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平兒（六）

後續幾日,王子騰夫人出手迅猛，雷厲風行的換掉了王家的許多管事。

其中不乏在王家經營了好幾輩子的老人了，可依舊被王子騰夫人提着腳，一家子都給發賣到煤礦裏去了。一時間,整個府中的下人們,俱都瑟瑟發抖,驚恐不已。

王熙鳳在這樣肅殺的氛圍中，迎來了她的識字先生。這先生姓周，也是兩榜進士,如今已經近五十歲了,原是王子騰手下的幕僚,行為處事最是老道,更兼精于世故,教導王熙鳳真是綽綽有餘了。

若不是看在王子騰的面子上，這樣的老先生,是決計不會來教王熙鳳這麽個小姑娘讀書識字的。便是很多大戶人家的少爺,也難找到這樣好的先生。

王子騰唯恐這個侄女兒看不起先生，再鬧出什麽事端,好生和王熙鳳科普了周先生的履歷。王熙鳳最是會看人，自然也就對這個先生滿意至極，倒是沒有鬧出什麽來。

姑娘要去上課，平兒作為她最信任的丫鬟，也就成了陪讀的,每日幫王熙鳳提着書箱子，一同前去。端茶倒水,鋪紙磨墨這些瑣事，也都是平兒的。

王熙鳳每日只在下午,上一個時辰的課，其他時候照舊跟着王子騰夫人，學習些管家理事的東西，倒是把時間排的滿滿當當。平兒也跟在王熙鳳身邊，學了些東西。只是就她看來，王家對于女孩子的教養，卻遠遠不如林家了。

當初她做任務時，也在林黛玉身邊，跟着零星的學過一些東西。不論是林如海也好，教養嬷嬷們也好，培養的方向大多是以林黛玉的個人喜好為主，只有些大家主婦必須的技能要學習罷了。

而如今的王熙鳳，每天學的東西，都是王子騰夫人認為宗婦所要學的，若說王熙鳳喜歡什麽，倒是從不過問，也不培養的。這樣的教育方式，不能說錯，只是人生漫長，日後難以尋到寄托之事，不免寂寞了。

“姑娘如今的字，寫的可真好看，照我說比仁哥兒的還好上幾分了。咱們姑娘就是聰明，不過學了一個多月，就已經學完了三百千，便是外面傳揚的那些才子才女，也比不得姑娘。”

“是呢，我雖然認不得字，但看着就賞心悅目的，難怪周先生喜歡，連老爺和太太昨兒還誇姑娘來着。”

夏荷和秋菊兩個，正服侍王熙鳳練字，待到一篇字寫完了，就你一言我一語的吹捧起來。

王熙鳳聽了也只淡淡一笑，并未往心裏去，這段時間的學習，眼見着把她的性子磨下去許多。特別是周先生每日要求的五篇大字，最開始着實是讓王熙鳳頭疼不已，她覺得拿着那毛筆，連手指頭怎麽動都不知道了，很是不适應，不過如今也都好了。

“先生常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覺得很有道理。以後這些話莫要說了，省的人家聽了笑話，遠的不說，但是賈府那迎春妹妹，如今不過三歲多，也已經會背三字經了。”

夏荷并秋菊兩個聽了，心底皆有些納罕，自家姑娘怎麽就變了性子了。不過做人奴婢的，也管不了那許多，主子既然吩咐了，她們自然只有聽從二字，當即便低聲應是。

又過得幾日，賈史氏傳信來，邀王熙鳳前去榮國府頑，這次王熙鳳點了平兒同去。另外還帶了夏荷、臘梅二人，秋菊就留在府中看屋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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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是平兒來到這個小世界後，第一次前往榮國府，心底略微有些好奇之意。馬車一路進了大門，因着王熙鳳是來慣了的，直到儀門處方才停下，衆人相攜着下了車，賈元春已經在等着了。

“鳳哥兒許久不來，在忙些什麽？老太太和太太都念叨着呢，如今好容易來了，可得多住幾日。”賈元春婷婷袅袅的走過來，拉住王熙鳳的手，姐妹二人親親熱熱的往裏走。

“我求着叔父請了個先生，如今正在學認字呢。大姐姐素來才華橫溢的，可不許藏私，要多教教我才是。”王熙鳳爽朗一笑，并不遮掩，反手握住賈元春的胳膊。

平兒等人跟在兩位姑娘後面，一行人穿花拂柳而來，賈史氏和邢王兩位夫人見了，頗覺得賞心悅目。

她們兩姐妹剛進屋，賈史氏就笑道：“我就愛看這年輕姑娘們鮮活的樣子，偏元姐兒每日裏功課多，鳳丫頭最近來的也少了，倒叫我少了許多樂趣。今兒既來了，我是不許你走的，且得住上半個月再說。”

