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經過二十幾分鐘的實驗,溫煦出了一點汗, 臉頰微紅, 像是個小蘋果, 他的眼睛閃爍着光彩, 那是探究到真相後的興奮, 也可以說是證明自己能力的自信。
溫煦的情緒似乎影響到了花鑫,雖然他的神色如常,握着匕首的手卻在下意識地用力。似乎想要再來一個回合。
溫煦聳起肩膀, 蹭掉額角上的汗珠, 坦誠地說:“完全打不過你啊。”
他自認體力不錯,只是不會打架而已。花鑫笑着調侃道:“只有一身蠻力是起不到什麽作用的。如果我真有心殺你, 你早就橫屍廚房了。”
老板的玩笑總是有點傷人, 可偏偏他的聲音、口吻又是那麽溫柔, 所以沒有辦法對他産生任何反感。溫煦無奈地想着:老板啊,真是個捉摸不透的人。
“溫助理, 你打算什麽時候放我自由?”花鑫笑道。
溫煦上前,捧着花鑫的手給他撕下膠帶。看到他臉上的認真表情,花鑫真不想打擊他。
“你把證據帶回來了?”
“當然沒有。”溫煦擡眼看了看, “你說過不可以那麽做,不是嗎?”
“是的,我很高興你記得我的話。然後呢?”
“我把證據藏起來了,我們随時能去拿出來。”
花鑫愣了愣, 随即無奈地笑道:“你倒是會耍些小聰明。”
“這不是小聰明,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辦法了。”
看着溫煦有些氣惱的神情, 花鑫更不忍打擊他了。
可是,該說的還是要說啊。
“你還是沒辦法逼錢毅認罪,這個證據并不夠确鑿。”花鑫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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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能讓他知道,他幹的那些事不是秘密,老天還是有眼的,惡有惡報,善有善報。”
聞言,花鑫的臉色陰沉了下來,拉開身邊的椅子坐下,手指規律而有節奏地點着桌面,發出噠噠的聲音。溫煦站在他的身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花鑫的內心很清楚,溫煦是個聰明人,但也是個非常倔強的人。
“我知道你急于結束915案,我也能理解你發現真兇後的憤怒。你想将罪犯繩之以法,或者說你準備親手抓住錢毅,給楊俊、程雙林、廖文文讨回個公道。但是,溫煦啊,你有沒有想過,有些時候一加一未必等于二。”
“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溫煦當真不明白老板要表達什麽。
花鑫嘆了口氣:“說說吧,你準備怎麽做。”
“去找錢毅,逼他自首。”
“還是之前的那麽問題,你有幾成把握?”
溫煦想了想:“五成。”
好像一顆紅蘋果的青年充滿了躍躍欲試的沖勁,老板的臉色卻始終沉着。兩張耐看的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或許就是老手和新手之間顯而易見的區別。
片刻之後,花鑫說:“錢毅的那塊手表呢?”
“在我房間。”
“去拿來。”
溫煦并未多問,跑回房間拿了手表回到廚房,回到花鑫的身邊。
“這是驗證你判斷對錯的最直接的方法。”花鑫側了側身,微微仰頭望着溫煦。他的眼神很平淡,口氣也很安穩,“如果你能讓錢毅親口承認他所犯下的罪行,這塊表就回重新開始走動。”
溫煦下意識地低下頭,看手裏的表。
昂貴的手表雖然被劃的很嚴重,但表盤深處浩瀚的星空仍然彰顯出它的價值幾何。只是,這表的時針、分針、秒針、從2014年9月15日01:00停止到現在。
一塊表停止工作的原因其實很簡單。可能是電池沒電了,也可能是哪個零件壞掉了,更有可能是籌終正寝了。但是他手裏的表無論是換電池,還是換零件,無論讓哪位修理大師盡心修檢,都不會重新走動。它的停止代表着四條人命。
忽然間,手表仿佛變得千斤重,壓着溫煦的右手,直到他的內心深處。
溫煦明白這是什麽心情,他将之叫做——壓力。
花鑫說:“準備一下吧,需要我幫忙盡管開口。”說完,他起了身,很周到的将椅子推回原位,抱起在一旁打盹兒的兔子,離開了廚房。
溫煦對着花鑫的背影欲言又止。可能是想多了,他覺得被花鑫推上了獨木橋,而後者并沒有跟上來的打算,只是站在橋的這邊看着他如何獨自走到橋的那邊。溫煦真的很想問問他,你不跟我一起嗎?
但溫煦沒有問,事實上,他還是沒明白一加一未必等于二的真正含義。顯然,花鑫也沒打算給他分析個明明白白。他想起花鑫騙他去廖文文家調查的那一次,那時候花鑫說:你要學的東西很多,我沒時間手把手的教你。你只能在實踐吸取經驗。
是的,他是個成年人了,難道還要等着老板把東西一勺一勺地喂進嘴裏?
溫煦握緊了停止的手表,起步跑回了房間。他需要做很多準備,更需要好好計劃一下,如何面對錢毅。
錢毅快五十歲了,在商場上打拼了大半生,一言一語間就能決定一個人的生死。這種人肯定是不好對付的,溫煦甚至懷疑,自己根本沒有膽量單獨面對錢毅。但是,他說過:會讓錢毅認罪。
錢毅很有錢,不但有錢還有人。溫煦必須考慮到一旦翻了臉,錢毅的人要弄死他怎麽辦?他沒有想過讓花鑫陪着一起去,因為花鑫沒有流露過這樣的意思,他也沒想過找人跟在身邊壯膽,事實上,他也沒有可以壯膽的朋友,即便有,又怎麽能連累朋友呢?
