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關心更亂

古澤沨又開始駐外工作了，兩個人都不是第一次戀愛，依然有初戀般的真摯和熱情。确立戀愛關系以來第一次分開，陳曦露知道遲早會面臨這一天，不是所有工程項目都在本市，戀愛之初心裏做好了異地戀的心裏準備，真正面對的時候，仍措手不及，突如其來的離別，讓兩個人抓狂，思念的情懷只能寄托給手機。

而陳曦露休假結束也開始正常上班，剛到單位，母親夏書蕾的電話便打到辦公室來。劈頭蓋臉一頓罵：“你死哪去了？你還知道上班啊？你現在在哪兒住呢？安不安全？房東是什麽人？你有沒有詳細了解清楚？你想急死我和你爸啊你，下班馬上給我回家一趟，我和你爸有事跟你說，你要是不回來，明天我們就去你單位找你。”

陳曦露将聽筒放到一邊，感覺母親差不多發洩完了，又拿起電話：“哦，知道了，我下班回家。”

父親陳玉樹搶過電話：“把古澤沨也給我帶回來，敢不告訴我們你在哪，不像話。”

陳曦露十分頭疼道：“爸，澤沨出差了，他一開始也不知道我住哪兒。”

“那就是現在知道了，你是不是和他同居了？”

“沒有，沒有，我們只是住的很近而已。好了，先不說了，有事下班再說。”語畢，陳曦露匆忙挂斷電話。家裏的父親聽着電話挂斷的短音道：“女大不中留，這個姑娘越來越難管。”

下了班，陳曦露懷揣着忐忑不安的心回到家，想象着父親的責難，母親的咒罵，不禁頭皮發麻，按門鈴前，深呼吸，調整情緒，做好應對強大敵人的準備。父親開門，陳曦露迎來的是一張慈愛、關切的笑臉，拖鞋已經給她放好：“回來啦，爸做了你最愛吃的糖醋排骨、清蒸鲈魚，你媽做了你愛吃的撈汁金針菇。”

母親夏書蕾也笑容滿面地從廚房走出來，眼睛裏積滿了溫柔的光芒。想象和現實強烈的反差，叫人陣陣不安，陳曦露打量着父母與從前截然不同的态度，更令她毛骨悚然。不禁連連後退，退到門上，退無可退道：“爸、媽，你們怎麽了？你們是我爸媽嗎？我是不是走錯地方了？這不是你們風格啊？”

父親陳玉樹上前把女兒拉進來，陳曦露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懵裏懵咚地坐在沙發上：“爸，有事兒您直說，您要是想罵我，您就罵，敞開了罵？”瞄一眼再次進入廚房的母親：“媽，您也是，您還是罵我吧，您和爸這樣兒，太吓人。”

陳玉樹在女兒身邊坐下：“我和你媽以前是做的有不好的地方，一直把還你當小孩，對你管得太嚴。你也是大人了，以後你自己的事兒自己說了算。”說罷，又站起來，拉着陳曦露往她的房間走，房間裏已經只剩一張床，陳玉樹又道：“你不喜歡的東西，爸都叫人搬走了，這個床，明天也搬走，等你有時間，你自己去選你喜歡的。”

夏書蕾把銀行卡交到陳曦露手上，語重心長道：“這是你的工資卡，你喜歡什麽就去買，媽不幹涉了，早點搬回來住，住在韓陽的公寓裏也不是那麽回事，讓曦夢多心，影響你們姐妹感情就不好了。”

一直處于發懵狀态的陳曦露，此刻終于明白點兒什麽了：“咍，你們想到哪兒去了。我租的房子是韓陽的沒錯，但我又不跟他一起住，又不是不給他房租。曦夢才沒那麽小心眼呢，我韓陽清白得很，比白紙還白。”

走進餐廳，看見桌子上擺滿一桌子菜，而廚房裏似乎還有兩道大菜未出鍋，陳曦露發出疑問：“就我們三個人，這麽多菜？吃得完嗎？”

