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平兒（五）

“鳳哥兒,你從哪裏聽來的？”王子騰夫人揮手，叫那些小丫鬟下去，身邊只留了貼身服侍的一個心腹，這才發問。

王熙鳳也叫了其他丫鬟退出去,只留了平兒在身邊,回道：“正是我這丫鬟,前幾日咱們去給姑母賀喜，我留了她在家裏看屋子。剛巧無事，平兒就出去街上買了些小玩具,所以才知道這些東西。”

王子騰夫人聞言,就把眼光停在平兒身上,打量了許久,方才沉聲問道：“你且說來,剛剛聽到的那些東西中，有那些物價與外面坊市上不同。”

平兒思忖片刻,料到如今不說不行了,開口道：“禀太太，剛那些都是廚房裏用的東西,我那次出去也沒有多在意。只是雞蛋、豬肉、并鹽這幾樣聽了一耳朵，價格确實不像府中這樣高。”

“不過我想着，咱們府裏用的東西，原都是頂頂好的。我也在街上見到了人家買的鹽，黑黃粗糙,看着就不像咱們府裏的雪花鹽，那樣精致好看的。”

平兒說罷,王子騰夫人半天沒有吭聲，半晌才道：“此事鳳哥兒不要外傳,平兒也不可對其他人說起，待我找人去核查一番，再做打算。若是果真如此，你這丫鬟倒是立了功了，只是恐怕會被府中管事們記恨上，到時候倒是難辦。”

王熙鳳并平兒兩個，自然點頭應了。王子騰夫人今日也沒了教導的心情，略說了幾句話，就打發她們回去了。

平兒自然知道此舉會得罪人，只是她既然日後要籌謀着做些事情，卻只能盡快的取得王熙鳳和王子騰夫人的信任，才方便日後動作。

待到回了王熙鳳的院子，主仆兩個坐下歇息。王熙鳳的心思還在那賬冊上打轉，而平兒則想着，趁此機會，勸說王熙鳳識字。

在她看來，王熙鳳的天性算不得壞，只是素日裏身在內宅，周圍都是些肆意妄為之人，也少有人手把手的教導她許多道理。左右賈家也好，王家也罷，因着開國功勳的身份，向來是目無法度的多，心存敬畏的少，耳濡目染之下，哪裏能學到多少好的呢。

可若是王熙鳳能識字，自己便可以搜羅許多書本來，見的多了，恐會有所改變。人常說“腹有詩書氣自華”，就是這個道理了。

平兒想了一會兒，在腹內組織了一番語言，這才開口道：“姑娘，今日太太身邊那丫鬟，好生厲害，那許多字，她居然都認得。”

王熙鳳聞言笑了笑：“青蘿姐姐是嬸娘身邊最得力的大丫鬟，自然本事不弱，你若是想學，且也自己去學學，到時候也做我身邊的掌事大丫鬟。”

平兒做出一副歆羨不已的樣子，期期艾艾的說道：“我怕是沒有那麽福分，只是姑娘倒是便利。我當初沒有被人賣進來咱們府裏時，也時常聽別人話話兒，大家都覺得讀書人是頂頂尊貴的，我那是就想着，若是有一日自己也能識字，便好了。”

王熙鳳嗤然一笑，不以為意的說道：“值什麽呢，你卻這般放在心上，我倒是覺得手中掌着錢權才是必要。若要讀書識字，那許多窮酸老秀才，可認得一肚子書了吧，有些卻連肚子都填不飽呢。”

“姑娘這話也有道理，只是我也聽說，便是宮內的公主皇子們，日常都是要讀書習字的。若是讀的好了，當今便會有獎勵，若是哪裏不好，便是宮裏的貴人也不高興的。可見讀書是有好處的，姑娘以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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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兒對王熙鳳知之甚深，對她的心理也揣摩的熟練，這時候就舉出一些例子來，想着引出王熙鳳讀書的心思。果然，剛剛還對這識字讀書不以為意的王熙鳳，聽見宮中的貴人公主，均是要學習的，臉上便顯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來。

不過半晌，王熙鳳就回轉過來，笑指着平兒說道：“好一個心思靈巧的丫鬟！你自己想讀書，卻怕人不允，故此也要撺掇着我打頭，是想着借我的勢方便些吧，打量我不知道呢。”

“瞞不過姑娘的慧眼，只是我真心以為，這對姑娘也是有大好處的。我時常聽各府的太太姑娘們說話，總是誇贊，誰家姑娘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是個才女雲雲。”平兒說到這裏，頓了頓，繼續道，“且我聽說賈家大姑娘，如今也是每日裏刻苦努力，從無一日清閑的。”

說到賈元春，王熙鳳頓時就不說話了，饒是她如何自傲，也不得不承認，賈元春實在是優秀至極。不說長相端莊大氣又兼具柔美動人，便是氣質也是上上佳的，舉手投足自有一股氣度在其中，言談舉止也讓人看着就舒心自在。

