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雪雁（二）

這話一出，氣了林府衆人一個倒仰，這是說林家人沒有禮數折騰人呢，還扣了個讓長輩久等的罪名在幾人的頭上。

王嬷嬷這時也再不能做個佛爺了，她厲聲疾色的沖着那婆子斥道：“這話說的好生沒有道理，哪個要走中門？可側門總該開一個，我們太太在世時總說老太太寬厚，府上的太太老爺們對她百般用心，我老婆子倒是要去求見老太太，問問她老人家，可知道人家這麽作踐她嫡親女兒和嫡親外孫女麽！”

說完，王嬷嬷就氣勢洶洶的往府內闖，唬的一幫賈府的下人面如土色，守門的小厮仆婦也忙不疊的開了側門。另有兩個婆子上前來一左一右的拉住了王嬷嬷的手：“老姐姐莫氣莫氣，是剛剛那婆子說的不對，表小姐遠道而來，開側門才是應有之意啊。你們幾個還不麻利點把姑娘擡進去，老太太都等急了！”

轉而又沖着林黛玉所坐的轎子致歉，好話說了幾籮筐，王嬷嬷等人也不想在門口鬧得太難看，只得強忍了怒氣，暫且罷了。一時林黛玉的轎子和貼身的丫鬟婆子們都進了榮國府，後面的車馬騾子和挑夫卻都等在外面，還有幾房仆從均在二門外侍立，等候安排。

榮國府極大，雪雁在作為墨書那一世時早就摸熟了的，不過随行來的丫鬟們卻有些許好奇之色。江南園林是天下一絕，講究的是移步換景，精致文雅，可京城的院子就顯得舒朗大氣許多，特別是榮國府軍功起家底蘊不足，到處都雕梁畫棟，顯得格外金碧輝煌，紮眼得很。

待到垂花門處，玉竹親扶了黛玉下轎。黛玉走在前面，後面跟着六個大丫鬟，兩個婆子外加一個小小的雪雁，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進了垂花門，沿着抄手游廊緩步前行。

幾個穿紅着綠的丫鬟見到這麽一堆人進來，有那機靈的已經轉身跑到屋裏去通報了，其餘的也都笑着迎上來：“林姑娘來了，老太太念叨多日了。”

門口的丫鬟打了簾子，黛玉才進了屋子，就看到一個鬓發皆白的老婦人顫顫巍巍的迎了上來，身邊還有幾個丫鬟攙扶着，便知曉這個就是自己的外祖母賈史氏了。

林黛玉方要見禮，就被賈史氏一把摟住，心肝兒肉的哭個不停，引得屋內侍候的下人們也各個拿着手帕拭淚。雪雁看了看滿屋的紅綠摻雜，再瞧瞧自己一行人清一色的素服銀飾，在心內撇了撇嘴，賈史氏一如既往，連面子功夫都沒有做好呢。

對賈史氏這個人，雪雁也不知道該如何評價她，不過自私是肯定的。她對賈敏不能說不慈愛，只是這慈愛比不得賈政和她自己，也比不得賈府和賈寶玉，不過比之三春之流，林黛玉也算是她心尖尖上挂着的人了。總的來說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只要不和賈府利益以及賈寶玉對上，林黛玉在賈府中，也算是待遇頗佳了。

屋內的哭聲在衆人的勸解下慢慢止住了，賈史氏親自拉着林黛玉的手為她一一介紹了賈府衆人。林黛玉向邢夫人、王夫人、李纨等人一一見禮，又和三春等互相打過招呼後，才被賈史氏拉在自己身邊坐下了。

賈王氏本來得到的消息是林黛玉身子骨怯弱，有不足之症，可是如今看她雖然天然一段風流袅娜之态，卻面色紅潤，中氣也足，倒不像是身體不好的樣子，卡在嗓子眼的話，一時就說不出了。

衆人閑話間，王熙鳳終于姍姍來遲，雪雁的上一個任務世界并未見過傳說中的鳳姐，不過她本人覺得王熙鳳很有魅力。如今王熙鳳尚未作惡，又是賈琏的妻子，而賈琏在前世可是她親手養過的孩子，自然倍覺親近。想到這裏雪雁看了眼王夫人和邢夫人，賈瑚和張氏已經沒了，而邢王兩位夫人或許可以利用一二。

一時又聽到王熙鳳問來了幾個丫鬟婆子等問題，玉竹上前一步柔聲答道：“老太太、太太、奶奶們容禀，此次我們姑娘上京，老爺特意安排了幾個家下的仆從跟随，也帶了些土儀奉送，此刻都在二門外等着召見呢。再一個我們老爺說了老太太慈愛，但姑娘也不可過于打擾了，另帶了兩房家下人前來，供姑娘差使，二奶奶看着不拘是安排他們掃地擦窗戶也好，只給他們找個地方待着罷。”

見着賈府幾人臉色有些不好，玉竹又掏出盒子打開來：“這裏是一萬兩銀票，權做我們家姑娘今年的花用，丫鬟婆子下人們的一應使費也是我們自己出，二奶奶可不要嫌麻煩。”

