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雪雁（三）

邢夫人看着這一溜兒的東西眼神發亮，只拿眼神看着林黛玉，等着她發話。

“舅母容禀，這些是我臨行前父親命人置辦的，不值什麽，原只是給舅母把玩解悶兒的。”

林黛玉向來不注重錢財，只淡淡提了一句便要略過去。雪雁卻哪裏肯，這可都是林如海費了大力氣準備的，自然要讓衆人知道東西的好處來：“大太太，這幾匣子是江南時興的頭面釵環，這一盒子是我們老爺剛得的海珠，太太拿來打首飾或是磨了粉搽臉都是使得的。”

“這兩個盒子裏裝的是給琮哥兒的，有小孩子的玩具，還有些幼童啓蒙的書籍，都是我們老爺靜心挑選的。”

“聽說大老爺素來喜歡古玩扇子，我們老爺也找了些來，都放在這裏了，只是不知道大老爺可喜歡？”

邢夫人見到那幾匣子金碧輝煌的頭面時，已經喜得眉開眼笑了，再看到那滿滿一盒子珍珠就更是樂得見牙不見眼，她摳摳搜搜這些年積攢的東西，與今日林黛玉送的相比較，頓時被襯到了塵埃裏。嘴裏說着林黛玉和林如海太外道，口中忙不疊的吩咐丫鬟去喚賈赦前來，只說林姑娘和林姑爺給他帶了好多愛物來，務必要請老爺過來。

“你這孩子也忒多禮了些，只管安心在府裏住下，我雖不中用，還有你大舅舅和二嫂子在呢，缺什麽都只管去找他們要就是了。”

“是玉兒來了，快讓我看看！”賈赦來的很快，也沒有像原著裏一樣推辭不見，可見禮物的威力還是巨大的，“像，和你母親年幼時長得太像了，只是我那妹妹也太命苦了。”

賈赦看着林黛玉與賈敏相似的眉眼一陣激動，他和賈敏的關系說不上好與不好，只是如今她已經逝去，獨留下這一個弱女，不免也勾動了些慈悲心腸。

邢夫人看到賈赦激動的語無倫次的樣子，連忙上前勸住了，三人坐下說話，氣氛倒也和諧。足足過了半個時辰，黛玉方起身告辭，邢夫人也不留她，只因黛玉還要去王夫人和賈赦處拜見，且以後見面的機會還多着呢。

賈赦和邢夫人親自送了黛玉到儀門處，叮囑丫鬟婆子們好生看顧，直看到車子拐了彎後，方一同回房了。

“我這妹夫可真是個妙人兒，你素日裏在老太太房裏呆的時候多，對這林家丫頭多看顧些，少不了你的好處。”賈赦翻看了林如海準備的禮物，還算是滿意，也就多叮囑了邢夫人兩句。邢夫人自然恭敬的答應了，就是賈赦不說，她也準備多照看些林黛玉，如今不過順便罷了。夫妻倆閑話兩句，各自散了。

這邊黛玉攜着雪雁、鹦哥和玉竹四人登上了馬車，晃晃悠悠的向榮禧堂而去，王夫人早在此處等着了，不過賈政卻是不在，只說是齋戒去了。

林黛玉依樣遞上了禮物，王夫人只不過淡淡的表示有心了，就命丫鬟收了起來。随後又是一番話裏有話的敲打，不過是讓林黛玉離賈寶玉遠些，莫要觊觎賈寶玉。

林黛玉生性聰慧，自然聽出來了王夫人字裏行間的惡意，不過她并未放在心上，一則她如今還在孝期，自然無心風花雪月；二則她今年才只七歲不到，哪裏就能想到男女之情上了。

雪雁在一旁低着頭不吭聲，想着晚間無人時需要和林黛玉科普一下賈敏與王夫人昔日的恩怨情仇。黛玉一向對人赤誠，只是遇到這種佛口蛇心的人是會吃大虧的，更何況王夫人還有一個長輩的名號在前，若是她真的刻意針對黛玉，那她們的處境豈不是更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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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和林黛玉未說幾句話，就有丫鬟提醒賈母那裏要擺飯了。兩人匆忙起身，從後門夾道處往榮慶堂而去，路上經過了鳳姐住的抱廈，王夫人還特意指出給黛玉知道，面上來看倒是一派和諧。

一時到了賈母屋中，邢夫人、李纨、鳳姐等人已經在此了，衆人擺布桌椅，捧碗拿羹，儀式繁瑣，不勝枚舉。鳳姐親牽了黛玉的手讓她坐在左手第一張椅子上，餘下三春也各自安坐，不一會兒菜色便齊全了。

林黛玉打眼一看，心底犯了難，滿桌菜大多是大葷大油之物，且不說她如今需要茹素守孝，就是往日裏黛玉所受到的教導也不可多食。雪雁看她臉色就知道在為難什麽，自己細細在桌上找了找，倒是尋了幾道黛玉能下口的菜色，無非是素炒豆芽、涼拌三絲和一份炸藕夾，餘下的皆不可食。

雪雁揣度着夾了些許到黛玉的盤中，黛玉不好多說什麽，只默然不語的吃了半碗飯。一時飯畢，又上了茶水漱口，賈母才發話讓邢王兩位夫人和李纨鳳姐下去，留了三春和黛玉坐着閑話喝茶。

