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陳安梨支着耳朵聽,那邊也沉吟片刻,像是跟這邊的陸嶼修賭氣一般,誰也不肯輕易開口。
等了良久。
陸遠征緩緩呼出一口氣,低沉威嚴的嗓音開了口:“你回國了。”
是知曉一切的肯定的語氣。
陸嶼修淺淺淡淡地“嗯”了一聲,像是回答了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一樣,就再沒說話。
等了兩秒,那邊陸遠征先開了口,倒是不再壓抑着和這個倔了快二十年的小子比誰更倔,徑直說出來意,語氣中帶着不滿:“回國了不知道回來?”
陸嶼修還沒應,就聽陸遠征的聲音壓低了些,像是低沉的嘆息:“過兩天,是你母親的忌日。”
安靜的房間裏,陳安梨幾乎可以聽清陸遠征在電話那頭說的每一個字。
她的視線很快移到陸嶼修臉上,怕觸動了他,只敢小心翼翼地盯着,帶着心疼和憐惜。
陸嶼修也只靜靜的聽完,自鼻息間淡淡地“嗯”了一聲,像是回答了一件與自己不甚有關的事。
等了等,在陸遠征發怒的邊緣,他終于開了口:“我知道,我會回去。”
陸遠征的聲音幾乎是貼着他的下一秒而起,帶着不容置喙的堅定:“把她也帶上。”
陳安梨一怔,反應過來的瞬間,那邊已經挂斷了電話。
她看着陸嶼修好看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小心又難以置信地擡手指了自己的臉:“我?”
陸嶼修點頭,擡手很輕的揉了揉她的腦袋:“別怕,有我在。”
“你爸爸是不是都已經知道了?”陳安梨有些忐忑又緊張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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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嶼修的手像是溫柔的梳子,一下一下順着她的頭發幫她撫着,聲音清淺淡然,“他在我身邊安排了人,應該在美國的時候就知道了。”
陳安梨絕望的扶額,只覺得自己像驟然接受了暴擊一樣,整個人都蔫了下去。
——也是為難大佬忍這麽久了。
算了,反正她一開始就沒有抱能一直瞞下去的希望,被發現是早晚的事,早一點也沒有什麽不好。
這下,倒是逼得她不得不坦誠了。
陸嶼修坐在她旁邊,認真地通過電話通知了助理他的行程,很快偏頭看陳安梨:“如果實在不想去,也可以不去。”
“算了。”陳安梨趁着陸嶼修不備,突然擡手捏了他的臉頰,并且很過分地揉了揉,苦笑道,“你家那位大佬太可怕了,我得時刻盯着你,免得美麗的修修小王子被軟禁了。”
“以你們家的安保措施,我應該還沒救到你,在大門口就被電網連人帶馬給擊斃了。”
她開了一個玩笑,自己先笑的止不住了。
陸嶼修的眼底亮晶晶的,也不惱。靜靜的任由她動手動腳,輕輕地開了口:“你已經救了我。”
溫柔的,鄭重其事的。
第一眼見到的時候,即是天賜的救贖。
陳安梨驀地臉頰一熱,不敢再直視他的眼睛,低下了頭去。
——
星聯給陸嶼修準備的發布會是在第二天上午。
一大早,兩個人就早早的趕到了場地。
陳安梨沉迷地透過化妝鏡看着坐在椅子上,安靜的閉目,任由專業化妝師在他臉上擺弄的男人,只覺得百感交集。
陸嶼修是真的痊愈了,只一年多的時間,他成熟成長的速度令她驚愕。
明明只是個不到二十歲的男人,歲月也仁慈得把他打磨得精致而神聖,他卻用完美主義的苛刻,把自己打磨成一個更易被這個世界接受的強者,只為接近她。
意識游走的一瞬間,手機在手心震了震,陳安梨猛然回神,聽到化妝師極其溫柔地讓陸嶼修睜開眼睛。
他的視線通過化妝鏡對上她的,陳安梨立即對着他笑了一下,很抱歉地指了指手機,又指了指門的位置,小聲道:“我去看看前面準備得怎麽樣了。”
發布會相比陳安梨想得要盛大很多,因為準備得時間短促,她只能極盡可能配合各部門,不要出任何錯。
