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電腦桌上放着那個裝有鈔票的信封,他拿起來揣進衣兜。床頭小茶幾上有個細長的盛滿水的玻璃花瓶,裏面插着幾枝含苞待放的百合,他順手掃到地板上,花瓶應聲粉碎,水花四濺,有一兩滴水甚至濺落到季曉鷗的臉上。滿床被褥淩亂,掙紮反抗的痕跡模仿得不能更逼真,被子被踢到了床邊,其中一半拖在地上,他特意來回走了幾趟,在白色碎花的被罩上留下幾個明顯的髒腳印。
做完這一切,他走到床邊蹲下來,四目交投,季曉鷗黑白分明的眼睛透過頭發的間隙望着他,恐懼、疑惑和委屈都彙聚在她的眼神中。嚴謹那一巴掌太重了,此刻她半張臉都腫了起來,四條醒目的手指印,如同浮雕一樣嵌在白皙的底色上,唇邊有一點點尚未幹涸的血跡,不知是挨打時牙齒碰到了舌頭,還是嘴角被震裂了。
嚴謹伸出手,似乎想摸摸她的臉,卻在她的眼前停住了。那只打人的手,曾經可以在一分鐘之內連續扣動四百七十次扳機,此刻看起來卻變得如此陌生。他這輩子都沒有打過女人,這是第一次,打的還是他心愛的女人。
“對不起!”他滿懷愧疚地開口:“不知道什麽地方出了差錯,還是連累了你。”
季曉鷗艱難地擡起頭,望着嚴謹的眼睛,她明白了一切。忘記了皮肉中所有的劇痛和苦楚,她開始感覺自己在往下墜落,越墜越深,越墜越黑。
“曉鷗,好好替我看着‘三分之一’,回頭等老頭兒老太太繼承了遺産,就可以把所有權轉讓給你。”
這簡直就像是交代遺言了,季曉鷗想罵他“混蛋”,可是臉上的肌肉都不再聽她使喚,她也管不住大顆大顆的淚珠洶湧地滲出來。
“‘三分之一’的辦公室裏,有一個保險櫃,‘三分之一’所有的賬本與資料都在裏面。保險櫃的密碼是040812,是我那個兄弟去世的日子。真忘了也不要緊,你去問程小幺,他一定記着那個日子……”
嚴謹的聲音驀然止住了,這時不僅是他,連季曉鷗都聽到了大門外隐隐傳來車輛剎車制動的聲音,不知有多少輛車停在門外。
嚴謹站起身:“待會兒無論什麽場面,你都別出聲。回頭警察問你,你一定咬死了是我脅迫你,千萬別犯傻!你保不了我,警察也不會相信你,犯不着兩人都折進去。”
後面的場面十分混亂,季曉鷗幾天後回想當時的情景,依然覺得記憶支離破碎。她只記得兩聲巨響,房門被大力踹開,幾只強力電筒将房間照得雪亮,手臂上撕裂似的疼痛已經延伸到肩膀,她難以擡頭,只能以眼角的餘光掃到無數穿着皮靴的雙腳在眼前飛速移動,晃得她眼花。事後她才知道那是一些防暴警察。因為顧慮到嚴謹的前特種兵身份,出動的幾乎都是特警中的精英。但整個抓捕過程卻出乎意料地順利,嚴謹只是微弱反抗了幾下,就被按在地板上铐上了手铐,束手就擒。
當他被帶走時,季曉鷗終于艱難地把臉掉了個方向。她看見了嚴謹。他背铐着雙臂,被人從地板上拖起來,幾個黑洞洞的槍口正對着他的頭部。他滿頭滿臉都是血——那些粗暴的靴子,不僅踢破了頭頂的皮肉,還在他右眼皮上劃開一道口子,噴湧而出的鮮血糊住了他的視線,讓他再也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臨走之前嚴謹回過頭,對着季曉鷗的方向,臉上肌肉牽動一下。由于雙臂被反铐,這個動作的代價,是整個背部如同被砍了一刀一樣難以忍受的劇痛。但他還是拼命扭過了頭。旁人看到的只是污血狼藉之下一個猙獰的表情,但季曉鷗看到的,卻是滿心說不出的叮咛,以及不必說出來的歉意和安慰。