雪雁想着等會兒賈寶玉回來，說不準還要來一通摔玉的鬧劇，今日黛玉已然疲乏至極了，何不回去歇息，也省的第一天就招了王夫人的眼來。故悄悄和鹦哥說了姑娘疲憊，不如早些回屋安置的話，鹦哥聰慧過人，想着這般安排也妥當，悄悄的去找了賈母身邊的大丫鬟鴛鴦。

不一會兒，果真就見鴛鴦含笑對着賈母說道：“老太太，林姑娘今日趕路想來也乏的緊了，姑娘年幼，精力不足，不如就先讓林姑娘回去歇息，明兒多少話說不得呢。”

賈母看了看林黛玉的臉色，笑道：“是了，我見着玉兒高興，忍不住就想多說些，忘了你一路奔波了。鴛鴦，你好生送玉兒去丹霞院安置下來，看看布置的可妥當，若是哪裏不好了，立即回了我來。”

“玉兒去看看你母親的院子，哪處不中意的就和鴛鴦、鹦哥說，不然直接告訴外祖母也是使得的。天色不早了，都回去安置吧。”

說罷也讓三春等人各自散去了，林黛玉道了謝，領着雪雁、鹦哥等人，跟着鴛鴦自行去了丹霞院。鴛鴦邊走邊向黛玉等人解說沿途都是什麽地方，有些什麽用處等等，倒是也盡心盡力的很。

丹霞院與榮慶堂相隔不遠，縱然慢行也不過盞茶時間就到了，來往倒是便利。

這裏是賈敏出嫁前的閨房，自從賈敏離家後就沒有人住過了，哪怕當初王夫人再三旁敲側擊想着讓賈元春住進去，賈母也沒有同意，如今倒是便宜了黛玉。

丹霞院前後共有三進院落，房舍屋子大大小小有二十餘間，餘下的地方栽種了各色花草林木，倒是頗為清幽雅致。此處還有一方小小的池塘，如今已經被冰封住了，不過到了春日，也能見到錦鯉暢游，荷葉初綻的美景，屬實是個好地方。

林府的下人已經布置了一個下午，早早的便在正屋裏擺放好了黛玉日常用慣了的器具。鴛鴦打眼望去，雖然不如賈府裏的金光耀眼，卻也都是難得一見的好東西，倒是更顯出幾分文雅風流的氣象來，一時間對林家的底蘊深厚倒是有了更明确的認識。

玉竹見黛玉等人回來，忙領着丫鬟迎了上來，又拿了個精美的荷包遞給鴛鴦，再三謝了她之後，才擁着黛玉進了屋。

丹霞院內有地暖，此刻燒了一下午，早就暖意融融了。玉竹服侍着黛玉脫下了厚重的鬥篷外衣，去了發飾松散片刻，又端來紅棗茶，忙的直打轉。

一時又有半夏用小瓷碗端了羹湯來：“姑娘怕是沒有吃好吧，我用這屋裏的茶吊子熬了燕窩粥，清清爽爽的倒是不膩人，姑娘嘗嘗吧。”

黛玉今天坐轎換車，又拜會了那麽多人，說了許多話，已經累的不行了，只擺手拒絕了：“你們自己分着吃了罷，我只想躺着緩緩，雪雁和鹦哥先去用飯，我這裏不用你們倆侍候。”

雪雁也不多話，拉了鹦哥就出來了，早有榮國府的下人們送了她們倆的吃食過來，其他人都吃過了，獨留她們倆的。半夏心細，都用滾燙的熱水溫在了小爐子上，這會兒摸着還是燙手的，倒是不用擔心吃了冷食不舒服。

兩人的菜色都是二等丫鬟的份例，均是一葷一素一個湯，湊在一起也熱熱鬧鬧的吃了一頓晚飯。

吃罷飯，王嬷嬷招呼着林家的幾個婆子關了丹霞院的大門，其餘諸人休息的休息，守夜的守夜，倒是安靜了下來。

今日本該是玉竹守夜，雪雁磨纏着她和黛玉好一會兒把這個活兒換了過來。玉竹倒是樂得清閑，以前雪雁是一團孩子氣，不過在船上的這一個來月倒是長進了不少，難得能勸着姑娘多說多笑，倒是極好了。

“守夜便守夜，只是不許帶着姑娘淘氣，今日累了這麽久，明兒還要早起給賈府老太太請安的，可不許瞎胡鬧。”

玉竹叮囑了幾句，還是照應着黛玉洗漱好後，這才留了盞燈退了出去。

黛玉觑着玉竹關門離開，連腳步聲都聽不見後，忙不疊的招手讓雪雁從腳踏處上來，與自己同睡。守夜的規矩，侍候的丫鬟都是睡在腳踏上的，只是黛玉和雪雁的關系好，她們倆都是等到別人不在的時候，頭對頭一起睡的。

雪雁早就習慣了，笑嘻嘻的爬上來，兩人靠着說話。

“姑娘今日可害怕嗎？這榮國府的規矩屬實大了些，與咱們家很不一樣呢。”

“外祖母家确實與別家不同，只是外祖母和善，姐妹們也都是極好的，我倒是不怕。我只是有些想父親了，他一人留在府中，不知道可有按時吃飯休息？”

“姑娘既擔心老爺，不如明日寫封家書讓人送回去，順道報個平安。老爺在家裏必定也牽挂着姑娘呢，姑娘若是在信中請求他保重自身，老爺必定是會放在心上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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