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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他們既然找到了自己，那麽想要逃避也是不可能的，星期天的早上十點，長寧還沒有起床，就聽見門鈴在響。

林佳佳玩了一晚上電腦天亮才睡，門鈴聲根本打擾不了她，長寧從床上爬起來，把卧室房門關緊了又回到床上繼續睡覺。

只是可惜，她平常要上班，習慣了早起，想睡懶覺的話，如果沒有人打擾還好說，現在既然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了。

知道霍家的人就在門外等着，可她就是不想動彈，長寧在床上躺了好一會，才慢悠悠的起來，洗刷完畢，本來準備去把林佳佳弄起來給自己做飯，進廚房一看，微波爐裏面熱好着芹菜粥呢。

所以說，雖然賣了自己的冰箱，但是表妹這種東西，很多時候還是無比貼心的。

心情很好，長寧悠哉的吃完早餐，這才換了衣服出門。

還是上次那個嚴肅的西裝男，從十點按門鈴，到現在十一點，等了一個小時，他卻仿佛沒有一點不高興，那張無波無瀾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長寧癟癟嘴，跟着他上了車。

見面的地方自然是平常她不能去的，難得來一次，她決定好好吃一頓，要知道，給人家買了手機之後，賣冰箱剩下的錢，她跟林佳佳兩個人必須一頓肉都不吃的節儉。

穿過灰色的小門，爬滿爬山虎的牆壁映入眼簾，在男人的帶領之下，長寧暢通無阻的通過走廊還有拱門，入眼的是精致的假山活水，處處透着精巧，長寧想不到在帝都中心，居然還有這樣的地方，看着這樣的景致，根本不會讓人想到它是一家飯店。

記得以前大表姐說過，有許多地方別人是不知道的，就算知道了，也不能進去，有錢也沒有用，身份不夠，人家根本不會接待你。

長寧聽得很不以為意，但是如今看到了，卻有些說不出的感覺，有些人，從一出生就決定了不容于世，而有些人，一出生就理所當然的占盡資源。

“請長寧小姐稍等，先生馬上過來。”

小廳的陳色很複古，就連桌椅都有些破舊，但是長寧知道，這些都是真正的古董，她被一個人留在小廳裏，等了一會，也沒有見人，于是站起來看牆上懸挂的山水畫。

這種完全仿古的陳設，連古董桌椅都能搬出來用，自然少不了古畫。

雖然學的是油畫，但是對于中國山水畫，長寧還是非常喜歡的，那種意境跟韻味，是她無法掌握但是絕對向往的東西，長寧也見過一些真跡，不過好的東西永遠不嫌多，哪怕只是看一眼也好。

原本她還以為會在這裏看到那些名家的真跡，可是牆上懸挂了三幅畫，卻都不是她所知的那些名家所作，長寧看的仔細，就連有人進來了也沒有在意。

還以為是終于想起招待她的服務生，等聽見一聲假咳，她才轉回身。

看見來人，長寧一驚。

與此同時，男人也一樣呆愣住。

這個男人，就是她的親生父親？

她在霍家待了四年，四年間有沒有見過這個男人她自己都不知道，唯一可知的，就是這個男人的名字，因為媽媽總是挂在嘴邊，童年裏，這個名字對長寧而言，就像一個夢魇。

而此刻，讓她震驚的不是這個男人，而是他的長相，還有，自己的長相。

他們太像了。

人家都說兒子像母親，女兒像父親，長寧知道所言非虛，但是從來沒有想到能像成這樣。

這個男人，跟自己的嫂子偷/情生下自己，然後一句話不說的抽身而去，他被深愛着，所以毫無顧忌的傷害任何人，長寧從來不知道，他居然跟自己用着同樣一張臉。

不，自己這張臉不是本來就來自于他麽？

長寧突然想笑。

男人的五官精致俊秀，長寧一直引以為豪的眼睛嘴唇鼻子，她這張臉，甚至嘴唇上面的兩顆痣，都仿佛絲毫不差的将男人的臉複制了下來。

當然，這樣的五官長在一個男人臉上或許稍微顯得男子氣概不足，但并不是這樣，人的臉孔是一個很精細的藝術品，稍微的不同就會給人很大的感官差異。

因此長寧跟男人還是有很大差別的，比如他的眉毛更加英氣，比如他的輪廓稍顯剛硬，還有眼睛，雖然眼睛樣子一樣，但是眼神千差萬別，那是一個久居上位的男人的眼神，睥睨衆生，唯我是尊。而長寧，她就是芸芸衆生中，一個運氣不怎麽好的女孩子。

明明已經四十多歲，可他的身上依然有一種讓人不能自拔的魅力，可以想見，二十年前的他，究竟是多麽引人犯罪。

“你要是喜歡，我讓人取下來送給你。”