現場已經來了近百家媒體平臺以及相關公司工作人員和粉絲。
陳安梨瞥一場受訪席背後的巨幅海報,有些觸動。
是一張概念海報,幽藍幾近于黑的天空中,群星閃耀,再遠處的邊緣隐隐閃着極光。遠傳是群山連綿,近處是一個背着行囊,手裏握着拍攝器材的灑脫旅者的背影。
廣袤無垠的夜空下,只一個灑脫的背影,以人類單薄的身影和堅定的意志,向着更遠處的星光而去。
旁邊是流星一般潇灑滑過一般的字體,交錯寫了幾個大字《追星星的人》。
陳安梨在第一眼看到這個海報的時候就被驚豔到了。
她其實一直在想陸嶼修出現在娛樂圈,以及現在再度回來究竟是不是正确的。
以陸嶼修的能力,她相信他可以比大多數人做的都要好,但是這不應該是一個極其有說服力的理由。
直到她看到這個企劃和最終海報。
星聯想讓陸嶼修回來,陳安梨一直都知道是出于他的人氣以及實力帶來的商業價值,但是這一次,她确實從星聯身上看到了絕對的誠意。
這是一檔為陸嶼修量身打造的綜藝,陳安梨只看着的一瞬間,都覺得,必須是陸嶼修,換成任何一個人都做不到。
臨大已經主動聯系了陸嶼修,詢問他恢複課程和學業的計劃和安排。陳安梨覺得,不管當初是因何原因停在這裏的,現在從這裏開始,一切都剛剛好,不算晚。
場務在那頭通知大家發布會還有五分鐘正式開始。
各部門已經做了充分安排,臺下的記者們已經在不停地對着海報拍着,調整角度和焦距,力求最好最特別。
星聯高層來了不少,足可見對此次發布會和項目的重視。
嘉賓挨個坐定後,陸嶼修按流程最後從臺側出場。
臺下除了媒體,還有很多陸嶼修的粉絲,于是在他被兩個保安簇擁着上臺的時候,底下幾乎是瞬間響起了如潮的掌聲和喊叫聲。
陳安梨在臺下,和其他工作人員站在一起,看着臺上講話作介紹的發言人,視線移到穿着一身銀灰色西裝,發型被造型師做成一個小背頭模樣、優雅冷傲得像個混血王子一樣的陸嶼修,心跳不自覺加速。
主持人一開始就鄭重介紹了今天是陸嶼修回國後第一次接受采訪宣布回歸,輪到陸嶼修發言,他似乎已經習慣了在人前發言和處理這些,邏輯清晰,話語簡短,吝啬到不肯多說一個多餘的字。
臺下又是經久不息的掌聲和呼喊聲。
終于從回歸的事談到今天發布會的項目上。
項目負責人站出來講了一下節目立意和構想,最後抛給大家一個懸念,讓大家猜測節目要請的別的神秘嘉賓和全新原創節目的形式是什麽。
很快,就到了答記者和粉絲問的環節。
陳安梨幾乎比陸嶼修本尊都還要緊張。
她吞咽一下,專注地聽着雙方一來一往的問答,生怕哪個問題,陸嶼修一個“不小心”的洩密。真到這種時候,她可能會被當場丢應援物到腦袋上吧,陸嶼修應該知道後果的嚴重性吧?
前面幾個問題,陸嶼修回答得堪稱教科書式完美。
問着問着,話題就移到了媒體和粉絲最關心的問題上:“嶼修現在的感情狀态是?”
記者的聲音帶着壓抑不在的笑意和激動,臺下的粉絲幾乎是瞬間因為這個問題的提出而歡呼尖叫,整個發布會的氣氛也越來越攀向頂峰。
陸嶼修修長的手指氣定神閑地點在桌面上,幾乎是下意識地就看向了陳安梨的方向,瞬間在人群中準确捕捉到她的身影,同她四目相對。
陳安梨正跟着底下的人笑,看到他的眼神,只好幅度很小地搖了一下頭。
旁邊的主持人注意到陸嶼修的視線,很快開了口:“來來,嶼修,你已經是成年人了,不要随時随地依賴自己經紀人。你別怕她威脅,你有粉絲幫你撐腰!說實話。”
臺下有粉絲應和着大喊“對”,全場哄笑,氣氛一時攀上頂峰。
制作人在一旁圓場:“嶼修還小,大家就不要問他這麽靈魂拷問的問題了。”
沒有直面回答,卻暗示意味十足。
于是主持人在粉絲們滿足的歡呼聲中提問。
不知怎麽,問題就繞道了陳安梨身上。
太過專注的時候,人反而容易走神。陳安梨剛剛看着陸嶼修安靜的面龐出神片刻,臺下的迷妹們的歡呼讓她清醒。
左右看了看,發現大家的視線都聚焦在她身上,愣怔了一秒,主持人已經在沖着她招手了。
“來,讓我們把嶼修的美女經紀人請上來好不好?”
架不過全場的熱情,陳安梨有些忐忑的走了上去。
主持人問:“當時是怎麽樣的契機簽約嶼修當藝人的呢?”
