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陪嫁丫鬟（七）

“老太太，太太看看，這些可使得？咱們府裏的規矩，姑娘們出嫁有一萬兩銀子的陪嫁，白姨娘心疼婷姐兒，把這些年的私房都加進去了，另外老爺給了城郊一個三百畝的莊子，都在單子上了。”

柳氏眼睛已經不太好了，她身邊的大丫鬟白芍拿過張氏手中的單子輕聲念了起來，先是房産：“東城三進院落一所，西城二進花園屋子一所，東城糕點鋪子一個，城郊兩百畝莊子一個。”

“老大媳婦兒，這給的也太多了些，婷姐兒不過是個庶女，這麽些房産田畝給出去，餘下的二姐兒和三姐兒該如何操持？”賈史氏質問道。

張氏在一旁解釋道：“并不是媳婦兒妄為，實在是姑娘出嫁總得有個房子莊子什麽的才好看，且這裏只有東城的三進院子和城郊的莊子是公中出的。餘下那個鋪子是白姨娘帶的嫁妝裏的，西城這個小花園是我們爺添的，說是大妹妹出嫁好歹有個花園子以後可以散散心。”

柳氏高興的誇獎道：“我就知道赦兒是最有孝心的，對我這老婆子好，對弟弟妹妹們也是沒得說，他那個孩子最是純善了。你也是個好的，難得脾氣好人也大方伶俐，還友愛弟妹，等着我叫婷姐兒來謝你。”

張氏看着面色正常，手裏帕子卻扭曲的不成樣子的賈史氏，心底樂得不行，嘴上卻說道：“當不得老太太的誇獎，不過我們爺倒是頂頂疼愛弟弟妹妹的。太太別生大爺的氣，大爺已經準備了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寶等着賀政叔新婚呢，而且為敏妹妹留着好多好東西呢，我看着都眼紅呢。大爺還說了等到咱們家妹妹出嫁的時候，肯定要讓她十裏紅妝風風光光的出門子。”

“赦兒媳婦說笑了，老大友愛弟妹，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麽會生氣。婷姐兒也叫我一聲太太，她出門子我自然也要有所表示，你且記上一筆把我城郊的那個小莊子給她吧，也算是個進項。”賈史氏笑得宛如一尊彌勒佛，心底如何想的外人卻是不知道了。

“太太仁慈，我比不得太太，如此我也給婷姐兒加一套赤金累絲的頭面吧，也算是我的一點子心意。”張氏馬屁拍的響亮，一套頭面對她而言不值什麽，若是能給賈史氏添堵，她就高興了。

想着今天剛送到房裏的清炖野鴨子湯和素炒黑木耳，張氏便恨得牙癢癢，已經一個月了，這食譜一直在這些寒涼之物上打轉，回回都送這些上來，若不是墨書精通醫術，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柳氏也高興，拍着張氏的手說道：“你小人家家的，哪有兒什麽進項，還不是拿嫁妝裏的東西，不過這也是你做嫂子的一片心，我就不攔你了。白術，去把我裏屋的那個螺钿小匣子拿過來。”

白術應聲而去，不一會兒就抱了個木盒子出來，打開讓柳氏挑選。柳氏從裏面翻出來一張契書，笑呵呵的遞給張氏：“咱們女子出了門子就得靠嫁妝，婷姐兒嫁的那家也沒有個兄弟幫襯的，把這個鋪子給她添進去，算我這個做祖母的給她的零花錢了。”

張氏感動的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再沒有見過比咱們家老太太和太太更疼愛女兒的人家了，也是我有福嫁進來咱們家，婷姐兒也是個孝順孩子，必不會忘記老太太和太太的恩德。”

墨書在後面看得尴尬癌都要犯了，但還是強忍着附和，一屋子的丫鬟婆子也都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着好聽話。

“老太太仁慈，太太寬厚，奶奶也是個大度的，姑娘們都懂禮孝順，咱們府上可不就越來越紅火了。”

“是呢，我常聽別家說，滿京城打着燈籠也難找到像咱們榮國府這樣和氣的人家。”

……

Advertisement

後面還是柳氏制止了這樣的溜須拍馬，讓白芍接着念嫁妝單子。

除去大頭的房屋和莊子田産，餘下的家具是從庫房裏翻出來的一套黃花梨木的舊家具重新上色的，實際沒有花費多少，但折算下來的價格卻高，足有兩千三百兩。柳氏點了點頭，一個庶女找到這樣的婚事已經算是自己擡舉了，若是嫁妝再過于豐厚，怕是自家那個兒媳婦該睡不着覺了。

賈史氏的臉色也好看了些，心想總算這個張氏沒有傻到家，把好東西都搬去給一個庶出的賠錢貨。她倒是有心想着不出一點子東西呢，可惜女孩子出嫁總要有配送的，賈政快要迎親了，還有個賈敏過上兩三年也該說婆家，若是做的太過，以後她自己的兒女也艱難，故此賈史氏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讓張氏操持着。

