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笛筝相鬥的局面留在了昨日。
偶有“路過”太清殿,聽得懂琴音的宮女,也沒再聽到什麽新鮮的合奏。而薛玉潤彈筝曲并不固定于某一首,往往是幾首慶賀的曲子混着彈。也不知是沒有拿定主意,還是不想讓別人看出她乞巧節究竟想彈哪一首。
過了一天,楚正則也習慣了北殿的筝音。
薛玉潤素來勤勉,晚膳後沒過多久,北殿便又響起了《慶四時》。
楚正則閉着眼睛,和着筝聲,素手輕扣桌案。聽到夏時青竹泠泠,他索性從劍架上拔出佩劍,随手挽了一個劍花,行至中庭。
《慶四時》其實也很适合練君子劍。
薛玉潤彈完幾遍《慶四時》,稍稍休息了一會兒。她吹開杯盞中的玉衣金蓮時,珑纏壓低聲音笑道:“姑娘,陛下方才和着您的琴聲,在中庭練劍呢。”
“婢子不甚懂,只覺得陛下的劍法清俊優雅,甚是好看……”珑纏方才遠遠地看了一眼,此時忍不住想跟薛玉潤誇上兩句。只是她話音未落,便見薛玉潤放下茶杯,徑直走到正對着中庭的窗戶前,一把推開了檻窗。
天色略暗,天際的雲烏壓壓的。玄衣箭袖、朱緞束髻的少年倚在蒼蒼柏樹下,交臂抱劍,尋聲而望。
推開的檻窗裏,少女正看着他。
烏暗的雲壓不住這朵俏生生的花。她是枝頭最盎然的春意,開至深冬也不會敗落。
他不由得微微挺直了脊背,握緊了手中的劍。
松柏蒼蒼,而他是初升的朝陽,修長俊朗,有最蓬勃的少年氣象。
廊下的宮女宮侍們,都忍不住悄悄地飛快看了一眼。
“他和着《慶四時》練劍的時候很好看,是吧?”薛玉潤忽地轉身問道。
珑纏怔愣一瞬,連忙點頭。尋常宮女和宮侍自然不敢直視天顏,但珑纏畢竟是薛玉潤身邊的掌事宮女,倒沒有那麽忌諱。
“把我的筝搬到窗下來。”薛玉潤說罷,看向窗外的少年,挑釁地一笑——借着她的琴聲扮潇灑少年?行啊,來,她這就讓他“暢快淋漓”地扮一扮。
可他們隔得并不算很近,至少不足以近到讓楚正則能一眼看透她的每一個神情。他只看到她朝他露出明媚的笑容。
此後桌挪椅動,他還沒回過神來,先垂下佩劍,預備與她筝音相合。
然後,他就聽到了《碧血丹心》。
《碧血丹心》極難的一面,在于它筝音很急,像奔騰的萬馬,要合上這樣的筝音……
珑纏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柏樹下,少年身形極快。他手中的劍,就仿佛是他身體的一部分。珑纏甚至都快要看不清劍的輪廓,只能捕捉到殘影。他劍如游龍,揮霍潇灑。抽、提、格、點……竟無一不合這激越的筝音!
一劍可當百萬師,概莫如是。
一曲畢,彈筝的人指尖發顫得厲害,舞劍的人大口大口地喘着氣,雙方對視一眼,又都咬牙切齒地移開了視線。
差點兒就要大聲喝采的珑纏閉緊了嘴,默默地拿花露給薛玉潤揉手腕和手指。
同樣欣慰于金童玉女的德忠也收了笑,默默地低着頭給楚正則遞了一個水囊。
拔開囊塞,楚正則大口大口地灌水。
水流順着他刀削似的下巴,一路流至他的喉結,滑入玄衣下包裹的勁瘦身軀。
福春領來的四個司寝宮女遠遠瞧見,都不由得紅了臉,慌忙低下頭來,羞怯地恭聲道:“陛下萬福金安。”
楚正則凜眉掃來。
在他身後,薛玉潤“啪”地關上了檻窗。
“陛下,您年歲漸長,身邊只有些不知冷暖的宮侍,到底不夠仔細。”等楚正則沐浴更衣,福春讓四個宮女跪在他的面前,柔聲道:“這是太後特意替您挑的司寝宮女。”
楚正則漠然地掃了眼下首跪着的人。
當真是環肥燕瘦,各有風情。
“太後先問過了禦醫,您一直謹從禦醫之令修身養性,如今正是散下雨露的好時候。”福春年邁,又是許太後跟前的第一人,自然也有資歷稍作提醒,她恭恭敬敬地道:“陛下枝繁葉茂,是國之大幸。”
“朕知道了,勞母後費心。”楚正則微微颔首,聲音溫和,示意德忠親自送福春出門。
天色不知何時全然暗了下來,不是夜色,更像是烏雲遮蔽了碧染長空。
“陛下……”跪得久了,有宮女仗着自己美豔嬌怯、聲若黃鹂,未等楚正則開口,先擡起頭來,嬌柔地喚了聲。
“拖下去。”楚正則的聲音如古井無波。兩個宮侍徑直上前堵了這宮女的嘴,毫不留情地把她拖出了門外。
房門大開之時,天空一聲驚雷,炸得人心驚膽戰。餘下跪着的人拼命低伏着腰,恨不能和地上的白玉石貼為一體。
德忠進來,悄然帶上了房門:“陛下,您今兒要留人伺候嗎?”