“老太太不留我，我也要多住幾日呢。您是不知道，我最近正跟了一位周先生，學習讀書習字呢，可愁的我頭發都掉了。”王熙鳳噼裏啪啦就是一頓訴苦，“我每常見到大姐姐和珠大哥哥二人，吟詩作對無一不可，經文典故信手拈來，自己雖不會，但也一直覺得不難。如今自己親手試了，這可比我素日裏學的難多了。”

“咱們女人家家的，讀書識字不過是個樂子，不做個睜眼的瞎子罷了。不過鳳哥兒若是想學，你大姐姐倒是在呢，只管問她去，她若是不教你，就來回我，我給你做主。”賈史氏對女子讀書，口中一向是不贊成不反對，單憑自己心意的。

不過她自己的女兒賈敏，倒是按照才女的标準教養的。便是如今留在身邊的大孫女賈元春，也是琴棋書畫無一不精，這卻是奔着入宮去的了，衆人無不心知肚明。

“大姐姐才不會呢，剛來的路上，大姐姐已經許了我了。”王熙鳳嗔笑道，口中卻在為賈元春解釋。果真這話一出，王夫人略有些異樣的臉色，頓時便好看了許多，便是賈史氏臉上笑也更真切了幾分。

“好好好，你們姊妹關系好，我就放心了。罷了，不用在這裏陪我們這些老人家說話，自去玩去吧。我記得琏哥兒昨兒剛得了幾個風筝，有蝴蝶的，也有美人的、鳳凰的，誰都不許動的，巴巴的留着等你來頑呢，快去吧。”

旁邊幾人都哄笑起來，王熙鳳的臉有些紅了，但依舊大大方方的站起來說道：“那我就去找琏二哥去，說來今年還沒有放過風筝呢，大姐姐和大哥哥一起來嗎？”

“我陪你去，珠兒倒是不成了，他明年要下場考試，如今正用功呢。迎春也一起來吧，這小人兒倒是乖巧，從不哭鬧的。”賈元春也跟着站起來，順帶着還帶上了三歲的賈迎春，這樣一群人一起，傳出去對王熙鳳的名聲倒是無礙了。

王熙鳳自然無有不允，親自攜了賈迎春的手，又再次向賈史氏等人行禮，方才退了出來。

“鳳哥兒還與我同住罷，且叫丫鬟去歸置歸置，身邊留兩個聽使喚的就好了。”賈元春看着王熙鳳身後那一大堆的丫鬟婆子，笑言道。

王熙鳳點了點頭，轉身道：“平兒和豐兒留下就行，其他的便先去大姐姐院子裏等着罷。”身後的丫鬟婆子聞言，紛紛應是，自去安排不提。又有賈元春的一個丫鬟出來，帶着衆人走了。

這邊幾人才出了賈史氏的院子，就見到遠處跑來了一個清俊的少年郎，原是賈琏聽說王熙鳳來了，忙不疊的就趕了過來。

“鳳哥兒！”

賈元春在一旁咳嗽了一聲，賈琏這才回過神來，不好意思的拱手道：“大姐姐。”

王熙鳳見着賈琏的臉都漲紅了，心底有些好笑，又有幾絲甜意，忙開口道：“琏二哥，老太太說你得了好些漂亮風筝，讓我們找你頑呢。如今可要趕緊拿出來，若是不好看，莫說是我，大姐姐都不依的。”

賈琏見到王熙鳳轉了話頭，忙道：“自然是有的，大姐姐最喜歡美人兒，我特意留了個西施的風筝；鳳哥兒往年都放鳳凰的，今年有個管事獻上來一鳳一凰，做工倒是精致細巧。”

賈琏說罷，見着了腳邊小小的迎春，蹲下身來，摸了摸她頭上的小揪揪，笑着道：“二妹妹也有，我昨兒親自做了個蝴蝶風筝，倒是小小巧巧的，不像別的那麽大，正适合二妹妹頑呢。”

賈迎春素日裏不被重視，如今聽了自己也有份，且是賈琏親手做的，頓時樂開了花，咧着一嘴小米牙笑得開心，奶聲奶氣的道謝：“迎春多謝二哥哥，二哥哥辛苦了。”

賈琏撓了撓頭，他往常對這個妹妹也不甚上心，那小風筝原也不是特意為迎春做的。他為的乃是鳳姐，只是大的做不好，這才做了個小的出來，如今得了謝，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因着這些許的羞愧，又見着迎春短胳膊短腿的行動不便，賈琏便俯身把迎春抱在懷裏，轉而又對着賈元春和王熙鳳說道：“這處院子多，風筝也放不起來的，咱們去東邊兒花園子裏，那裏空曠的，倒是好施展。”

一邊招呼賈元春表姐妹兩個跟上，一邊又讓身邊跟着的小厮和丫鬟，趕快回房去拿東西過來，一一安排的妥帖周到，再沒有一點不好的。

王熙鳳和賈元春樂得清閑，便都由賈琏去排布了，幾人說說笑笑，往花園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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