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眼淚

她總以為，她還有很多時間，可以做完自己想做的事。

結果，竟是這麽脆弱嗎？

從小，是芳姨陪着她學走路，替她準備上學的書包，盡到了一個真正做母親的責任，她對芳姨的感情，甚至比韓太太還要深。

她無法想象，失去芳姨，自己會變成什麽樣子。

她曾經也希望，芳姨是她的媽媽多好？

可轉頭，就覺得自己很可笑。

芳姨才四十不到，她稍加打扮，就可以很漂亮，又怎麽會是她的媽媽？

是她這些天忽略了芳姨，只想着怎麽讓韓家振作，芳姨支撐着家裏，壓力一定很大吧。

韓君亭目光閃動，覺得很內疚，內疚極了。

淩晨四點，韓君亭親眼看着芳姨被推進了急救室，這才喘了一口氣，她臉上的眼淚慢慢止住，傭人才敢湊上前來，遞給她吃的東西。

她向來有低血糖，手術不是一時半會可以結束，到時候韓君亭又倒下，這可怎麽辦。

低頭看了裝食物的袋子，韓君亭哽着喉嚨拒絕了。

芳姨不脫離危險，她什麽也不想吃。

出來的時候太着急，她們幾乎什麽也沒帶，傭人忙着回去準備東西，有點不放心把韓君亭一個人留在這，“二小姐，你……”

擺擺手，韓君亭知道她要說什麽。

只是這個時候，她除了手術室外面，哪裏也不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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傭人點頭，只好先走了。

走廊裏，清靜得只有她一個人，她罰站似地站着，明亮的目光始終盯在手術室的燈上，一眨，又一眨，似乎很多年前，她曾經也做過同樣的事，懵懂地等着不一樣的人。

搖搖頭，她強撐着靠在牆上，心裏發軟。

不會的。

芳姨不會死。

她說過，要看着她出嫁的。

馬上，她就要出嫁了，芳姨怎麽舍得不看呢？

似乎過了很久很久，手術室打開，醫生和護士們出來，手術醫生和她說些什麽，她茫然地眨着眼，幾分鐘後才明白過來，芳姨活了，她活了……

她想笑，可還沒笑完，自己就倒了下去。

再次醒來，她已經躺在病床上了，窗簾拉着，燈光暈暗，她分不清白天黑夜，只覺得全身都酸軟無力，連一個手指都擡不起來。

右手上挂着點滴，大半瓶的水進了她的血管裏，透着異常的冰冷。

她掙紮着按了床頭的鈴，不一會兒，護士過來了，她讓護士把點滴撥了，帶她去重病室。

護士拗不過她，只能扶着她出去，她在走廊裏走着，才發現天已經黑了，忍不住問，“我，這是睡了多久？”

“快一天了。”

回着，護士笑，“應該是昨天沒睡好吧，你有點低血糖，以後可要按時吃早餐，要不然以後這種情況還會發生。”

韓君亭含糊應了，迫不及待地走到重症室外面，朝着裏面望去，她心心念念地芳姨，正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全身插滿了管子，昏睡不醒。

她怔怔看着，護士什麽時候走了也不知道，冰涼的手指抓在玻璃上，仿佛這樣就可以把芳姨看得更清楚些。

謝天謝地，芳姨還活着。

她身上流失的力氣漸漸回來，心裏安定不少，一個人走到背後，陰影從她身上透在玻璃窗上。

來人搭在她的肩上，冷峻的聲音難得充滿溫情，“芳姨不會出事的。”

眼淚似乎快要溢出，韓君亭被對着他，勉強摸了摸發紅的鼻子，“當然不會有事，芳姨跟了我這麽多年，她連小病都沒生過幾次……”

她也奇怪，從來沒聽說芳姨有什麽隐疾，韓家很關注傭人的健康，芳姨每年都做體檢，從來沒聽說她有什麽慢性病。

這回，應該是個意外吧。

“那你哭什麽？”

她登時像被踩到尾巴的兔子，語調高高揚起，“你以為我會像這個冷血人，眼淚都沒有？”

她回頭，狠狠盯着晏若昊俊到極致的帥顏，迎視他逼人灼熱的視線，不肯退縮，“芳姨雖然是我的傭人，但她就像我的家人一樣，我對她有很深的感情，你這種人不會懂的。！”

男人輕笑，“我這種人，我哪種人？”

翻了個白眼，她極為不屑，“只會用錢來砸人，無心無情的冷血人！”

晏若昊瞟了一眼病床上的芳姨，想象着真正無心無情是什麽樣子，對韓君亭這項指控，他可不承認，“我要是沒感情，犯得着過來？”

他不想看到韓君亭流淚的樣子。

就算為了芳姨，他也覺得不舒服。

又補了一句，“別忘了，你未來是晏太太，我不會允許你這麽折磨自己的身體，暈倒在醫院這件事，我不想再發生第二次。

“你幹什麽？”突然被抱起，韓君亭反射性地攬住他的脖子，臉上頓時抹了一縷嫣紅。

她正想說話，男人将她橫腰抱起，大步朝醫院外走去。

一天沒吃飯，韓君亭沒力氣跟他吵，可這樣被抱着，實在太丢臉了！

她嚷嚷着，男人的笑聲響個不停，她簡直要被氣暈了，“晏若昊，你到底想幹什麽？”

停車場裏，男人将終于把她放下來，車門關上的同時，修長的手指摸上了方向盤。

暮色來臨，炫麗的車子如同黑夜裏的鬼火，飛了出去。

緩過神來的韓君亭手上被塞了一包零食，她眼神發暈，好半響不知道要拆開來吃，男人睨了她一眼，“暈傻了？你一天沒吃飯，不餓？”

一個大男人，車裏怎麽會這麽幼稚的零食。

低頭看着張君雅小妹妹的包裝袋，韓君亭有點無語。

她張了張口，忍不住問，“你特意去買的？”

“你想多了，這是我妹吃剩的，早說了讓她不要在車上吃零食！”自我掩飾着，晏若昊不看她，“不愛吃就不吃，又沒逼你。”

這人，就不會好好說話嗎？

惡狠狠地撕開包裝，故意吃得到處都是渣，韓君亭也覺得自己變得幼稚不少。

冷眼看着車子一路開到酒店，男人根本沒征求過她的意願，點了一桌子菜。

她說要吃飯了嗎？

這人要不要這麽霸道？

心裏惦着芳姨，韓君亭現在只想回到醫院，對他的‘好心’并不領情，“晏大公子，我們還不是夫妻關系，你不必這麽殷勤。”

“等你成了我老婆，想讓我這麽殷勤都不可能了。”勾唇一笑，晏若昊的話十足地欠揍。

他今天穿了一身深藍的襯衣，意外地合身，別說，還真是十足惹眼，剛剛韓君亭惡意和他作對，根本沒拿正眼瞧他，現在一看，饒是她不好美色，也忍不住心跳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