後來有女警幫季曉鷗解開手腳的捆綁,把她扶起來,穿上長褲和外套。簡單的檢查之後,證明身上沒有嚴重外傷,她被帶上一輛警車。
季曉鷗坐在後座的正中,深垂着頭,眼睛只盯着自己手腕上兩道暗紅的新鮮瘀痕。兩個身穿藏藍色制服的女警,一左一右地夾着她。前座除了司機,還有一名男警察坐在副駕駛座上,沒有人跟她說話,他們之間也互不交談。就在這狹窄空間中令人窒息的沉默裏,她的記憶把方才嚴謹說過的話以及他的表情,一句一句,一點一點,準确無誤地回放給她看。
她閉上眼睛,眼中無淚,只有心中一團火燒得她口幹舌燥。
季曉鷗被帶進一間沒有窗戶的房間。很小,八平米不到,頭頂一盞日光燈被四面白牆反射,光線過剩,映照得房間內每一個人的臉色都白裏泛青。
她坐在一張椅子上,這是一張陳舊不堪的靠背木椅,映襯着長桌對面兩把輕便的黑色皮面靠背椅,一坐下去便能讓人變得被動和劣勢。
季曉鷗把手壓在大腿下面,為的是控制雙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被捆綁過的手臂尚未完全回血,酸麻不堪,像爬滿了螞蟻,但知覺的恢複已從指尖漸漸開始。她能感覺到椅子面朝上的部分手感粗糙,布滿了一道道劃痕。是那些窘迫不安的手幹的,什麽事都幹得出來的手,肮髒的指甲摳劃着椅面,同時伴随着一張張嘴裏吐出的謊言和狡辯。她不知道身下這張椅子,曾經坐過多少盜竊、殺人、搶劫、強奸以及販毒的嫌疑者,也不知道這上面會不會再添上自己的劃痕。
有兩人推門進來,年輕的穿着警服,娃娃臉上是故作成熟的嚴肅;年紀大的穿着便裝,黑而瘦,長相極其普通,卻長着一雙精光四射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
“我姓趙,趙庭輝。”
問訊就是這樣開始的,以“12·29”專案組的刑警趙庭輝的自我介紹作為開始,語氣溫和得出乎季曉鷗的意料。她擡起頭,在趙庭輝的臉上沒看到多餘的表情,卻在那個年輕警察的眼神中看到了毫不掩飾的憐惜。
跟着警察離開美容店時,季曉鷗在門口的大鏡子前看到了自己的形象:長發散亂,半邊臉慘白,半邊臉浮腫,嘴唇毫無血色,像塗過那種蒼白色的唇膏,即使如此狼狽,但一個年輕女性的柔美本質卻是無法掩蓋的。她不确認這個警察是否去過現場,是否見識過她玉體橫陳的狼狽模樣,但他的眼神,迅速喚醒了她的性別意識,也讓她明白嚴謹為什麽會刻意布置一個好似強暴的現場。他太了解男人了,那種場面會快速刺激男人的腎上腺素分泌,最大限度地榨取一個男性憐香惜玉的同情心,從而讓他對真相的判斷傾向于對她有利的一面。無論什麽人見到這衣衫褴褛狼狽不堪的女孩兒,大概都會心生憐憫,願意相信她的無辜,而不會特意為難她。
明白了這一點,她立刻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和定位,細聲細氣地開口:“趙警官。”
“以前你認識嚴謹嗎?”
“認識。”
“怎麽認識的?”
“在一家酒店認識的,他追我一段時間,我沒答應。”
“然後呢?”
