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秦可卿（十二）

三人碰面後,秦可卿便偕同這母女兩個，一起去了寧國府正院，給尤氏請安。

“我們太太是個好性子的，素日裏對我像是自家女孩兒一樣,便是每日請安的時辰也定在了辰時初刻後。娘子和英蓮妹子剛來不知道,日後處的久了,自然便知曉了。”

封氏和甄英蓮點頭回應，笑着回道：“府上的太太和奶奶俱是和善人，我們母女愧受了許多,如今也不知道怎生報答才好,只盼着日後太太和奶奶都能平安順遂,富貴和樂罷了。”

秦可卿只得她們二人如今正是心難安的時候,也不多說什麽,只留待以後罷了。不過她從這兩日也看出，封氏母女都是心善知道感恩的性子,日後若是有什麽她們二人能做的,還是要讓她們多多出手幫襯着些才好，不然一直這麽着,也不是個辦法。

說話間三人便到了尤氏的院子，烨哥兒今日倒醒得早，如今正在炕上爬來爬去的頑。尤氏滿臉含笑的在一旁逗弄他，烨哥兒一見着秦可卿過來，小手小腳動的飛快,爬到炕沿上要抱抱。

秦可卿忙伸手把他抱起來，烨哥兒今日格外興奮,塗了她一臉的口水。旁邊的封氏和英蓮，看得目瞪口呆,周圍的丫鬟婆子并尤氏，倒是見怪不怪。

“你這小壞蛋，又塗了我一臉的口水，得虧今日我沒用妝粉，不然還不都吃進肚子裏去了？”秦可卿點了點烨哥兒的鼻子，他雖然似懂非懂，但也知道必不是什麽誇獎的話，又見着封氏母女倆這生面孔，有些害羞的把臉埋進了秦可卿懷裏，躲起來了。

“哎呦，如今是長大了，還知道害羞了？”尤氏在一旁看着可樂，也害怕秦可卿抱着這個小肉團子，等會兒手酸，伸手把烨哥兒扒拉出來，又放到了炕上。

轉而對着封氏母女兩個說道：“封娘子起的倒早，我這孫子頑皮，倒叫娘子笑話了。”

封氏見着烨哥兒白白胖胖，雪團似的喜人，含笑道：“哥兒看着壯實康健，我倒是愛的緊。”

說着回身從秋果手中接過了一個小盒子，随後打開遞了過來。那盒子不過是楠木所做，算不得珍貴，可裏面的東西卻很是用心。

秦可卿一看便知是一件小娃娃穿的肚兜，接過來細細打量，做工精致不凡。顏色選的是大紅色，花樣兒是雙龍戲珠的，那兩條小龍栩栩如生，眼珠子是黑瑪瑙鑲嵌的，人略一動，便能見着它也随之變換色澤，倒像是活過來一般。

“好精細亮眼的活計！”

尤氏贊嘆道，周圍的丫鬟婆子也都鎮住了，俱都低聲驚嘆。

“烨哥兒小人家家的，倒是可惜了娘子這麽好的手藝。”尤氏嘴上謙虛，其實心底對于封氏如此看重自家孫子，還是非常滿意的。

“不值得什麽，太太不嫌棄就好。我們母女受了府上的大恩，雖則太太和奶奶們寬仁，我卻不能什麽都不做的。如今老婦人我身無所長，只這繡技稍微能拿得出手，也算是我的一點子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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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氏話說的謙卑，倒是讓尤氏等人更高看了她。雖然如今她迫不得已受了秦可卿和寧國府的恩惠，但是并不自輕自賤，反而盡己所能，努力回報一二，倒是個有良心的。

“既如此我便替烨哥兒謝謝娘子了，他倒是運道好，偏了這樣的好東西。”尤氏也不再多言，把東西遞給奶娘收着。

秦可卿見着時辰不早了，打發奶娘把烨哥兒抱下去喂飯，自己也吩咐丫鬟們擺上早膳。

寧國府素日裏雖不如榮國府那般奢華，但也不差什麽，尤氏婆媳二人，加上封氏和英蓮母女的早膳份例，滿滿當當的擺了一大桌子。葷的素的、幹的濕的、甜的鹹的、碗碗碟碟，樣樣精致，可尤氏與秦可卿也不過略動了其中幾樣，便罷了。

下剩的絕大多數都未動筷，也都撤下去散給丫鬟婆子們吃了，看得封氏母女暗自咂舌，心底對寧國府的情況認知，更清晰了幾分。

一時飯畢，撤了碗碟下去，封氏母女恐秦可卿與尤氏要處理家事，便起身告辭，回了自己的院子。

秦可卿見着那母女兩個走了，揮退了屋內侍候的下人，笑着對尤氏說道：“我那小姑姑如今已經五歲了，以前是咱們府上忙亂，不得已才讓那邊府上的老太太教養着。如今太太您也騰出手來了，我雖然不争氣，可打理家務也算得上馬馬虎虎，又得了封娘子這麽個能幹的先生，咱們不如把小姑姑接回家來。”

