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走廊裏微微有些涼意的空氣,很好地驅散了宴會廳的燥熱。
陳安梨一直走到走廊的盡頭。
那邊是一扇教堂風的半圓弧型窗戶。
擡眼可見漆黑的夜空,繁星和彎月都被烏雲遮蔽,遍尋不到。
陳安梨擡起手在頰側扇風,呼吸間的酒氣微微散去,視線中晃動的路燈也逐漸清晰起來。
隔絕了大廳裏的人聲,以及透過話筒輕易傳來的陸嶼修清冷的聲線,走廊裏靜得讓人的心也由不得沉澱下來。
重逢的兵荒馬亂以及和心酸盡數回落,狂喜和心動便再也遮掩不住。
陳安梨想,她真是幸運的。
突然天降一個機會,原以為是普通的出差,居然能碰到陸嶼修。
那麽恰好的,他也發現了她。
明明時間過去了這麽久,兩個人都有很大變化,但陸嶼修對她的情緒,怎麽好像……來得更加濃烈了。
窗外偶有白色的猶如羽毛的輕柔雪花飄過,撞上玻璃,瞬間被阻隔。
陳安梨的指尖從臉頰側伸出去,隔着玻璃,用指尖撫觸雪花的輪廓。
國外的月亮并沒有比國內圓,雪花也不會有什麽不同。
但陳安梨還是覺得莫名感慨。
她輕撫着雪花,仿佛能從他們身上聽到關于陸嶼修的傳說和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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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知道……他這一年多,從那時的傷痕累累,是怎麽走出來的,想知道,她又是怎麽在她毫不知覺的地方,變成了現在這樣。
身後傳來高跟鞋敲擊着光亮地板的清脆聲。
那雙鞋的主人猶豫了一下,很快向着陳安梨這邊走近,在離她大概兩三米遠的地方站定。
陳安梨瞬間收起思緒,放下胳膊的瞬間,裸露的手臂擦着西裝外套光滑的內裏而過。
像是戀人的輕撫。
身後的人猶豫一下,試探着叫她。
“陳……安梨,對嗎?”
太過熟悉的聲音,帶着恰到好處的猶豫和輕柔,陳安梨頓了一下,微微蹙着眉轉回身去。
視線對上朝花期的,陳安梨彎起唇角,點了點頭。
得到她的回應,朝花期很快開心地笑了一下:“看來我沒記錯……真的是你呀。”
陳安梨不明白她出現在走廊這裏還走向自己的用意,只好淡淡地笑着,沒有說話。
“其實以前你給陸嶼修經紀人的時候,我就想認識你了,一直也沒有機會。”
朝花期的語氣和神情都掩不住的笑意,溫柔和俏皮都恰到好處,“那個,我可以也叫你安梨姐嗎?怎麽說你曾經也是陸嶼修的經紀人,這樣親切些。”
她現在已經不再是陸嶼修經紀人了。
而且和朝花期并沒有太過熟識。
陳安梨多少覺得這份親昵來得有些莫名其妙,又對這樣熱情又客氣的語氣無法直接拒絕,淡淡地回應:“叫我名字就好了。而且我已經……換工作了。”
朝花期臉上的笑一頓,很快有些無奈地點頭:“好吧。那叫……安梨?”
沒有等陳安梨拒絕,朝花期再次眯着眼睛笑起來。
宴會廳那邊門被侍應生大推開來,宴會恰好結束,穿着禮服的男男女女陸陸續續走出來。
朝花期回頭看一眼,擡手指了指宴會廳的方向:“我來找陸嶼修,等下要去談工作。”
太過自然疏離的語氣,和之前親昵挽陸嶼修手臂時判若兩人。
而且,從出現開始,朝花期都好像沒有注意到披在陳安梨身上的陸嶼修的外套一樣。自然得好像他們是熟識已久的故人,陸嶼修是連接她們兩個的人。
而她仿佛絲毫不介意陳安梨和陸嶼修之間的任何。
朝花期歪了歪頭,笑了一下,忽然俏皮而大方地邀請:“安梨姐也一起來吧?免得你誤會。”
“不用了,我等下也要和同事開會。”陳安梨看着朝花期眼底驟然閃現的光,深長的呼吸了一下,很快接着說,“而且,我和他已經約好了。”
朝花期臉上的神情只怔了一瞬,快到轉瞬即逝。
她很快有些遺憾地笑着點頭:“那好吧。那……我先過去啦,有時間的話,希望我們三個可以一起吃頓飯哦。”
目送着朝花期纖瘦的身姿一路逆着人群往大廳裏去。
陳安梨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口,還沒等到裏面的人全部出來,人已經被施敬喊了一下。
她收回目光,一行人乘電梯回13樓去開會。
宴會說到底不過是此次出差初步的社交,相對自由許多。
公司和特派隊都把重頭戲放到了之後幾天的合同談判和實地考察上。
劃定了第二天的行程,施敬特別提醒大家注意早上集合時間,不許遲到。
看其中有兩個實在醉得不輕,就先放大家回房休息了。
陳安梨本來生理期就不适。
這次也許是因為壓力大,又剛好趕上奔波休息不好,還喝了酒的緣故,身體比平時更加難受。
會議一散,她就先回房休息了。
陳安梨洗了個熱水澡,把空調又調高了些,才覺得身上回暖了許多,仿佛凝固的血液也終于再次流通起來。