夏書蕾回答：“曦夢和韓陽一會兒到。”

“哦。那也不用這麽多啊。”陳曦露嘟嘟囔囔，門鈴響了，陳玉樹道：“露曦去開門。”

陳曦露開門看到的不是兩個人，而是三個，另外一個人竟然是沈傑森。詫異之餘将三個人請進屋內，拿出兩雙男士拖鞋和一雙女式拖鞋，滿腦袋問號地瞪着沈傑森，懵然問道：“你怎麽也來了？”沈傑森道：“你爸媽邀請我來的。”

“我爸媽邀請你？他們也沒你電話啊。”陳曦露一時沒明白怎麽回事；陳曦夢道：“你爸媽是沒有，我有啊。”

陳曦露狠狠戳一下陳曦夢的腦袋：“又是你。你搞什麽鬼？”怒瞪韓陽，小聲嘀咕：“你跟着湊什麽熱鬧？”

韓陽玩世不恭道：“我就愛湊熱鬧，我想看看，澤沨不在，你是如何抵擋這猛烈的溫情攻勢，逃脫這溫柔的陷阱。”陳曦露亮起拳頭：“你可真夠無聊的……”韓陽撥開她的粉拳，嚴肅道：“诶，別忘了，我可是你的房東，跟我得客氣點。”又嬉皮笑臉的說：“我還想看看澤沨說的那種愛情到底存不在，更想驗證一下，我有沒有看走眼，你和古澤幽是一類人。”

陳曦夢道：“用不着驗證，他們就是一類人，只不過，我姐正在被慢慢改造，雖然進度緩慢，但是正在進行中。”陳曦夢此行此舉，分明是将之前的打算付諸于行動，一意孤行且振振有詞地說道：“姐，你別生氣嘛。我就是想讓你爸你媽，我大爺大娘見識一下傑森現在多有本事，讓他們知道，現在的沈傑森絕對配得上你，而且，你不覺得你爸媽欠他一個道歉嗎？”

“你和韓陽還真配，一個喜歡湊熱鬧，一個喜歡制造熱鬧。”陳曦露拿她沒辦法地怒瞪她，打量她和韓陽之際，伸手摸摸陳曦夢的額頭：“看你臉紅撲撲的，好像有點發燒啊。”

陳曦夢也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好像是有點，怪不得覺得沒力氣呢。”

“感冒了？一會多吃點兒，多喝點湯，發發汗，晚上好好休息。”陳玉樹端上最後一道菜，叮囑陳曦夢。夏書蕾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酒打開，并放到合适的位置：“快去洗手，吃飯。露曦帶韓陽和傑森去洗手間。”

陳曦露心中填滿被趕鴨子上架的憤懑和被勉強的不快，被算計的感覺很糟糕，更糟糕的是被親近的人算計，他們還給它穿上了一套華麗的外衣——為你好。以前的她會被蒙蔽，很多人都會被這三個字所蒙騙，對它又愛又恨。因為終會在某一天幡然醒悟，很多時候親朋好友口中的“為你好”是世界上最惡毒的字眼，最沉重的枷鎖，最緊縛的捆綁。但來者即是客，也只好勉為其難地招待，再有，陳曦夢說得對，父母确實欠沈傑森一個道歉：“跟我來吧。”洗手間門外，打開洗手間的燈，道：“粉紫色的毛巾是我新買的，你們可以用它擦擦手。”

衆人入座，男主人陳玉樹道：“大家開始吃吧，就當是自己家，別客氣。”

女主人夏書蕾首先給沈傑森倒酒，沈傑森急忙接過酒瓶：“阿姨，我是晚輩，自己來就行。”夏書蕾又将酒瓶遞給陳曦露，道：“露曦，給客人倒酒啊。”

陳曦露不情願地噘嘴，低頭不理不睬，只管自己吃：“我們家又不是名門貴族，那麽多禮節幹什麽？自己喝自己倒。”