霍程風見長寧還在驚訝，他先說話了，也是，就連他都有些詫異。

對于長寧的存在，他一直都知道，但是一直沒有放在心上過，養在身邊的孩子，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他自己都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一個女兒而已，根本不會有機會占據他的一秒鐘時間去在意，要說特別的話，就是這她是自己嫂子生的。

要不是這次大女兒實在病的太重，他根本沒想到要見她。

二十多年來，他從來沒有注意過她的任何事，連照片都沒有見過，自然不知道她長得是什麽樣子，真是沒有想到……

聽見男人的聲音，長寧終于回過神，很是無語的拍了拍自己，呵呵笑一聲道：“抱歉，我沒有想到自己跟禽/獸長得這麽像，恩，有點吃驚。”

長寧的話很直白，霍程風原本挂在臉上的虛假笑意也抽了抽。“你好像對我跟不滿意？”

“呃？我想有人想要割你一個腎的話，您也會跟我一樣滿意不起來的。”長寧聳聳肩，“抱歉，我可以坐下麽？”

“坐。”霍程風對長寧的沒有教養深感不悅，但想到她從來就沒有人教養，也就不打算跟她計較。指了指對面的位子，讓長寧跟自己面對面。

于是長寧就從包包裏掏了半天，掏出一支筆跟一張白字，往他面前一放，“先寫一下，我在這裏損壞任何物品都不需要我做任何賠償。”

不明白她的意圖，霍程風也她一眼。

長寧解釋道：“我看過一個動畫片，一個暴發戶看上一農民的女兒，于是請農民去家裏做客，故意讓農民弄壞了家裏的東西，然後就讓他帶着女兒來陪，您看，這裏全都是古董，我今天來，可真不打算同意割腎。”

“長寧小姐！”守在旁邊的嚴肅男人看不下去了，對于長寧的無理很是厭惡，想要上來教訓她，但是被霍程風攔住。

他并沒有聽長寧的話寫下保證，而是拿着筆看了看，說道：“只要我願意，就算寫了保證，對你來也說也沒有任何用處，所以你還是坐下吧。”

長寧很後悔，她就應該自己選地方。

無奈的坐到位置上，拿起菜單就開始點菜。

霍程風不開口，她也不打算再說話，反正他們兩個人都知道今天是為了什麽，她的立場堅定，就等着看他想要說些什麽。

可是跟長寧預想的不一樣，男人很有耐心，看見長寧點菜，還很是貼心的推薦了幾道這裏的招牌菜。而後在長寧點到第十八道菜的時候出去了一趟，回來之後提議長寧去另一個房間，因為就她點的菜來看，面前這張小桌子不夠放。

長寧這才将菜單啪嗒一聲合住，“不用，放不下的給我打包，我帶回去吃。”

霍程風眯着眼睛，“聽說你喜歡畫畫，而且學得很好？那為什麽不繼續深造？”

剛剛出去來看一趟，是去看她的資料了吧！長寧挑挑眉，不說話。

當然不說話，繼續深造？她總不能讓阿姨們養一輩子，她需要工作賺錢，所以大學畢業就開始找工作上班，當然，因為她的交換生經歷，對她找工作很有幫助，很快就在一家十分有名的公司做了平面設計。

雖然跟繪畫是完全不同的兩個領域，但是長寧對于顏色的掌握，是無人能及的，她其實不喜歡工作，她覺得，要是給她畫板跟顏料，她可以那樣過一輩子，很可惜，人是要是吃飯穿衣的，她無法生活在理想之中。

當然，也有人建議過她在國外繼續學習，相比而言，那裏的機會就多得多了，畫家的生存空間相對好一些，但是長寧沒有接受建議，還是毅然回國。

好的生活誰都向往，可是阿姨們撫養她這麽多年，她不能一長大就一個人去天涯海角，就算她們并不需要自己的照顧，那麽近在眼前，跟遠在天邊，意義也是不一樣的。

這些都是很簡單的道理，既然看了她的資料，長寧不相信他什麽都不知道，既然知道了，還這樣假惺惺的問她，這除了讓人覺得無聊之外還有一點惡心。

長寧不說話，但是她的心中所想全部表現在了臉上，霍程風這種老奸巨猾怎麽會看不出來。但是他并沒有不愉快，也不知道為什麽，可能是看見這樣一張跟自己如此相像的臉，讓他很是新奇，也可能是，在除了鏡子之外的地方看見女版的自己的臉，讓他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滿足。

這是他的人，流着他的血，這一刻，他無比深刻的意識到了。

“除了長得像之外，你沒有任何地方像我，一點都不懂得隐藏自己的心思。”

長寧：“所以說霍先生您身邊的人真是不合格，居然沒有提醒您做好保護措施是多麽的重要！”

霍程風已經很多年沒有被這樣毫不客氣的截話了，目前并沒有教訓長寧的想法，但他還是收斂了笑意，對長寧說道：“只要你答應了救漣心，我就接你回家，你會是霍家三小姐，再也不用流落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