不知道是誰幫忙叫了客房服務,特意給了她一壺煮好的熱水以及紅糖和姜片。
陳安梨臨睡前喝了些,身上的暖意散開,終于好受了些,人也有了困意。
窗外的雪越飄越大。
在這個美國偏北方的城市裏,不知道算不算是今年最後一場雪,恣意而張揚。
一直等到十一點。
陳安梨擡眼看一眼門口,那裏挂了陸嶼修的西裝外套。門口什麽動靜都沒有。
也不知道她是真的在等待還是期待什麽。
陳安梨暗暗腹诽自己,他也沒說要來房間找她吧,真是想太多。許是喝了姜糖水的緣故,腦內的畫面成型,臉頰也燥熱起來。
想到明天還有工作,任務不輕,陳安梨起身關了大燈,爬上床鑽進被窩,又擡手擰滅了床頭燈。
屋裏陷入漆黑。
對比之下,窗外路燈照得透亮,飛雪的痕跡像是皮影一樣,在窗簾上播放。
她閉上眼,開始催促着自己不要再胡思亂想,好快進入睡眠。
也許是在飛機上沒有休息好,也許是生理期太累了,也許是喝了酒的緣故,意識開始迷迷糊糊,陳安梨居然漸漸陷入了淺眠。
不知道過了多久。
久到視線被眼皮遮蔽,感受不到窗外路燈的微光。
門的傳來細微的打卡時“滴”的一聲。
陳安梨恍惚間以為自己聽錯了,直到門把手被擰了一下,很快門就被輕柔地推開。
幾乎是瞬間,她側着身,背對着門,于黑暗中睜開了眼睛。
驚醒後的心髒狂跳着,并且漸有加急的趨勢。
門邊的人久久站着不動,走廊透亮的光順着門縫照進來,把那人的影子拖得老長。
一直越過陳安梨的頭頂和眼睛。
不知道他對着一室黑暗,和陳安梨綽約的背影,在思考些什麽。
等了等,他終于緩緩邁動步伐,卻輕得幾乎聽不到腳步聲。
身後的門被更輕的力道合了上去。
那人眼睛适應了黑暗,借着幽暗的路燈逐漸靠近,直到站到了床邊,視線裏都是被窩裏隆起的陳安梨的身影。
她背着他,似乎睡得很沉。
清冷的氣息混合着沐浴露的香氣,順着空調的暖氣緩緩飄入陳安梨的鼻息。
鼻子和大腦反饋瞬間就确認了這是陸嶼修的氣息。
身上的細胞仿佛比她的思維還要對他熟悉,幾乎是瞬間就卸下了所有防備。
還好是他。
陳安梨想,不過也是,除了他,還能是誰。
在床邊站定不到三秒,陸嶼修修長的指尖掀起靠近門邊的被窩一角,高大的身影很快在她身旁空出的床上輕輕側躺上去。
陳安梨發間的清香和她身上淺淡的木蘭花的香氣驟然變得清晰,陸嶼修擡手,緩緩自身後摟住了她。
懷中的人幾乎是瞬間繃緊了身體。
陳安梨還在思考着他直接闖入她房間的意思,整個人忽然被他抱了個滿懷。
她只穿了單薄的棉質睡衣,幾乎是立刻就感受到了男人有力的臂膀和熾熱的胸膛。
掙紮間,陳安梨才發現,陸嶼修身上似乎只穿了一件棉質睡袍,胸前的大片肌膚裸露着,幾乎是毫無阻隔地同她相貼的。
陸嶼修的手緊緊禁锢着她,卻不失溫柔。感受到她的抗拒,他的聲音放輕了許多,像是哄小孩一樣低低沉沉地落在她耳邊:“安梨,別怕,是我。”
帶着讓人安心的力量。
只是,這次,他坦然而親昵地喊了她安梨。
不再有那個将他們從身份上隔開的“姐”字。
陳安梨怔了一下,真的不再掙紮了。
陸嶼修的手臂動了動,讓她不至于被自己的手骨硌到。
低沉的聲音帶着撩人的意味落盡她的耳邊:“你在裝睡?”
什麽啊!
陳安梨臉紅了紅,很快帶了些被拆穿的尴尬和不悅否認:“本來睡着了,被你吵醒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居然感覺到身後的男人在自己耳邊低低地笑了一聲。
很快,他說:“抱歉。我來晚了。”
這次聽清了,确實帶着遮掩不住的笑意的。
陳安梨的臉紅了紅。
這話怎麽聽得那麽別扭。
她往前扭了扭,絲毫不能掙脫出他的懷抱。
不滿地小聲質問他:“你怎麽進來的?”
她只記得他問了個房間號而已,可不記得自己給了他房卡。
“你不知道嗎?”陸嶼修的語氣帶了些微的驚訝還有調笑,“這家酒店都是陸氏的。”
陳安梨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她看不到陸嶼修的表情,不敢相信地問他:“所以你就能随意出入……”
男人有力的手臂繞上來,修長的指尖就貼上了她的唇,遮住了所有的語言:“也不是。我對前臺說,我的女朋友生病了,但是我房卡放在了你這裏,現在進不來。”
陳安梨無語凝噎。更重要的是被他的指尖封住了嘴,還摟在懷裏,心髒以不受控的頻率狂跳。
“我在那邊登記了很多信息,證件也放在前臺了。他們還要給你打電話确認來着……”
沒想到,他為了見自己,居然繞了這麽多彎。
陳安梨心裏驀然有些愧疚,夾雜了感動。
愧疚不過一秒,就聽陸嶼修帶了點笑意接着說。
“當然,最後還是因為經理認識我,直接給了備用卡。”
陳安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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