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不多時,楚正則當真就被“請”了出去。
此時,窗外已經許久沒有驚雷了。只是暴雨如注,在長廊外連成細密的雨幕。
楚正則沒有來時的焦急,緩步沿着長廊回南殿。快走到南殿時,他回身看了眼北殿的燈火。北殿燈火耀耀,薛玉潤還沒有睡,不知此時是不是在為無意間露出了破綻而懊惱。
他的唇角輕輕地勾起。
“陛下,您要再看一會兒書,還是現在就安寝?”一個司寝宮女迎了上來,聲調柔婉。
楚正則看了她一眼,唇邊的笑意微冷,他喚了一聲:“德忠。”然後,一句話沒多說,便跨步進了南殿。
司寝宮女下意識地要跟上去,卻被德忠袖手攔了。德忠臉上帶着笑,瞧上去一團和氣:“先前許是那起子愚笨的奴才沒跟姑娘說明白。姑娘需得好生記着,陛下面前,最重規矩。陛下沒開口,任是誰也不能上前伺候。”
司寝宮女還想說話。福春嬷嬷在把人送來時,自是拍着胸脯道,皇上雖不好女色,但是開枝散葉是喜事,更是一國之君的責任,皇上必不會拒絕。伺候得好了,富貴榮華唾手可得。
然而,她對上德忠冷淩淩的眼神,忽地想到先前被拖出去的宮女,後背一下激出了一層冷汗。
她連忙給德忠塞了一個荷包:“有勞您提點。婢子會做一手家鄉的秘制小酥肉,聽說薛姑娘喜歡,有用得上婢子的地方,請您盡管吩咐。”
她畢恭畢敬,德忠也好脾氣地把人送走了,只是轉身就落下臉來,踹了留在南殿當值的宮侍一腳:“沒眼力見的蠢東西!”
當值的宮侍立刻就跪在德忠的腳邊,砰砰磕頭道:“奴才蠢鈍,求師父教教奴才。”
“黃豆大點的腦子,光想着賣個好、傍個宮妃飛黃騰達呢?”德忠一瞧就知道他那點彎彎腸子在想什麽,壓低聲音呸了一聲:“用你那豬腦子想一想,這雷雨天多适合貓着,陛下出去做甚?真是天大的好事兒,還輪得着你來安排嗎?”
宮侍也吓出了一身冷汗,用力地扇了自己兩耳光。
德忠又踹了他一腳:“滾吧!陛下仁善,這事兒不會跟你計較。可你自個兒得好好思量思量,別表錯了忠心,腦袋都不知怎麽掉的。”
德忠說罷,遙遙地望了北殿一眼。
楚正則沐浴更衣完,手上拿着書卷,但卻有點無心看書,索性站在窗前,望着北殿的方向。
北殿仍燈火通明。
他看了眼殿中的漏刻,微微蹙眉。想了想,熄滅了殿中大半的燭火,只留下一盞。
北殿,這才慢慢地暗了下來,歸入沉靜。
天空忽地炸響一聲驚雷,閃電劈開夜色,劃過窗口。端着安神湯的德忠一驚,他連忙穩了穩碗,走了進來。
卻見少年帝王倚在窗邊,靜靜地看着北殿的方向。他鎮定自若,連一片衣角都沒有飄動。
他的神色,比昏黃的燭火更柔和。
翌日,薛玉潤一大早就醒了,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不在這兒擺膳了,我去找陛下用早膳。”她半阖着眼睛梳洗,迷迷糊糊地對珑纏道:“連我都做噩夢了,他一準也沒睡踏實。”
昨晚上是雷雨天,本來就容易驚夢。楚正則不愛喝安神湯一類的湯藥,很可能睡不好。
然而,薛玉潤帶着珑纏去南殿找楚正則時,迎面就碰上了端碗出門的宮侍。宮侍躬身向她行禮時,薛玉潤瞧了眼他的碗,微微蹙眉問道:“這是什麽?陛下病了嗎?”
昨晚上楚正則不是還活蹦亂跳的嗎?她既沒聽說,也沒覺得楚正則身體不舒服。
宮侍恭敬地回到:“回薛姑娘的話,是安神湯。”
薛玉潤有些訝然。楚正則一向都覺得,是藥三分毒,所以從不亂吃藥。
可她一瞥那碗安神湯,發現仍是滿滿的一碗,她更糊塗了。楚正則既然要了安神湯,怎麽又沒喝呢?
“薛姑娘萬福。您放心,陛下只是這兩個月用了些安神湯,沒什麽大礙。”德忠聽人通禀就連忙走了出來,将薛玉潤迎進去:“您請稍等片刻,陛下在沐浴,一會兒就出來。”
他話音方落,身後就傳來低低的一聲:“德忠,傳膳。”
薛玉潤尋聲而望,楚正則正穿過側門而來。
他內裏仍穿着素白的寝衣,外面随意罩了一件藏青色的紗袍。他看起來只是沖了個涼,所以發髻未亂。只是大概出來得有些急,他身上水汽未幹,衣襟微微敞開。薛玉潤看到,有一滴水珠從他的削瘦的肩胛骨滑下,一路蔓延至寝衣之下。
“怎麽來得這麽早?睡得好麽?”楚正則聲音有些低,帶着幾分慵懶和散漫。
薛玉潤不祥地感覺到了一絲絲的臉熱,一定是昨晚的勁兒還沒有緩過來。
她立刻移開了視線,輕輕地咬了一下唇,指尖摩挲着杯盞,搖了搖頭,道:“不好,我做噩夢了。”
楚正則眉心一蹙。
只是,楚正則還沒來得及說話,“噩夢”這兩個字一出,已經将薛玉潤剛起床時那點兒不服氣都勾了起來。她臉都來不及熱了,緊接着道:“你都不知道我夢到了些什麽。”
薛玉潤義憤填膺地道:“我夢到雷公電母在天上打雷放電,追着叫我去摸你的耳朵。我好不容易追上了你,才摸了一下,就被你咬了一口。我不讓你咬,你還非要追着我咬。”
楚正則愣了愣,下意識地問道:“咬哪兒了?”