季曉鷗腦子飛轉,将和嚴謹交往的過程回憶一遍,确認自己和他從未以戀人的姿态在公開場合出雙入對過,便回答:“沒有然後。後來我們很少見面。”
聽到這個答案,趙庭輝撩起眼皮看她一眼,看得季曉鷗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戰。但他沒有再接着問下去,而是取出一個檔案夾,打開,目光從左到右,一趟一趟掃下來,然後他合上檔案夾,兩個小臂壓在上面,目光直視着季曉鷗,右手的中指和食指在桌面上輕輕彈動,開始是一個節奏,接着節奏越來越快,房間內的氣氛便随着他手指彈動的速度漸漸改變。這段沉默并不長,幾十秒鐘而已,但他要的效果有了,他要她如坐針氈。
季曉鷗果然如坐針氈般一動不敢動,指甲幾乎深深地摳進了木頭中。然後她就出人意料地哭了。季曉鷗的哭是不出聲的,人直直地坐在椅子上,大眼睛望着對面的人,眼眶裏像是有兩串斷了線的透明珠子,成串地往下掉,落得又急又快,一眨眼就把眼前的桌面落得水淋淋的,像下了場微型陣雨。
老少兩位警察面面相觑,一時間都被她這種別具特色的哭法弄得手足無措。年輕警察從兜裏摸出一包皺巴巴的餐巾紙,上面還帶着某家餐廳的标志,猶豫着遞過去:“你……擦擦眼淚!”
等她的哭泣終于進入尾聲,略微平靜些了,趙庭輝調整一下姿勢,換了話題:“你是什麽時候見到嫌疑人嚴謹的?他是如何進入你房間的?”
季曉鷗低頭抹淚,其實她是在回想嚴謹第二次回來之前,是否會有人看到他第一次的行蹤。憑直覺她認為嚴謹絕不會提此前那一天一夜的情景,于是她決定冒一次險:“我不知道。我正在睡覺,等我睜開眼睛他就站在我床前。”
“接下去呢?”
“我要喊,他打我一巴掌,把我綁起來,直到你們來。”季曉鷗謹慎地挑選着用詞,盡力說得簡單。說得越少漏洞越少,之後補救回旋的餘地也越大。她不能讓嚴謹的苦心變成泡影。
“那麽,他……他有沒有……”趙庭輝看看她,又看了看身邊的年輕警察,躊躇了一下才繼續發問,“有沒有對你進行性侵犯?”
季曉鷗趕緊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沒有沒有沒有!”
“你确認?”
“确認。真的沒有。”
“那他找你的目的是什麽?”
這一次季曉鷗答得毫不遲疑:“他拿走了一些錢。”頓了頓她又補充,“是我店裏今天的流水。”
“幾個小時前,有沒有一個電話打到你的座機上?”
季曉鷗遲疑一下。許志群身為警察,在抓捕逃犯的前夕向他們通風報信,應該屬于嚴重的違紀行為。真相一旦暴露,或許他的事業和前途都會就此完結咬咬嘴唇,她回答:“有。”
“誰打來的?說些什麽?”
“我不知道是誰。我接了,沒有人說話,我以為是騷擾電話,就挂了。”
趙庭輝再次擡起眼睛仔細打量了她一會兒,雙眼不由自主眯了起來。随後他站起身,對那個年輕警察說:“找人過來給她補個筆錄。”
離開詢問室,趙庭輝兩人站在詢問室的外間,透過單向透視玻璃觀察着審訊室內的逃亡者。嚴謹坐在那張特制的木質圈椅裏,趴在面前的小桌板上,頭臉深埋在臂彎裏,好久沒有動一下,好像睡着了,高大的身材把那張椅子襯得狹窄而局促。他頭上的傷口已經做過簡單處理,繃着白色的紗布。迎着慘白雪亮的日光燈,還能看到黑色羽絨服上大片大片幹涸的血色。
趙庭輝看了一會兒,回過頭問年輕警察:“他都說了?”
“說了。怎麽逃出來的,出來以後幹了些什麽,為什麽去找那姑娘,他都說了。他說逃出去是為了找真兇,打算找到以後回來自首,可是撲了個空,沒找到人,想跑的時候發現我們在水陸空都已經部署過了,只好折回來。”
“他為什麽要去找那姑娘?”
“他說他知道那姑娘有把營業款放店裏過夜的習慣,他缺錢。”
“缺錢?”趙庭輝哼一聲,“反審訊的經驗倒不錯。像他們這種人,都有假護照傍身的,想跑早跑了。他沒有離開北京,其中肯定另有隐情。”
“可是他說的,還有那姑娘說的,加上現場的情況,基本對得上,我沒找到太大的漏洞。您呢?尤其是那姑娘說的,您信嗎?”
“一句都不相信。”
“那您怎麽放她走了?”
“證據呢?你有證據證明她說謊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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