陳玉樹呵斥道：“你媽讓你倒就倒，算是替我和你媽賠禮道歉。”

“你們的錯，為什麽要我賠禮道歉？”陳曦露氣呼呼地擡頭看一眼父親，不僅不配合而且拆臺；陳玉樹面子上挂不住，面紅耳赤地訓斥：“你這孩子，怎麽越來越不懂事？”

沈傑森忙打圓場，自己給自己倒酒：“叔叔阿姨客氣了，我和露曦雖然多年不見，但一點兒也沒生分。露曦不喜歡虛頭巴腦的應酬，我不會介意的。”

轉瞬，陳玉樹對沈傑森和顏悅色：“我和你阿姨以前有什麽做得不對的地方你別往心裏去，我們也是為了露曦好。現在你們都事業有成，也到了該結婚的年齡，我和你阿姨都盼着露曦的婚事能早點定下來。”

夏書蕾拿一雙新筷子夾菜給沈傑森：“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就随便做幾道家常菜，你和露曦交往過，想必口味兒應該差不多。你和露曦分開這麽些年，她也沒正經八百交個男朋友，聽說曦夢說你也沒女朋友，兩個人都這麽長情，真是難得。”

陳曦露眉頭緊鎖，兩頰嘟起，雙目微怒：“媽，我現在有男朋友，感情好着呢。”看着父母二人，故意重重地說：“非他不嫁。”

陳玉樹呵斥道：“閉嘴，婚姻大事，父母做主。”

“爸、媽，你們再這樣，我走啦。剛才還說我自己的事自己做主呢。”陳曦露撂下筷子，剛起身，陳曦夢一把拉她坐下：“往哪兒走啊？”緩解尴尬氣氛：“大伯父、大伯母，傑森和我姐剛重逢，你們別着急，慢慢來，他們有感情基礎，讓他們順其自然。”

韓陽道：“露曦別掃大家興致，你離家出走，手機關機，班兒也不上，叔叔阿姨肯定擔心壞了。”

沈傑森盯看與四年前一樣的面孔，只不過蒼老了些許，可臉上的表情與那時截然不同，曾經和現在的态度更是雲泥之差。他能理解并寬容對待，因為陳曦露不是他們那樣的人，因為他還愛着她，因為曾經，他的放手深深地傷害了她。如今，他只想讓她幸福，如果是自己給的最好，不是，也沒關系。晃神之際，附和道：“就是，以前你可不這樣，一家人，有什麽事坐下來，慢慢溝通。”

夏書蕾勸說：“對，一家人，打斷骨頭還連着筋呢，不管發生什麽事，你都是我和你爸的女兒。今晚就在家住。”

陳曦露拒絕道：“啊？不行。”

今晚，陳玉樹已經竭力控制火氣，可是女兒的屢屢不配合，令他幾分抑制不住多年的脾氣秉性：“怎麽？在外面野慣了，家裏容不下你了？”

陳曦露一臉無奈：“不是。”

陳玉樹專橫道：“那就在家住。”

沈傑森道：“在家吧，太晚回去也不安全。”

陳曦夢在陳曦露耳邊低語：“古澤沨又不在，你一個人不怕呀？我告訴你，晚上害怕得睡不着，可別給我打電話，我不接的。”

“怕什麽？之前我也是自己住的。”

“那我打電話吓唬你。”

“你能不能不添亂？”

韓陽小聲跟陳曦夢嘀咕：“你故意的吧？你是不是知道古澤沨今天出差回來？”陳曦夢理直氣壯道：“我就是故意的，怎樣？你看我姐和沈傑森多般配啊。上學的時候就般配，現在更不用說了，誰說魚和熊掌不能兼得？選了沈傑森，女人要的愛情和面包他都有，擺在面前的雙豐收，舍掉一個多不劃算？我可不能讓我姐做出錯誤的選擇，即使錯了，我也得給她糾正過來。”