思來想去,溫煦還是決定單刀赴會。但在那之前,他需要理清整個案件的脈絡,擇選哪些話先說,哪些話後說,哪些話不能說。
忐忑的心情并沒有因為做好了所有準備而消磨殆盡,反倒是時間的流逝讓溫煦暫時忘了這種讓他不安的情緒。
不知不覺竟然到了晚上十一點。老板怎麽沒來喊餓?兔子怎麽也沒來蹭大腿,喵喵叫?
溫煦丢下手裏的東西,舒展僵硬的身體跑出房間去找花鑫。
然而,找遍了整個公寓別說花鑫,就連兔子都沒了蹤影。溫煦只好去後院找了一番,偶爾的,花鑫喜歡坐在後院的涼亭下看書,有時候還會看着荷花池發發呆。
涼亭裏并沒有花鑫的影子,荷花池裏的荷花有新開了幾朵,白粉相間,清香怡人。溫煦忽然意識到,花鑫和兔子都不在家。
果然,他在廚房找到一張便簽——我帶兔子出去散步,稍晚些回來,不用找我們。
還真走了啊。
此時,花鑫正坐在酒吧臺前,手裏轉動着精致的杯子,神色淡然。小七坐在他身邊,正給懷裏的兔子順毛。
時間已經快到子夜了,花鑫仍然沒有離開的打算。小七瞥了他一眼,說道:“你不擔心?”
“如果擔心,就不會出來了。”
“你真是……”小七很不滿花鑫的态度,“好歹也幫幫他,這樣出來很不負責。”
“小七啊,畢竟我每個月都要給你發薪水的,你應該無條件站在我這邊。”
小七好無愧疚地說:“我只站在正義一邊,顯然,你不适于這個範疇。”
花鑫一聽,當然不會滿意:“我怎麽不正義了?”
“你從頭到腳都不正義!”
“你是不是又到叛逆期了?這種中二的話都能說得出來。”
小七冷笑了一聲:“花老板,如果有什麽人了解你,我自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就算是會長也不行。”
花鑫撇撇嘴,笑了:“知己,今晚你看出什麽了?”
“從你進來到現在,喝了四杯橙汁。”
“嗯,我會記得回去好好刷牙。”
花老板永遠都是這麽任性的。
小七正要說什麽,從後面上來一位服務生,站在他身邊,低聲道:“七哥,有兩位客人喝多了,不肯走。”
小七回頭看了一眼,而裏面的調酒師美女也好奇地看過去:“稀奇啊,多少年沒遇到這樣的客人了。”
小七只是随便地看了一眼,就對服務生說:“下了他們的身份證,免單。”
服務生點點頭,轉身走到兩個客人的桌前,笑容可贊地說:“兩位先生,我們老板說免了二位的單,若不嫌棄,還請多多關照本店。”
一聽免單,兩個客人都高興了,拍着服務生的肩膀誇贊他們會做生意。服務生仍舊禮貌地笑着,招手叫來兩個人:“照顧兩位先生出門,安全送到家。”
在說話的時候,他的手閃電般地探進兩個客人的裏懷口袋,神不知鬼不覺地取出錢包裏的身份證,不過是一轉身的功夫,錢包又回到了各自主人的口袋裏。
目睹了一切的花鑫無奈地搖搖頭:“低調啊低調。”
“已經很低調了,是不是啊兔子?”說着,小七舉起懷裏的兔子,跟它蹭鼻子。
兔子讨好似地舔了舔小七的鼻尖,喵~
随着兔子的一聲喵,小七的手機響了。
“呦,是溫煦。”小七把屏幕亮起來的手機遞給花鑫看。
花鑫揚揚眉:“你居然用兔子做屏保。”
小七的眼神仿佛在說“你真是沒救了”,随即離開吧臺,去一旁接聽電話。
“溫煦?這麽晚了找我有事嗎?“小七說。
“那個……你能幫我個忙嗎?”溫煦問道。
溫煦的口氣聽起來并不為難,也沒有什麽不安的情緒。小七自然好奇他想要做什麽事需要自己的幫助。
“什麽事,我能辦到的就會幫。”
“我約了錢毅明天上午十點見面。”
小七眼睛一亮:“你想要什麽?槍?刀?還是毒藥?”
溫煦很無語。
“小七,你別吓我行不行啊?”溫煦哭笑不得地說,“我只是想讓你幫我準備一個看上去很貴很貴的打火機。”
小七很奇怪:“要打火機?你是準備在裏面放竊聽器嗎?你手上的手環就可以錄音。”
“不是不是,什麽都不放,就要一個很貴很貴的打火機,能用來蒙人的。”
小七想了想:“沒問題,你什麽時候要?”
“明天上午九點,你定個地方我去拿。”
“你跟錢毅約在哪裏見面?我陪你去。”
溫煦忙道:“別別別,你別去,就得我一個人去。”
這孩子鬧什麽呢?雖然很好奇,小七還是答應他,明天再市中心地鐵站見面。
挂斷溫煦的電話,小七回到吧臺前:“花老板,你那套S.T. Dupont還在總部辦公室嗎?”
花鑫詫異地盯着小七面無表情的臉,笑着點點頭。
小七拍拍花鑫的肩膀:“慢慢喝,我有事先走一步。”
花鑫并沒有追問什麽,只是百無聊賴地說:“在我桌子左邊的抽屜裏,別拿其他東西,不然剁手啊。”
——
溫煦最後一次想了明天的計劃,然後洗澡準備睡覺。事實證明,這一晚他根本無法入睡。興奮、不安、各種在做大事之前該有的情緒他都體味了一遍,也順理成章的失眠。
于是,瞪眼睛到天色大亮,溫煦不但要為十點的硬仗焦慮,還要為一夜未歸的老板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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