“一來呢，省得給那府上老太太添麻煩；二來，一家子骨肉團聚也是好事；三麽，咱們自家的姑娘又不是養不起，說出去也不好聽呢。”

尤氏也知曉雖然婆母去了，可自古也有長嫂如母的說法，自己一味放任惜春待在榮國府，對自家的名聲也不好。可從前的她，一不得夫君賈珍敬重，二沒有親生的子嗣，三與賈蓉關系不過平平，寧國府的名聲如何，尤氏其實并不看重。

可自從原主進門，對待尤氏晨昏定省從不馬虎，年節生日俱都放在心上。秦可卿來了後，與她的關系更是越發親密，還把烨哥兒交給她撫養。人心都是肉長的，尤氏心底對秦可卿和烨哥兒越發看重，自然也想着讓寧國府的名聲好聽些，日後自己的大孫子出去也有面子。

故此尤氏心底早就想着接回惜春，可又怕賈史氏不放人，萬一鬧将起來，她是長輩，自己臉上倒不好看。

如今秦可卿要去打頭陣，她豈有不願的，自然點頭準了：“你說的在理，你小姑姑在那府上雖然沒有受苦，可終歸不如自家自在。咱們府上也不是過活不下，以前那是不得已而為之，如今既然緩過來了，當然是接回來的好。”

“只是你小姑姑，從小就是老太太教養的，此事需得緩着和老太太說，莫要惹得她老人家生氣傷心才好。你小姑姑的院子，素日裏倒是都有人打掃着，等會兒你再去看看可有什麽缺失。一應都齊全了，再去接人回來，才是個道理。”

秦可卿聞言回道：“太太說的很是，我自然知道老太太的心意，再不會惹她老人家生氣的。至于小姑姑的那儀鳳院，我昨兒就安排人重新規整，樣樣擺設都是我特意挑選的，雖不能稱得上盡善盡美，倒也看得過眼。到時候小姑姑便有哪裏不喜，我就在一旁，當即改了就行。”

尤氏聽了點頭道：“你辦事素來妥帖，我再沒有不放心的，且老太太最是看重喜歡你，想來也不會出什麽岔子。如今老太太必是用過早膳了，趁着現在無事，便趕早去吧，我吩咐廚下做些你小姑姑素日愛用的吃食。”

秦可卿知道，尤氏與惜春的關系不過平平，對于惜春的喜好估計不太清楚，遂開口道：“那小姑姑必然高興了，她素日裏最愛水晶蝦仁、烏龍戲球和那火腿鮮筍湯，上次我去看她時，她還說嬷嬷們看得緊，不許她多吃呢。如今太太吩咐廚下做了，小姑姑頭天回來，豈不要吃個痛快，不過這酸梅湯和山楂糕也要備好，積食了可怎麽好？”

尤氏知道秦可卿是在提醒自己，又見她拿惜春打趣，笑道：“你這猴兒，那是你姑姑，縱然年紀小些，也該尊重着。這話若是被她聽到，哭鼻子了我可不哄，你自去頭疼去吧。”

婆媳兩個笑了一番，秦可卿這才動身，讓人套了馬車，前往榮國府接人。

榮慶堂內，邢王兩位夫人，并三春俱都不在，賈史氏覺得無趣，正與幾個婆子說笑，便聽得外面丫鬟來報，小蓉大奶奶來了。

“快請進來，我正覺得無聊，想着找人說說話兒呢，可巧她就到了。”賈史氏笑呵呵的說道，只見簾子一動，秦可卿帶着瑞珠幾個丫鬟進來了。

“給老太太請安，您今兒看着氣色好，想來昨晚睡得香甜。”秦可卿滿面堆笑的，沖着賈史氏行禮問好，又接過瑞珠手中的盒子，把裏面的抹額拿出來，“我前幾日無事，新做了個抹額給老太太。手藝不好，老太太別笑話，将就着若能戴呢，便戴幾日；若是不能，就讓鴛鴦藏起來，莫要給旁人看見就是了。”

賈史氏哎呦一聲笑了出來，鴛鴦早就知機的上前接過了那抹額，遞給賈史氏細看。原是一條秋香色滿繡蓮枝纏紋的抹額，繡工細密精湛，一看就是用了心的；中間還鑲嵌着幾顆蓮子大小的紅寶石，澄淨通透顏色勻淨，倒是不凡。

“我看着心裏就愛的不行，鴛鴦，現在就給我換上，等會兒也讓你們太太和姑娘們看看蓉兒媳婦的手藝。”賈母對于秦可卿的孝心，很是受用，當即便讓鴛鴦取了自己頭上現戴着的，換了秦可卿送來的這個。等到換好後，鴛鴦掏出一個小巧的手把鏡，給賈史氏觀看。

賈史氏端詳片刻，見着妥帖，這次扭頭對着秦可卿說道：“這些都有底下人去做，你每日要管家理事，還要侍候你公公婆婆，照管着烨哥兒，多少事情做不完，下次可不許再受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