有這樣的一位表姐，可謂是大大遮了王熙鳳的風頭了。所幸這表姐大着王熙鳳幾歲，平日裏對王熙鳳也算是照顧有加，王熙鳳又早早的定下了和賈琏的親事，倒是沒有什麽龌龊事情發生。

平兒也沒有指望着一次能行，左不過偶爾提一句，能讓王熙鳳心底有個想法也就是了。日後多說幾次，依照平兒前幾個世界對王熙鳳的了解，肯定能說通她的。

次日王子騰夫人派了個丫鬟過來傳話，說是最近幾天，王熙鳳的學習暫停，過幾日再重新恢複。平兒和王熙鳳兩個對視一眼，就知道她肯定是去查府中采購的物價了，說不得王家就要爆個巨雷出現了。

不過這件事情，如今與她們二人的關系，倒是不大了。畢竟雖說這件事，是她們倆捅破的，可是不論是王熙鳳還是平兒，都不會想讓除了王家主人外的任何事知道。畢竟那些奴仆若是想要使絆子，不說平兒如何，就算是王熙鳳這個王家的大姑娘，也讨不到什麽好處來。

王熙鳳裝作對此事一無所知的樣子，開始自己看賬本，只是她确實不認識字，還得讓另外一個丫鬟時不時的念出來。一次兩次還好，可次數多了，王熙鳳便覺得煩了，心底對于平兒之前所說的認字一事，也有了點想法。

“走，我們去找叔父！”

王熙鳳的性子向來是風風火火的，想到就要去做，且這事在她看來，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剛好今日是休沐，王子騰在家中休息，她當即就換了一身衣裙，帶了丫鬟婆子，就去了前院書房。

王子騰與妻子如今年過四旬，膝下還沒有一兒半女的傍身，所以才會接了兄長的孩子前來，好生照管以排解孤寂。王熙鳳和王仁兄妹倆，王子騰對待那個侄子倒是一般，他尤其喜歡王熙鳳，如今聽說小侄女來找他，當即就命人請了進來。

“鳳哥兒怎麽來了這裏，可是又看中了什麽衣裳首飾？還是月例銀子沒有了，只管告訴叔父，叔父給你買！”王子騰見着王熙鳳進來，含笑問道。

王熙鳳卻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王子騰說的話是有典故在其中的。那還是前幾年的事情，那時候她還年幼，有次出門做客，見着了另一家姑娘佩戴的首飾，着實精致漂亮，心底很想要。

偏當時她的月例份子都用光了，那時候她剛從金陵老家過來，與王子騰夫妻兩個的關系還不算親密，也不好開口去要。王熙鳳也聰明，回去後便開始倒騰自己的首飾匣子，想要當了那些不喜歡的，再去換了今日看重的那套。

此事又被身邊的丫鬟，偷偷報給了王子騰夫妻，兩人哭笑不得，也知道這是王熙鳳小孩子的戒備心。還是王子騰夫人出面，親自去買了那套首飾回來，還另外買了許多新奇有趣的東西，哄王熙鳳開心。

更有王子騰親自發話，日後鳳哥兒的日常用度，超出的部分，便從自己的份例裏面劃撥，記賬就行了。

這件事情過後，王熙鳳與王子騰和王子騰夫人的關系，倒是逐漸好了起來，如今說起來與親生的也沒有什麽差別了。

“叔父說的哪裏話，鳳兒已經長大了，如何還能這般行事？今日原是找叔父有正事商讨的，偏您要拿人家打趣。”

王子騰聽了王熙鳳的抱怨，反而越加開懷了，笑着賠不是：“好好好，原是我錯了，我給咱們鳳哥兒賠不是。你且說說有什麽正事，叔父再沒有不依的。”

王熙鳳也并沒有放在心上，聞言說道：“我近日在和嬸娘學着看賬本，那賬本倒是不難，可我不認識上面的字，時時刻刻要丫鬟讀着來聽，頗為費勁。叔父，我想着找人來教我認字，您看如何？”

王子騰聽了沉吟片刻，腦中不停思量，其實認字不是什麽大事，只是王家教女兒，一向是不提倡這個的。可如今王熙鳳既然提出來，王子騰出于疼愛之意，心底也不想駁了侄女兒的面子，左不過是小事一件，不如遂了她的心願。

故此，王子騰朗聲道：“我還以為是什麽大事，不過就是認字罷了，我明兒就給鳳哥兒找個先生來，必要找個大儒，才不辜負了鳳哥兒的聰慧！”

“我又不去考狀元，要什麽大儒教導。”王熙鳳嗔笑道，“叔父找個尋常先生就行了，左不過認識幾個字，我實在是不耐煩學那些吟詩作對的。”

王子騰自然一一答應下來，只等着待會兒從自己的幕僚之中，挑一個合适的，每日去教上王熙鳳一個時辰，就足足夠用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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