉身擡手推開車門下車,很快繞到她這邊來,拉開了車門。

“……幹嘛?”

愣神間,陳安梨已經被他抓着手腕拉下車。

陸嶼修跟司機講了一句“麻煩在這邊等一下”,就拉着一臉疑惑的她一路進了教學大樓。

被樓道裏的涼絲絲的氣息包裹,陳安梨終于回過神來。

她手裏還抓着防曬,甩了一下,掙脫了陸嶼修。

陸嶼修即刻停下,回頭看她。

“那個,嶼修,我們這是要去哪啊?”陳安梨幹笑了一下,然後狀似無意地把手背到了身後,環視了一圈樓內的環境,“哇,這是你們的教學樓嗎?也太漂亮了吧。”

臨大天文系教學樓是出了名的極其創新的建築物,從外觀看乍看不出,但是從內部看,樓梯一路蜿蜒而上,配合着裝飾和教室,以及頂層實驗室,很像銀河系中的衆星璀璨。

原本只是為了轉移視線,甩開被陸嶼修抓着手腕時多心的想法的陳安梨,這下是結結實實被吸走了注意力。

陸嶼修瞥一眼她興奮的模樣,清冷淺淡的聲音回答她:“之前答應過的,帶你去實驗室。還想看嗎?”

陳安梨眼睛亮晶晶的,收回視線看他,笑得乖順的點頭,眼睛彎的像個孩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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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嶼修若無其事地瞥一眼她死死背在身後的手,很快移開了目光:“在頂樓。安梨姐……走吧。”

臨大頂樓實驗室是不對外開放參觀的部分。所以陳安梨還真是借着陸嶼修這個“臨大人”的身份才有機會進來一下。

實驗室其實也可以算是外行人理解的觀星室,偌大的透明玻璃牆的實驗室裏,配備有天文望遠鏡。

陸嶼修刷卡,門自動向兩側打開,陳安梨瞥到裏面的概況,整個眼睛都亮起來。

現在是白天,而且是正午,并不适合觀測。

但陳安梨圍着巨大的天文望遠鏡繞了繞,就是止不住的興奮。

“說起來我都有兩年沒有見過天文望遠鏡了。”陳安梨笑着,看向陸嶼修,“上次還是大三結束的暑假去參加天文愛好者俱樂部的時候,和幾十個人一起,去山上看了的。”

說到這裏,陳安梨像是想起什麽好玩的事情一樣,微微偏頭:“哎,說起來我大學就是在G市讀的诶。你如果再大一點,然後就在本地讀的話,說不定我們會是校——”

她本來想說“校友”,想了想又自己先搖頭否認,苦笑着看他:“算了,也不會。你這個學霸肯定去的G大,不會去我們學校。”

陸嶼修看着她,在話題結束的時候,忽然問:“對那次的俱樂部,你還記得多少?”

正在擡手試圖去摸一下望遠鏡的陳安梨挑了挑眉,難得看陸嶼修提到天文相關這麽感興趣,開始認認真真給他回憶。

“嗯……當時好像是說會有流星雨,G市郊區的山上是最佳觀測地。我就記得好像是全市範圍組織的吧,還要有個認知水平測試,我當時惡補了很久。”

陳安梨歪着頭,眼神微眯,然後突然捕捉到某個點,瞬間被點亮,“啊!我記得那天晚上市區放了煙花,從山上剛好也可以看到。”

一邊是絢爛的煙花,一邊是百年一遇的流星,都是稍縱即逝,但是陳安梨覺得,那時面對星光,回頭就可見煙花的畫面,是她見過最美的畫面。

在腦海裏圈圈繞繞着,成了永恒。

陸嶼修黑色的口罩已經被他拉下來,勾在下巴上。他摘了帽子,就這樣低頭看着陳安梨,視線卻好像随着她進入到了那個畫面裏。

陳安梨兀自想着,注意力很快又被天文望遠鏡吸引了過去。

她微微彎着身體低着頭,明知道看不到什麽,還是像模像樣透過鏡頭去看。

動作間,她穿的粉白格相間的吊帶背心掀起一些,露出雪白纖細的腰線。

陸嶼修一低頭就看到了。

視線停住不動。

“衣服。”