薛玉潤被他略帶關切和困惑的聲音所蠱惑,她往自己的右肩看去,然後又倏地扭過頭來:“真的是,那是我做夢呢!我還能真的讓你咬到嗎?”
她有那麽一瞬間,居然恍惚地覺得右肩上可能真的有一個咬痕。
楚正則端起茶杯,低笑了一聲。
“哼,連芝麻都不會咬我。”薛玉潤小小地做了個鬼臉,反過來追問他:“陛下,你呢?你難道也一直在做噩夢嗎?我都不知道,你竟然喝了快兩個月的安神湯。”
她的聲音到了最後,有幾分低落。
唉。
小竹馬長大了,也有他自己的小秘密了。
楚正則本正用茶蓋撥弄茶水,聞言一頓。他下意識地将茶杯蓋好,放到桌上,一手握着杯身,一手還壓着茶蓋,活像是擔心杯中有什麽呼之欲出,會帶倒易碎的杯盞。
“不是噩夢。”楚正則抿了抿唇,握着杯身的手微微收攏。
他将視線落在青花瓷杯的纏枝紋上,又如被火燒一般快速移開了視線,低聲解釋道:“只是……偶爾有的時候睡不太好,不是什麽大事。”
薛玉潤以為他是為政事憂心,擔心地問道:“那你昨晚上沒喝安神湯,睡得好嗎?要不今天小憩一會兒吧。”
她問完,也回溯了一番前兩個月的事。
她雖在宮中常住,但隔三差五就會回家,承歡祖父膝下。所以,她多少也知道些朝中事。可兩月前天下承平,朝中無事——除了許太後的兄長許侍郎大概率會晉升工部尚書。
但看祖父雲淡風輕的模樣,這也不像是會讓楚正則夜不能寐的難事。
除了她贏下了玉圍棋,她實在不記得有發生什麽特別的事了。
楚正則拿起了茶杯,抿了口,垂眸道:“沒事,無礙。”
薛玉潤還想勸他,可不期然看到了他微紅的耳尖,她茫然地“诶?”了一聲,摸了一下自己的發髻。
既然睡得好,那他紅什麽耳朵?
除非……
薛玉潤眨了眨眼:“陛下,你看,我都把我的夢告訴你了,你昨晚上做了什麽夢呢?”
薛玉潤不再擔心他,語調悠然地追問,眼中閃爍着躍躍欲試、想要刨根問底的光芒:“皇帝哥哥,你可別說不記得。要是不記得,怎麽會紅耳朵呢?也別拿‘體熱’來搪塞我,平時也熱,也沒見你耳朵一直是紅的。”
在薛玉潤熱切的視線裏,楚正則神色自若地抿了兩口茶:“朕夢見……”
薛玉潤傾身向前,好奇地豎起了耳朵。軟軟的發絲垂落在她的耳際,楚正則伸出手,輕輕地将它別至薛玉潤的耳後,目光停留在她的耳垂上,低聲笑道:“你咬了朕一口。”
薛玉潤氣得反手就拍了一下他的手背:“你怎麽夢裏都把我想得這麽壞!”
“禮尚往來。”楚正則扳回一城,不緊不慢地端起茶杯:“說得像朕在你夢裏就是什麽聖人似的。”
“反正你不可能是因為這種事紅耳朵的。”薛玉潤哼了一聲,瞥了眼他的茶杯,“善意”地提醒道:“不然,也不至于拿着一個空茶杯,還能端起八百次。”
楚正則動作微滞,他放下茶杯,嘆了口氣:“湯圓兒,朕從不诓你。”
頂多有些事兒不說罷了。
“哼,我還不知道你嗎?說一半留一半也能叫沒诓我?”薛玉潤雙手交放,趴在桌上,哀怨地道:“皇帝哥哥,你還是我無話不談、親密無間的小竹馬嗎?”
楚正則嗤笑一聲:“你難道當我是過?”
薛玉潤斬釘截鐵地說了句:“當然了。”她站起身來,輕撫了撫自己的衣袖,語調落寞:“如果皇帝哥哥并不這麽覺得……”
“朕今早讓人做了一道秘制的小酥肉。”楚正則慢條斯理地打斷她:“聽說跟先前禦茶膳房做出來的大不相同。”
薛玉潤立刻坐了下來。
“如此,朕還是你無話不談、親密無間的小竹馬嗎?”楚正則看着她,似笑非笑。
薛玉潤想了想,道:“那得看小酥肉有多好吃。”
楚正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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