胳膊拗不過大腿，還這麽多條大腿，陳曦露只好勉為其難地留在家裏，心不在焉地吃飯，注意力全在手機上。不斷地偷瞄手機上古澤沨發來消息，大概講了事情的原委，她可不想他對自己有什麽誤會。

吃過晚飯，看着無聊的電視節目，簡單、客套地閑聊，沈傑森看了看時間，先提出離開，韓陽和陳曦夢随之附和，表示時間不早，該各回各家了。

夏書蕾道：“露曦，送送傑森和韓陽。”母親的用意很明顯，但也只是基本的禮貌，并不過分。陳曦露不情願地說：“曦夢替我送就可以了，韓陽和傑森都不會介意的。”

陳玉樹責難道：“你今天怎麽回事？怎麽越來越沒禮貌？你去不去？”為了父母少唠叨幾句，陳曦露舉起雙手，穿上外套，妥協道：“好好好，我去。”

樓下，韓陽準備一個人獨自離開，陳曦夢拉住他，任性驕橫道：“你送我。”

韓陽幾分無奈，拒絕道：“沒空。”

“你要幹什麽去？”陳曦夢氣呼呼追問，韓陽只回答兩個字：“加班。”

陳曦夢锲而不舍地繼續追問，“加班？加什麽班？”

韓陽不耐煩又鄭重其事：“你管得着嗎？我也沒必要向你交代。陳曦夢，你現在要清楚兩點：第一，我已經正式提出分手，你現在不是我女朋友；第二，我已經辭退你，你不是公司的員工，加什麽班你沒必要知道。這兩件事情，不管你願不願意，接不接受，他是事實。”

陳曦夢委屈道：“我都發燒了，你也不管我，你放心我自己開車嗎？”

“有什麽不放心的？感冒了就去看醫生，我看你也沒那麽嚴重，回去吃點退燒藥，多喝點熱水，睡一覺就好了。還有一招，去旅旅游，購購物，什麽病都好了。”

“哼，不送就不送。韓陽，你給我記住，有你後悔的時候。”陳曦夢氣鼓鼓地先走。

“切，我後悔在你身上浪費了這麽多時間……”

沒有了父母的幹擾，正常狀态下面對沈傑森，陳曦露手足無措，歉意道：“對不起，我不是針對你，只是我爸媽越拼命撮合越煩。”注視心上人的眼眸，沈傑森深情問道：“那如果順其自然，沒人勉強你，我有機會嗎？”

如此深情，令陳曦露有些不知所适，低下頭，歉疚道：“傑森，我們的分手不是你一個人的錯，惋惜也好，懊悔也罷，已經過去了，我希望我們都可以開始新的生活，不要給彼此徒增煩惱。”沈傑森突然握住陳曦露的雙手，手臂再一用力，将人拉倒懷裏，誠懇道：“可是我想再努力一次，否則，我會後悔一輩子，我不想多年以後，因為沒有這次努力而更懊悔。”

見不能說服沈傑森，陳曦露推開他，拿開被握緊的手，理了理秀發，別在耳後：“好吧，這是你的決定，我無權幹涉，但有權拒絕。”

沈傑森心滿意足地微笑道：“我做好了被拒絕一百次的的準備，我宣布要開始正式追求你，直到你嫁給別人，或者是我。”

韓陽喊道：“傑森，走不走啊？走的話我坐你的車，不走的話，我叫司機來接我了。”

沈傑森應聲：“走。馬上走。”目送陳曦露上樓，韓陽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決定了？你不是說不當惡俗三角戀的破壞者嗎？”拿開韓陽的手，沈傑森意味深長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情系在她那兒，心不由己。不過你放心，不會讓你看到惡俗的勾心鬥角，絕對是君子之争。”說話間，韓陽沖沈傑森使了一個眼色，甩開陳曦夢，上了車。

☆、金玉其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