陳安梨沒有聽到他低沉而細微的聲音。

她看得專注,黑發在背後劃過,像是一條夜色中流淌過的河。

停了停,陸嶼修的手緩緩伸出去,拉着她吊帶的邊沿,緩緩往下。

他的手在顫,眼眸變得深沉,指腹不可避免的擦過她脊椎骨外薄薄的皮膚。

陳安梨感受到細微的酥.癢,一路沿着尾椎骨蔓延。她僵硬了一下,陡然站直了,條件反射的猛回頭。

因為動作慌張,她向後靠着,眼看着身體就要撞上望遠鏡。

陸嶼修眼疾手快的自陳安梨腰後攬住她,然後把她倏地拉近。

陳安梨雙手背在腰後被他擦觸過的位置,所以此刻胸前隔着夏季薄薄的衣服,幾乎和他的胸膛緊貼。

像是兩顆行星相撞,驟然擊毀一切。她的心髒跳得飛快,呼吸也開始發燙。

燙意逐漸蔓延到臉頰。在情緒失控前,陳安梨的手伸到胸前,抵着少年的胸膛隔開兩個人的距離。

她的拳頭幾乎感受到少年快要躍動出胸腔的心跳。

穩定了下心神,陳安梨稍稍收住眼底的警惕和慌張,問他:“嶼修……你幹什麽、吓我一跳。”

直覺告訴她,陸嶼修這樣一個腼腆潔癖的男孩子,不會随意做出……這樣的動作。

陸嶼修呼吸沉重,緩緩的,視線依舊深沉而專注地盯着她。

陳安梨的手心沁出汗。

她覺得是自己想錯了,但陸嶼修的眼神……實在讓人太容易多想了。

某個瞬間,她想到了逃。

心髒撞擊胸膛的觸感還在,陸嶼修忽然背過去一些,長長呼吸一下,像是剛剛被搶救醒來的溺水的人。

“安梨姐,”他出聲喊她,耳邊是自己的心跳聲,嗓音還有些微啞,“你記得……”

陳安梨的手機恰好響起來,在寂靜空曠的房間裏驟然蔓延,打破了暴風雨前的寧靜和将要冒芽的情緒。

她盯着少年的薄唇,陡然回神。

“抱歉,等下再說。”

那一瞬間,陳安梨想逃,而這通電話對她而言像是解救,所以,陳安梨幾乎是帶着感激的心情走開一些,去接電話。

陸嶼修偏頭,閉上眼睛,指腹的觸感幾乎要燃燒他。

他有些懊惱,自己還是太着急了,果然吓到了她。

眼前略過陳安梨剛剛眼底的慌張。

但是,她腰際白的像是海邊細浪的皮膚,他兩年前就觸過了,如今怎麽能夠平靜。

腦海裏翻騰過自己匆匆沖到簡陋的洗水池旁,将燙得快要廢掉的指尖放到竹制的水龍頭下,卻久久舍不得擰開水沖洗的畫面。

不熟悉的少女腰間纖細柔軟的觸感,讓他指尖發燙。

可是不是因為介意的惡心。

第一次,他的手就放到水龍頭下,卻舍不得開水沖掉。

疑惑地撚了撚手指,微麻的觸感傳來,陸嶼修愣怔着,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這是因為悸動,才有的似火熱情。

那邊,少女壓低的聲音輕柔地傳來。

“喂?學長……”

像是冰冷的海浪拍來,擊碎他所有的旖旎幻想和記憶。

剛剛舒展的眉頭再次皺起。

陸嶼修緩緩睜開了眼睛。

那邊結束通話的陳安梨走過來,情緒已經恢複了七七八八。

她只匆匆瞟一眼陸嶼修的眼睛,笑着略過了之前本該繼續的話題。

“時間不早了,我們下去吧。”她自己兀自去一邊拿東西,“回車上休息一下,你下午還要訓練的。”

陳安梨想逃,于是,以這通電話為節點,順理成章地逃了。

沒有看到身後的少年眼眸間受傷的神色。

——

易承紀和陳安梨約的是周末回去以前的高中看看。

陳安梨本來在猶豫,倒不是不想回去,只是不确定自己對易承紀的感情,以及易承紀的感情。

但是她總覺得自己和陸嶼修的相處最近越來越奇怪,好像開始朝着根本不受控的方向發展。

不能這樣。

不可以這樣。

陳安梨想,她怎麽是這樣拖泥帶水的人,總不能因為一個吻,就和一個小她幾歲的男生糾纏不清了吧。

更何況,她和陸嶼修的爸爸還有言在先。

索性推了自己一把。

陳安梨小初高中都是在自己的家鄉青栀市讀的。

她想着之前因為程征的事還跟她媽別扭着,剛好這次回去看看。

陸嶼修的軍訓只剩幾天,沒有休息日。陳安梨請了假,公司派了新的助理暫時随行照顧。

她給陸嶼修發了短信過去說了這件事,陸嶼修沒回。

陳安梨心裏多少有些忐忑,但努力按捺住了,沒有再打電話過去。

一大早,陳安梨接到易承紀的電話,下樓就看到他倚着車在等自己。

這是她少女時期多少午夜夢回輾轉磨成的美夢,如今這樣觸手可及。

陳安梨走到旁邊,擡頭喊他:“學長,等很久了吧?”