楚正則什麽話也沒說,只擡頭看了眼天色。
楚正則擡頭看天時,薛玉潤也在看天。
驚雷初響時,她正在練字。雷鳴聲驚得她手一頓,碩大的墨汁順着狼毫筆滴落在剛寫完的字上,她索性将宣紙揉作一團,扔進紙簍裏,擡頭看了眼昏暗的天色。
薛玉潤其實不怕打雷,怕的是楚正則。
那是她七歲那年發現的。
她那個時候剛讀完雷公電母的故事,還想推窗去看來着。結果楚正則将她的手攥得非常緊,她回過頭去,他臉色發白,雙唇緊抿,聲音又低又沉:“你別怕。”
她當時回了什麽呢?
薛玉潤有點不記得了。
太皇太後也擔心她怕雷雨天,遇到電閃雷鳴的天氣便要抱着她睡。那時候她才知道,原來先皇後和先皇都是在雷雨天去世的。太皇太後還很欣慰,說楚正則心性堅韌,從不怕吓哭小兒的雷雨天。
她知道,他是怕的,但是她誰也沒告訴。
後來的很多個雷雨天,她都會硬賴在楚正則宮中,不是要跟他下棋,就是要跟他比投壺。
但是楚正則大概從來不知道,他一直以為是她怕雷雨天來着。再長大些,他們在功課上愈發争鋒相對,他可能覺得她專挑雷雨天找他,是比較好贏他……
思及往事,薛玉潤垂眸收回了視線。
寫着《相思骨》的字條仍粘在視線可及的牆上,旁邊春瓶裏的薔薇花顫顫巍巍,對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态勢顯出了幾分懼意。
哼哼,他先前就在扮潇灑美少年,如今軟香溫玉在懷,誰愛陪誰陪,反正跟她沒關系了。
薛玉潤靠着椅背,悠哉地嘗了一塊蜜瓜。
“姑娘,西瓜嘤嘤地要尋您呢。”珑纏帶着芝麻和西瓜來陪薛玉潤,想分散些薛玉潤的注意。
珑纏知道薛玉潤和楚正則一直以來的習慣,但她更知道,太後在今天給楚正則送來了司寝宮女。如果不出意外,此時楚正則正在被教導人事。
楚正則是皇帝,薛玉潤是皇後,這是早晚的事。
西瓜還是幼犬,被珑纏抱着舉起來,它的叫聲還不像成犬那樣洪亮,奶聲奶氣地“汪”着,露出粉色的肉墊和柔軟的肚皮。芝麻比它老道多了,它在薛玉潤腳邊找了個舒服位置,趴了下來,前爪朝前伸直,躺平了。
“乖,揉揉肚皮~”薛玉潤從珑纏手中接過西瓜,将它放在腿上,溫柔地揉了揉它的小肚皮。西瓜不太安分,到了薛玉潤懷裏就想往上跳,要舔薛玉潤的嘴唇。
天際忽地又炸開一聲驚雷。
西瓜一個激靈,梗直着腦袋,汪汪汪地叫着,身體還在發抖。就連芝麻也倏地坐直了,警惕地看着窗外。
薛玉潤連忙給西瓜喂了兩顆花生,撫着它的脊背,輕聲哄着它,等它安撫下來,然後才把它放到了芝麻身邊。
芝麻舔了西瓜兩下,西瓜便抖擻起來,高興地朝它搖尾巴。珑纏給兩只小狗喂了兩條風幹堅硬的肉幹,西瓜靠着芝麻趴了下來。因為有了依靠,它得以安心地啃肉幹。
薛玉潤看到這場景,不由一愣。
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她都不知道,遇上了雷雨天,楚正則如果不在她身邊會是什麽模樣了。
算了,就算楚正則現在當真沉在溫柔鄉裏,大不了她吃個閉門羹,事後被人揶揄嘲笑,再被太後問上兩句。
薛玉潤一邊唾棄自己的心軟,一邊站起身來:“我……去找陛下對弈。”
珑纏一怔,剛要勸阻,卻見薛玉潤已推開了門。
“姑娘,陛下現在不方便……”她話音未落,卻戛然而止。
薛玉潤站在門口沒有動。
門外烏雲密布,翻湧的雲層随時都有可能降下一道驚雷。
少年站在她的門前,因為身量高她不少,将她籠罩在了自己的身影裏,擋住了本該出現在她視線裏壓城的黑雲。
他看着薛玉潤時,仍在輕輕地喘氣,但幽黑的眸子亮得吓人。
薛玉潤完全沒有想到,自己會在門口遇上楚正則。
這雷雨天已經開始這麽久了嗎?
“陛下萬福金安。”珑纏和宮女們的行禮将薛玉潤從他深邃的眼神中喚回了神智。
薛玉潤将自己的疑惑脫口而出:“陛下,你怎麽這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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