兩套房子，賈代善和賈史氏各添了個莊子，還有柳氏給的鋪子，公中出的一個莊子，白姨娘自己的一個小鋪子，賈婷嫁妝裏房屋田畝便占了七臺。說出去在京城公府的庶女裏也是頂尖的了，不過公中出的算下來也只要一千七百兩銀子。

餘下的古玩擺設，有從公中出的，也有白姨娘這些年的積攢，零零散散也能裝個十三臺。再加上些妝奁器具、金銀首飾、窗幔布匹、四季衣物、藥材香料等也有二十六臺。

“老太太、太太，我把石家送來的聘禮撿着能用的都放進了婷姐兒的嫁妝裏了，故此湊了這四十六臺。我想着等到出門時把婷姐兒屋裏的擺設一起帶着，也能裝個八臺。咱們府中又有那麽多的親朋好友，添妝時最低也有十臺了，湊個六十四臺嫁妝是輕輕松松的。”

“咱們好歹是國公府邸，婷姐兒又是第一個出嫁的女兒，正趕上明年初政叔迎娶王家大妹妹進門，辦的熱鬧些，也算是咱們國公府的臉面。我這樣安排，老太太、太太看着可使得嗎？”

張氏一番話說出口，柳氏就滿口的誇贊不住：“難為你小小的一個人兒，想的倒是周全妥帖。咱們家是什麽樣的人家，斷然是做不出那等苛待庶女的事情來的。再者你考慮到政哥兒和敏丫頭，就更是你為大嫂的好處了，你放心你的為人我老婆子都知道的，你太太也只有誇你的。”

柳氏說完後順手撸下了自己手腕上的一只羊脂白玉的镯子，當即就帶到了張氏的手腕上。這镯子是太皇太後在柳氏當年救了當今聖人命時賞賜給她的，價值非凡，意義更是重大，看來柳氏對張氏的作為是真的很滿意了。

嫁妝理好後，張氏總算清閑了下來，餘下的事情嫁衣、陪房什麽的自有白姨娘操心，她是不插手的。不過張氏這番所為也确實紮了賈史氏的心，她借着忙碌叫張氏過去搭把手，其實就是把兒媳婦當做大丫鬟用，一站就是一整天。

墨書已經可以确定張氏如今懷孕近三個月了，也快要顯懷了，這樣勞累對張氏和肚子裏的孩子都不好。主仆兩人商議了一番，借着頭暈，請了一個熟識的老大夫進來看診。

“恭喜奶奶了，府上這是要添丁了，奶奶身體倒是康健，倒是無需喝那些苦藥湯子，多修養即可。”老大夫自行的把了脈，然後笑眯眯的沖着主家報喜。榮國府向來大方，這大房奶奶剛進門就有了身孕，可不得給個上等封賞呢。

滿屋子的人都笑了起來，柳氏打發來的大丫鬟白芍更是不住口的道喜，墨書拿了個喜慶的荷包賞給老大夫，命一個婆子仔細送了他出去。另開了錢匣子，散了好些銅板給服侍的丫鬟婆子們，叫大家都沾沾喜氣。

一時整個榮國府都知道了大奶奶張氏有孕快三個月了，老太太柳氏喜得不行，吩咐下去每人發三個月的月錢，有打發婆子去相國寺點燈祈福，很是熱鬧了一番。

晚間賈赦從外面回來，更是樂得找不着北了。賈赦也是個可憐孩子，他雖然是榮國府的嫡長子長孫，頭上頂着個榮國公世子的名號，聖人還給他起了個字叫恩侯，看着是花團錦簇的，奈何他爹娘老子都看他不上。

賈史氏恨不得這個兒子早早去了，好騰出榮國府世子位置來給自己的心肝兒寶貝賈政。賈代善以前也不喜歡這個長子，覺得他喜好奢侈浮華，為人又沒有定性，兼着對老母不孝，對弟妹不友愛，每每見到都要呵斥一通。雖然有柳氏對他百般疼寵，可是柳氏畢竟年紀大了，且孩子還是盼着爹娘的關心的，故此賈赦每次想到親人家人都很是不舒服。

“這裏，這裏真的有小孩子了嗎？”賈赦把丫鬟下人們都打發出去，自己半趴在張氏身邊，探出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張氏的肚子，那樣子看着懵懂極了。

張氏有些心酸，賈赦雖說不是多有能力的人，可是心地不壞，地位在整個京城中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王孫公子了，可偏巧沒有趕上一對稱職的父母，如今居然這樣恍惚起來。

“是呢大爺，這裏是我們的孩子，再過上七個月就能出來見爹爹了。大爺可以先跟寶寶打個招呼，他雖小但是也能聽到呢。”張氏拉着賈赦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摸了摸，賈赦脫掉靴子，除了外套也上了榻上。

他默不作聲的抱着張氏，只大手一直輕輕的撫摸這張氏依舊平坦的小腹。這裏有個孩子，是他的骨肉血親，以後會乖乖巧巧的喊他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