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秦可卿（十四）

“可見咱們家的姑娘,都是有福運的。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快來看看喜歡哪個，便拿了去，算是我做姐姐的送的。”

王熙鳳話音剛落,賈史氏就啐了她一口：“你這破皮破落戶兒,這是我老婆子分給我孫女兒的。你拿了自己的份兒,不說趕緊躲起來，還拿着我的東西做人情，打量着好兒都被你得了,我和蓉兒媳婦倒巴巴的望着？”

“哎,被老太太發現了。我還說趁着幾位姑娘剛回來,什麽都不知道,趕緊讨好了呢,如今倒被老太太掀了老底兒了。罷了罷了，我只能受受累,給幾位嬌客們打打下手,做個苦力使喚。”

衆人見她說的有趣，都笑起來。

秦可卿也示意迎春等人上前來,她拉了惜春的手，把自己挑好的一套首飾給她看。原是一副小兔子造型的，玉兔搗藥、捧花、啃蘿蔔……形态各異的小兔子，被匠人們的巧手一一雕琢出來，滿滿的都是童趣,正适合這四五歲的小姑娘家戴着頑，惜春一眼就愛上了。

賈史氏見衆人都挑好了自己喜歡的,方才笑着開口對三春說道：“蓉兒媳婦為你們幾個請了個絕好的先生，只是需得在那邊府中上課,從我這裏過去倒是遠了些。不過你們這侄媳婦是個穩妥的，也為你們安排好了院子，且過去住幾天看看可習慣，若是哪裏不好了，只管回來告訴我，我替你們罵她。”

惜春一聽，就知道這是為了自己的緣故。早些時日，秦可卿便向她透露了口風，要接她回家的，只是一直未找到合适的時機，如今想來是時候到了。

秦可卿聞言笑道：“那我可要再用心些，以免讓老太太受累還要生氣。”轉而又對着三春說道，“一應物事俱是齊全的，姑姑們若是有什麽要帶的，便讓丫鬟婆子收拾了帶上，若是不想帶的便留着，左右不過是去住幾日松散松散。”

複又低頭，特意對着惜春說道：“小姑姑的東西，除卻那些愛物，便留在此處罷。若是日後想回來小住幾日，倒是省了麻煩了。”

惜春自然無有不應，迎春和探春不防還有她們兩人的屋子，也都十分高興。寧國府雖然也是素日常去的，可畢竟沒有留宿過，說來她們如今到了這個年歲，還從未離過賈母身邊呢。

衆人只見三個小姑娘頭碰着頭，叽叽喳喳的商議帶些什麽東西過去，俱都含笑看着，羨慕她們無憂無慮，開懷自在。賈史氏到這時候，也覺得這樣是極好的了。

“老太太、二奶奶，封娘子和甄姑娘到了。”

“快請進來吧。”賈史氏忙開口讓人進來，迎春幾個也趕緊端正姿勢坐好了，剛剛那副小兒女情态也盡皆收了去。唯恐被客人見到取笑。

只見門簾微動，封氏帶着甄英蓮款款而來，徐徐下拜行禮。只見那封氏身着绛紫色繡臘梅花的長裙，盤着一個牡丹髻，觀之很是平和穩重；英蓮穿的則是秦可卿昨日贈送的衣衫，一套淺粉色繡折枝玉蘭花的，頭上也只插了兩只玉蘭花釵，看着清新雅致，分外可人。

衆人一見甄英蓮的面容，俱都愣了一下，又擡眼看了看秦可卿。

王熙鳳啧啧兩聲，嘆道：“怪道你時時刻刻念着這夢裏的妹妹，果真是長得極好的，況與你還有三分相似，可見是有緣了。人都誇你長得好，不過照我看，你卻不如她，這是被比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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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可卿拉過英蓮的手，笑得得意：“你便是嫉妒我有這麽個妹子罷了，嬸娘若是想要，今晚也回去做個夢，保不齊明兒也能得這麽個天仙似的妹子。”

封氏和英蓮原本忐忑的心，在衆人的調笑中也消減了幾分。

那邊賈史氏忙讓封氏母女兩個坐下，笑着問道：“我聽蓉兒媳婦說，英蓮是姓甄的，江南甄家原也是我們府中的老親了。不知封娘子可知道？”

封氏略欠了欠身子，回道：“據我家那個說，本也是一家，可自我們太爺那輩，便已經出了五服了。況甄家顯赫，我們這樣的倒是不好上門了。”

“你這話說的無禮，都是自家親戚，卻是見外了，我最是喜歡親戚們上門來說話解悶的。不過倒也有那仗着自己家世，便欺壓起旁人的，俱都是暴發戶的做派，不可與之深交的。”賈史氏說了幾句，又讓迎春等三人與封氏見禮，“這位便是蓉兒媳婦為你們請的先生，需得好生跟随先生學習，不可調皮憊懶，叫我知道，我是不依的。”

三春等齊齊俯身行禮，向着封氏道：“先生好，弟子有禮了，日後定當聽從先生教誨。”

