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合适的骨髓?我腦袋轟然而響。與此同時,筱荊南和藍姨的視線落到我身上,兩個人眼裏都充滿了希冀以及深深的愧疚。
筱荊南沉默一會,對我說:"筱風,有些事,我想必須告訴你了。"他還未說出什麽,一個聲音就打斷了他:"沒什麽要告訴筱風的!"寧凝從身後走了出來,她看了我一眼,說:"筱風,走,咱們離開這裏!"
筱荊南喊道:"筱風是家裏的一份子,她有權知道,并且決定如何去做。"
寧凝笑了下,那笑容中帶着諷刺,說:"筱荊南,那是你的家庭,不是我的,也不是筱風的,這世界上不是說了'對不起',就真的可以被原諒。我沒那麽偉大,我女兒已經失去了雙腿,沒辦法走了,這輩子我就她一個孩子,我不想她再有什麽閃失。"
說完,寧凝從小S手中接過我的輪椅,推着我大步往走廊盡頭走去。
後面依稀是筱荊南想要攔住母親的急切聲音,以及藍姨深深的嘆氣,她安撫筱荊南,說"算了吧",那聲音希冀卻又絕望。
中午十二點多,病房內。
寧凝靜靜坐在我旁邊,她看着我,眼裏帶着溫柔,對我和小S說:"中午想吃什麽?我讓黃叔叔去買。"小S瞅了我一眼,臉上有些燦燦,忙說:"阿姨,不麻煩黃叔叔了,我這也閑着,你們想吃什麽,我出去買。"寧凝說:"北晚,別跟阿姨客氣,你陪了筱風這麽久,阿姨感激都來不及,怎麽能讓你出去--"
小S嘴角咧開花狀,她不等寧凝繼續說下去,就一把打斷了她,說:"沒關系阿姨,你們不說的話,我就去解放路買'巧嫂家'的過橋米線,從小吃到大,這麽長時間沒吃,可饞了。"說完她急匆匆推門出去,不一會腳步聲就遠了。
我忽然覺得時間如流水,白駒過隙,彈指一瞬間,我們就從咿咿呀呀的小孩子長成現在即将成年的少年,而巧嫂家的過橋米線,價格也翻了幾翻,由最出的五元到現在的二十五元,所有的一切都在變換着。
我從蕭醫生口中的那句"合适的骨髓"依稀想到了什麽,我問寧凝:"媽,筱煜他是不是?"寧凝怔了怔,伸手摸了摸我的腦袋,她說:"筱風,什麽都不要想了好嗎?好好養病,媽媽最近就會咨詢律師,拿回你的撫養權,然後送你出國治療。相信媽媽,只要堅持就一定可以康複。"我點點頭,沖着寧凝笑了笑,她臉上也露出好看的笑容。
"寧醫生在嗎?"門口一個護士姐姐來找媽媽。
"什麽事?"寧凝問。
"是這樣的,昨天1104房的病人做過
手術後,情緒波動較大,家屬希望您能過去。"
"好的,我知道了。"寧凝将我的被子往上拉了拉,摸摸我的臉,說:"那,乖,媽媽去忙了,有什麽事就打電話,或者讓北晚叫我。"我嗯了聲,寧凝理了理身上的白大褂,跟着護士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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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過橋米線,小S奶奶打來電話,說她爸爸媽媽從非洲回來了,讓她趕緊回去。小S嗯了一聲,老大不情願地答應了,之後挂掉電話。她沖我努了努嘴,臉上多了些落寞。也難怪她這個表情,從小到大,小S的爸媽就跟着中國國際醫療支持隊奔赴世界各個角落,阿富汗、伊拉克、非洲等,去的地方不是戰場就是貧瘠,很少有時間回來照顧小S,小S也就由每天的漸漸期盼,到如今的習以為常。
"那,我回去了。"小S撅着嘴,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住我小拇指左右搖晃。
"嗯。"我點頭,"見了叔叔阿姨代我問好。"
"我真走啦?"小S再次道,面容上分明不舍。我笑了,說:"好了,趕快回去吧,他們在等你。"小S一屁股坐到床上,耷拉着腦袋,說:"可我不知道一會該跟他們說什麽。"她可憐兮兮道。
"你平時怎麽跟爺爺奶奶說話,就怎麽跟他們講了。"
"那是不一樣的,爺爺奶奶是爺爺奶奶,爸爸媽媽是爸爸媽媽,難道我要對我爸媽說'爺爺,我要去娛樂城打街霸啊',指不定要被叨念死。"小S一臉郁悶,說:"我爸媽要是像寧阿姨和黃叔叔一樣作我的好朋友,那該多好,可他們平時不在家,一回來,總是問這問那,人家都是慈母嚴父,我家是嚴父嚴母,參加樂隊的事我都沒敢告訴他們。"她喋喋不休,一直數落她爸媽的壞話,什麽電話每個月一次,有時還忘記打,也不怕爺爺奶奶擔心。
記得小學時候,她還得意洋洋地告訴同班同學,她爸媽是國際醫療支持隊的,後來幾次家長會,不是爺爺就是奶奶參加,而旁邊小朋友都有自己的爸媽跟随,三口之家,幸福美滿,她頓時就沉默了很多,也不再炫耀了。長大了,也漸漸理解了父母的工作,不給他們添亂,可因為父母長時間在外,溝通有限,她與他們就好像那最熟悉的陌生人。小S一直在父母面前很拘謹,遠沒有在寧凝身邊來得暢意自由。這也是為什麽聽到她父母回來的消息,她先是一陣興奮,後又郁悶的真實原因。
我拍拍小S肩膀,安慰道:"你不是平時挺厲害的,怎麽?這世上還有你害怕的啊?"