王熙鳳看着那厚厚一沓銀票，臉上的笑止也止不住：“哎喲，林姑父也忒多禮了些，林妹妹才多大，就是吃金子用銀子也花不了這許多銀錢來，姑娘快收起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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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侍候的其他下人，連同三春在內都暗暗乍舌，都說榮國府豪富，可這林家也不遑多讓啊，出手就是一萬兩銀票，還只是今年的！衆人看向林黛玉的目光，不免火熱了許多，都想着這可能是個大財主呢。

賈母臉色卻不好看，只是她知道這是女婿在給外孫女做臉，且萬把銀子對于林家而言也算不得什麽，自家也可以借此貼補一些。

自覺自己已經思慮妥當後，賈母嘆了口氣說道：“罷了，鳳丫頭把銀票收起來吧，你林姑父家很不缺這些東西。只是你需得好生把你妹妹的事情放在心裏，若是有人怠慢了她們，我可是不依的。”

“玉兒過來，你母親是我唯一的女兒，你也是我嫡親的外孫女兒，榮國府就是你的家，若是有人膽敢輕慢你，只管和我說，我必不饒他！”

林黛玉自然不會不應：“外祖母放心，舅舅舅母們都是和善的，便是姐妹們我看着也可親極了，玉兒都極喜歡的。”

賈史氏笑着點頭，她自然已經知道了剛剛林黛玉進門時發生的争執，只黛玉給她面子沒有說，她自己倒是不好大張旗鼓的發落人。想到這裏賈母便看了王夫人一眼，做出這些小家子氣的舉動，肯定是這個小兒媳婦無疑了，稍後再與她分說。

一時有丫鬟來問，林家的箱籠行禮不知放在何處，林姑娘帶來的下人也要先安置下來。賈母此時倒是犯了難，她本想着讓林黛玉和賈寶玉與自己同住，可如今卻是住不下了。

王熙鳳觑着賈母的神色，試探性的說道：“姑母出閣前所住的丹霞院倒是空着，我前幾日剛派人打整過，林妹妹住進去倒是也相宜。”

“是了，那是敏兒的房子，如今給玉兒住也是使得的。”

賈母想了一回也覺得好，當下就命人帶林府的人去安置不提，她只留着林黛玉說話。

玉竹、半夏等人告了罪前去收拾屋子，只留了雪雁和谷雨在黛玉身邊使喚。賈母看着林黛玉身邊大小丫鬟一堆，這才滿意的笑了：“當年我養你母親的時候，從來是一腳出八腳邁的，這才是個大家閨秀的體統，如今我看你就很好。不過你身邊的丫鬟雖好，對咱們府裏卻不了解，我如今也給你一個人使喚，且留着陪你說說話也好。”

說罷，命人喚了個十三四歲的姑娘，名叫鹦哥的上前來，讓她以後便跟着黛玉了。鹦哥上前給黛玉行了禮，谷雨拿了個荷包賞她，就算是主仆确認完畢了，雪雁便知道這就是原著裏的慧紫鵑了。

紫鵑在原著裏幫了林黛玉許多，雪雁對這個忠心的丫鬟也很有好感，用眼角的餘光多看了她兩眼，雖說如今年歲不大，但已經是一派沉穩之色了，賈母屬實很會□□丫鬟的。

“幾時了？”

聞聽賈母問話，堂下一個丫鬟忙回到：“申時差一刻。”

賈母聽到已經到了這個時候，遂命幾個婆子領着黛玉去拜見賈赦和賈政。邢夫人這時連忙上前道：“哪裏用得着婆子們帶路，我一見這外甥女兒就歡喜，不如便讓我帶了玉兒過去，倒是順路呢。”

卻原來邢夫人見林黛玉出手大方，她自己在賈府不受待見，所看重者唯有銀錢二字，所以想着和這個有錢的外甥女兒關系打好，說不定還能撈着些好處呢。賈母聽見，覺得邢夫人好歹是榮國府的大夫人，由她領着去倒是比婆子合适，故此也就允了。

雪雁自然要跟着林黛玉一起，不過不能空着手前去拜會長輩，她拉了拉鹦哥的衣袖：“好姐姐，你對府中熟悉，還請快快去丹霞院告知玉竹姐姐，姑娘此時要去拜見大老爺了，請她把表禮送來。”

鹦哥自然無有不應，應了一聲便出去了。

這邊廂邢夫人牽着黛玉的手，上了一輛翠幄青綢車，卻出了榮國府往東去了，徑直進了一扇黑油大門內。雪雁這才發覺，賈赦所住的東大院居然和榮國府分門別居了！想着看書時候所想到的馬棚将軍，還有前世時雖然算不得驚才絕豔，可也勤懇踏實的赦大爺，雪雁默默的嘆了口氣，時也運也，她如今只是寄居在賈府的表姑娘身邊的小丫鬟，如何能夠幫到賈赦呢。

一時衆人進了正房，邢夫人命人上了茶水點心招待，還不及請賈赦過來，那邊鹦哥和玉竹帶了幾個大力的婆子已經到了，各個手中都捧着大大小小的木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