封氏本不欲受這一禮，賈史氏又說了是見先生，強自端正坐着受了全禮後，忙挨個扶了起來：“日後不必如此多禮，尊師重道原不在言語而在行動的。日後咱們攜手同行，各自努力就是了。”

待到三人站穩後，賈史氏才笑着繼續說道：“今日先認認人，下午這幾個丫頭還要搬院子，封娘子也是剛到，且修整幾天。等到三日後，老婆子我親自擺酒設宴，請封娘子為師，好生教導我這幾個不成器的孫女。”

封氏自然毫無異議，又誇獎了三春幾句，說賈史氏過于自謙雲雲。

賈史氏複又看向英蓮，招手示意她過去，上下打量了一遍，贊道：“這麽個齊整孩子，可是受了委屈了，怪不得蓉兒媳婦口中心中一時不忘的，果真惹人喜歡。”

“鴛鴦，把我備的表禮拿出來。”賈史氏扭頭沖着鴛鴦說了句，鴛鴦忖度着賈史氏的态度，拿了金鑲寶的那個小盒子過來。

賈史氏看了後微微點頭，順手拿起其中一枚發釵，插到英蓮的頭發上，笑着道：“帶着頑吧，這種樣式的，正适合你這年紀用呢。”

英蓮不敢受了，回頭看向封氏，見她點頭，這才屈膝一禮道謝接了。

正在此時，邢王兩位太太并李纨到了，原是到了午膳時候，她們來侍候賈史氏用飯來了。見着這裏這麽熱鬧，倒是有些好奇。

王熙鳳又一一介紹了，秦可卿便問道：“我來了這麽半日，怎麽不見寶叔？”

王夫人笑道：“因着我前幾日祈福，他去幫我跪經去了，要晚上才回來呢。”

衆人不免又誇贊了幾句孝順之類的話，這才安置下來擺飯用膳，期間種種奢華精致，規矩禮儀不用細說。

待到賈史氏和三春、封氏母女幾個吃罷飯後，封氏和英蓮陪着賈史氏喝茶說話，順便消食。三春則是回了自己屋子，安排丫鬟奶娘婆子們收拾些日常把玩的東西帶走。

邢王兩位太太，李纨、王熙鳳等自行散了，各自去用膳，秦可卿自然是跟着王熙鳳一起走了。

“你突然讓人去叫我，唬的我還以為發生了什麽事情，原是要把惜春接回去。要我說，養在老太太身邊多好，你如今這樣，這兩位太太可未必記你的好處。”王熙鳳在回屋的路上，打發下人們離得遠些，低聲對着秦可卿說道。

秦可卿只笑了笑，沒有說自己心疼這些姑娘們，而是接了烨哥兒說話：“眼看着烨哥兒一天天大了，再過兩年就要進學上課，若是他的親姑姑倒養在別家，好說不好聽啊。總歸不費什麽功夫，小姑姑也是個可人疼的性子，我是樂意的，便是二姑姑和三姑姑，日後若是得了造化，難不成還不拉拔拉拔烨哥兒嗎？”

王熙鳳聽了若有所思，她的茂哥兒比烨哥兒也小不了幾個月，秦可卿已經打算的如此久遠了，她也得好生為自己兒子謀劃謀劃。

二房賈政和王夫人，已經舍了個大姑娘出去了，餘下三個姑娘都是好的，不能被二房拉攏了去，自己多用點心力，日後的福報想必少不了。三個姑娘，若有一個出息的，都能幫襯着茂哥兒許多了。反正左右都是公中的份利，如今秦可卿又插了一杠子，需要王熙鳳自己貼補的不過些許罷了，不拘哪裏就省出來這一抿子了。

想明白了的王熙鳳，沖着秦可卿挑了挑眉：“還是你想的通透，原是我想差了，日後對這幾位姑娘，我需得再多上幾分心，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吧。”

秦可卿對此樂見其成，兩人攜手去用了飯，又親自盯着丫鬟婆子們收拾了東西，乘車帶着三春和封氏母女去了寧國府。

這儀鳳院當初建立時，原是按照國公府嫡女的規格造的，可惜寧國府一脈從賈演開始，就沒有生過一個嫡女，白白空置了這許久。

前幾個月，秦可卿就吩咐匠人重新粉刷上漆，院中的草木也都用心培植，如今已經很是能看了。秦可卿歷經這幾世，眼界見識均是不俗，她親自歸置的院子，無一處不好，比之榮國府從前賈敏所住的院子，都要好些，倒讓三春很是驚喜。

迎春、探春、惜春三個，從小榮慶堂長大。那裏雖大，可她們三個住的都是廂房，連屋子都是緊緊挨着的，不免逼仄了些，如今得了這麽大的院子，頓時便來了興致，你住這處，我住那處，頭對着頭商量起來。

秦可卿和王熙鳳只在一旁看着，并不插言，單等她們商量好了，自己再安排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