“剛到。”

易承紀接過她帶的小箱子,放好,又貼心地幫她拉開副駕座的車門。

陳安梨小聲說了謝謝,坐了進去。

她剛拉過安全帶系上,看着前面一愣。

易承紀昂貴嶄新的車裏,車玻璃前面卻挂了一只有些泛舊的小熊。

格格不入的。

陳安梨幾乎一眼就認出來了。

這是她高一那年挂在書包上的,後來丢了,怎麽也找不到。

易承紀剛好坐進來關上車門。

他擡眼,注意到陳安梨的視線,坐直了,解釋:“你之前掉的,我也是後來搬家才找到,一直沒機會還給你。”

神情太過自然,絲毫沒有給陳安梨多想的餘地。

她愣怔着,思緒開始飄遠。

陳安梨高一那年,學校組織秋游。

因為老師安排問題,他們高一的車不夠用,所以每個班抽學號出來去高二車上分散坐。

陳安梨剛好被抽中。

她有些年腼腆,被老師推上大巴,環視一圈,看着一車陌生的面孔都已經結伴,忐忑地一路向着後面走。

一連問了幾位學姐,對方的回答都是旁邊有人了。

陳安梨一路往前,看到最後一排的唯一的空座。

但是外面坐着一個高高大大的男生,正在安靜地低頭看書。

陳安梨緊張得手心都在出汗,幾乎就想找借口不去秋游了。

她幾乎是抱着必死的決心開口:“請問,這裏……”

“沒有。”

男生打斷她的話,徑直站起來,在狹窄的過道裏,洗的極其幹淨的校服幾乎擦着她鼻尖而過。

易承紀擡起眼皮垂眸看她,少年清瘦的臉格外好看,詫異不過一秒,對着她友好的彎唇:“學妹?”

陳安梨的臉騰地紅了。

慌張地點頭,往進走的時候還被臺階絆了一下。

被男生拉着胳膊扶住。

“小心。”

陳安梨不敢回頭看他,被他隔着校服抓過的胳膊像是自己有了意識,清晰地發燙。

那是她第一次見易承紀。

第一眼的初見,第一眼的傾心喜歡。

回來的時候,陳安梨發現自己書包上的小熊不見了。

她還以為是丢在山上的樹林裏了。

沒想到居然有一天會在易承紀的車上見到。

“是掉在車裏了啊。”

陳安梨恍悟。

易承紀唇角彎了彎,點頭:“不過,你可以不要拿回去嗎?”

陳安梨一愣,他的視線看向她,笑意暈開:“放這裏,我習慣了。”

隔了會兒,陳安梨點頭。

易承紀臉上很明顯是松了一口氣的神情。

他修長的手指操控着方向盤,把車開了出去。

“回青栀市還要一陣,你可以睡會。到了我叫你。”

“嗯。”

陳安梨昨晚失眠了大半夜。

本來想着不可以在易承紀車上睡着,好像把他免費司機一樣,不太好。但終究抵不過舒适的溫度和困意,緩緩偏頭迷蒙過去。

易承紀從後視鏡裏看着少女偏頭睡着的模樣,微不可聞的松了一口氣。

他把音樂擰得極其輕柔,放緩車速,幫她調了座椅位置,又拉過自己的外套輕輕蓋到她身上。

一路好眠,陳安梨感覺自己像是在家裏安睡了一整天一樣。

她下意識地舒适的伸懶腰,手擦過高定西服內裏光滑的面料,陡然回過神來。

意識瞬間清明,陳安梨小心翼翼地睜開眼,就看到易承紀正偏頭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視線中的光線幾乎像烈日傾瀉。

她的座椅被調低了,看起來像是他在床旁一直盯着她一樣。

易承紀比高中時候成熟不少,眉眼間依稀可見曾經青澀好看的模樣,加了些清冷的感覺,眼神中的溫柔倒是和之前一樣。

陳安梨有些微赧,她清了清嗓,坐起來,瞥一眼時間,才發現已經過去三個多小時了。

易承紀擡手很自然地遞給她一瓶水。

“我們,到了嗎?”陳安梨偏頭看了一眼,很快看到熟悉的高中校門口的風景。

“嗯。”易承紀聲音清淺,“喝點水,睡得好嗎?”

這話聽起來怎麽怪怪的……

陳安梨接過水瓶,躲開他的視線道謝。

西裝從她身上滑下,陳安梨伸手去抓,另一只手從旁邊伸過來幫她抓,卻不小心落在她手上,自手背後抓着她的手。

陳安梨愣了一下,西裝掉到座椅下面,蓋過了她的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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