小S忽地面色鄭重,她沉默半響,說:"有啊,這世界上我害怕的多了,比如害怕老鼠,再比如--你!
"我頓時怔住,就聽小S說:"筱風,你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朋友,我不想你有事!"
我知道她還在介意我昨天莫名其妙的離開,卻只能沖她笑笑。
小S離開了,病房內又剩下我一個人。
下午的陽光更加燦爛,照的玻璃窗外的草坪青靓一片。我從床頭櫃拿出手機,充電,開機,上網。八月底了,還有3、4天就開學。開了學,小S就高三了,而我卻因為車禍未能參加高二的期末考試,可能要補考,如果補考不過的話,就要跟高二年級的學弟學妹再上一遍。寧凝之前擔心過,還叮囑我不要荒廢學業。不過黃室對我特別放心,車禍住院的那一個月內,他還将自己公司正在研發的幾款游戲拿來與我和小S分享,甚至聽取我們倆的寶貴意見。
門吱呀一聲打開了,我擡起頭,看到蕭醫生走了進來,她雙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說:"筱風,在想什麽呢?"我忙将手機放到櫃子上,說:"沒想什麽。"又問她:"蕭醫生,你下午沒事了?"
"有啊。"她聳了聳肩,坐到我身邊,翻看起黃室送我的一些雜志。
"什麽事?"我問她。她擡起頭又低下去翻雜志,邊翻邊說:"在這裏陪你。"她低頭時,長長的頭發傾瀉下來,擋住了視線,随即撥到耳後。
蕭醫生全名叫蕭梓,二十九歲,未婚,留學美國,五年前回到本市,入職中心醫院外科室。她與媽媽一見如故,就像多年未見的老朋友。所以在我出車禍後,原本要截肢,她出面與寧凝定下手術方案,并親自操刀進手術室,雖然直到現在腿還是沒有知覺,但畢竟是她,才保住了我的雙腿。
我想到早上急診室外,她與筱荊南熟稔的樣子,以及她看我的那一眼和最後一句話,盯着她看了老半天。
蕭醫生放下了雜志,她扭頭看我,說:"有什麽想問的就問吧。"
"你跟我爸爸認識?"蕭醫生點了點頭,"嗯,認識,大概二十幾年了。"我怔了下,沒想到蕭醫生竟然與筱荊南認識這麽長時間,又問她:"那我媽媽知道你認識我爸爸麽?"
蕭醫生搖了搖頭,說:"不知道,我從沒告訴她,而她也沒問過我。"
我一下沉默了,過了會,說:"那麽,關于你今天早上說的那句話?"我覺得肯定與我有關系。
蕭醫生将雜志放到一邊,說:"你媽媽應該沒有告訴你吧。"
"沒有。"寧凝應該不想讓我知道,不然也不會與筱荊南在醫院走廊內争吵。
蕭醫生問:"筱風,你想知道嗎?"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就聽她又道:"關于筱煜,你的弟弟,你要聽嗎?"蕭醫生的聲音很輕很輕,我甚至可以預料到後面的話題會很沉重,但我還是義無反顧地點了點頭。
"傻孩子。"蕭醫生突然摸了摸我的腦袋,她說:"在告訴你筱煜的事之前,我要給你講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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