陸嶼修把自己的話筒舉到陳安梨嘴邊,陳安梨很老實地回答:“在路邊剛好撿到了……”
這是為數不多可以和外界透露的實話,但是卻引起滿場歡笑。
主持人也笑着圓場:“麻煩發布會結束寫個地址給我,我也過去撿幾個回家。”
話題突然跑偏,不過本來也算是陸嶼修的回歸發布會,粉絲們也樂于了解更多關于他的個人私事。
繞來繞去,發現陸嶼修身邊能真正扯上親密關系的異性,就只有經紀人陳安梨。
于是,好不容易從話題中心僥幸逃脫的陳安梨忽然又被主持人點了名。
“私下裏嶼修都是怎麽稱呼你的?”
陳安梨想到陸嶼修近日的改口,在兩種屬性之間自由切換的模樣,強迫自己止住遐想,故作冷靜地回答:“就叫安梨姐。”
“對這個稱呼滿意嗎?有沒有想過最想他怎麽稱呼你?”
這個問題就有點設陷阱的意思了,陳安梨有些為難地笑了一下,很快回答:“就……姐姐吧。”
臺下粉絲跟着笑。
主持人看陳安梨這邊問不出什麽勁爆的消息,話題趁機轉回到陸嶼修身上。
“嶼修呢,經紀人姐姐平時怎麽叫你?”
“名字。”陸嶼修的聲音清冷淺淡,含混着一絲不滿。
帶了點賭氣意味的話,引得底下粉絲一片尖叫。
主持人也跟着紅了臉,很快問他:“那嶼修對這個稱呼滿意嗎?有沒有想過希望經紀人姐姐怎麽稱呼自己?”
“哥哥。”他回答得快而清晰。像是早就為這個問題設想過答案一樣。
陳安梨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
下面的粉絲頓時不滿了,擺着手說不行。
主持人似乎也沒料到陸嶼修會作出這種回答,接着打圓場:“所以嶼修比較喜歡比自己年齡小的女生?”
陳安梨頓時心裏一緊。
這主持人是什麽運氣,随手一猜一個準啊。
陸嶼修很堅定地搖頭:“不是。”
臺下的粉絲又是一陣驚呼。
制作人主管都不動聲色地松了一口氣。
因為陸嶼修的粉絲裏面有很大一部分是姐姐粉阿姨粉,太過表露喜好,就會在一定程度上打破這部分女生的幻想。
陳安梨卻不自覺地屏住呼吸,臉上雖然笑着,手卻抓緊了話筒。
主持人于是又繞過來問:“那是希望未來的女友能夠稱呼自己為哥哥嗎?真是讓人有些意外啊。”
陸嶼修倒是沒有被主持人調侃到态度變化,他反而很認真地解釋:“希望她偶爾心情好的時候,可以這樣叫。”
臺下的粉絲被他臉色淺淺的笑意和梨窩撩到,齊聲尖叫“哥哥”。
氣氛終于被拉回正軌,陳安梨好不容易收住了緊張的心緒,分分鐘想把陸嶼修拖出大廳,在人群之外好好談一談。
那邊,主持人笑着聽完粉絲們的喊聲,很快問陳安梨:“經紀人感覺嶼修的這個建議怎麽樣?”
陳安梨正愁找不到時機提醒陸嶼修別這麽随時随地讓她提心吊膽呢,聞言很快威脅地瞥了他一眼:“沒大沒小。”
剛剛平息的笑聲瞬間又充滿了整個發布會現場。
陳安偏頭,正巧看到陸嶼修側目看着她的笑,燈光下,他的眼底猶如灑滿了細碎的光,頰邊的梨窩淺淺,瞬間将她的心弦撥亂。
——
發布會結束的當天下午,兩個人直接趕往G市,陳安梨一想到要見陸嶼修的父親,多少還是忐忑,飯也沒吃多少,到了G市,才發覺自己有些餓了。
車子順着一直開進了別墅的大門,一路暢通無阻。
陳安梨也不敢在這種時候說自己肚子餓了,這簡直是在任性搞事了。被陸遠征看到了,大概會以為她在挑釁大佬的權威。
下了車,管家已經在別墅門口等着。
陳安梨有些忐忑,一瞬間覺得手心的汗湧了出來。
陳安梨很恭敬禮貌地鞠了一躬,管家在前面只淡然又疏離地颔首,轉過身去幫他們開門。
她深吸了一口氣,剛要緩緩呼出來,忐忑地交握在身前的手忽然被陸嶼修伸手捉住了。
陳安梨愣了一下,一口氣卡在胸口,剛要跟他說收斂一點,門已經被打開了,陳安梨下意識地轉頭,就看到一臉嚴肅威嚴地站在門口的陸遠征。
陳安梨的手還被陸嶼修握在手裏,她的嘴半張着話還沒來得及說,被這猝不及防的畫面吓了一跳,心跳驟然加速又猛地停了半拍,她的視線和陸遠征探尋的目光相對,然後對着對面蹙着眉的男人,在靜谧的氛圍裏,響亮而短促地打了個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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