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平陽城與寧州城交界處,因為接收屬下發出無人的信號,從而帶兵突襲的寧州軍,看着四周突然湧出的平陽城軍隊以及漫天的煙花信號傻了眼。

“怎麽會?”寧州軍主帥看着自己副手,牙呲欲裂,“你不是說接收到信號,平陽城兵力全部調去抵抗妖獸了?”

“不這樣說,又怎麽能甕中捉鼈呢。”西北二營的統領大笑一聲,而後朝後揮手,“把人帶上來。”

十幾個被五花大綁動彈不得的男人,被擡着扔了上來。

“看看,眼熟不?”西營統領露出一個得意洋洋的笑容。

“像不像給你們傳遞消息的人?”

寧州城主帥胸口起伏不定,看着地上被捆成死豬一樣的下屬,半響後咬牙切齒地吐出兩個字:“廢物。”

那十幾個被捆綁着的男人臉色變得灰白,如今這樣,即使他們被放回去也不過是死路一條。

寧州城主帥呸了一聲,又獰笑着看向西北二營的統領,“你們以為這樣就萬無一失了嗎?”

他從袖中再次放出一道信號,微末的火光直沖天際。

得虧他來時多留了一手,令剩餘兩萬兵力停在邊界線待命,沒有全部陷入埋伏。

西北二營的統領互相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裏看到了肯定的意味。

“動手。”

一聲令下,西北二營的騎兵們一身黑金甲胄,手持着櫻槍率先朝着寧州城的軍隊沖了過去。

帶着一往無前的氣勢,不可抵擋。

而平陽城訓練有素、全身裝備極佳的騎兵對上一身普通鐵皮甲胄的寧州城軍隊,簡直是勢如破竹,很快占據了這一場交戰的上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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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陽城——”寧州城主帥自然是看到了兩軍身上裝備的差別,“黑金制成的甲胄,謝珣他還真是舍得。”

他一邊咬牙切齒,一邊又眼紅着平陽城的滔天財富,若是他們能攻下這座城,這樣驚人的財富歸于他們寧州城的話——

但很顯然,今日他們中了計,別說咬下平陽城一口肥肉,他們自身都有危險。

寧州城主帥很快作出判斷,“尋找機會突圍,往山棱陂方向撤退。”

山棱陂乃是兩城的邊界,剩餘兩萬兵力就在那邊待命,只要他們能從這裏突圍出去,一旦能夠回合,能夠反打也說不定。

“想逃?”北營統領嗤笑一聲,“我可是說過,要将你們的人頭全部留下來的。”

他說完,拔出身上的寶劍,駕着馬直沖着寧州城主帥的方向沖去,與此同時,西北營的步兵們一手盾一手矛也加入了戰場。

而密白山一帶,目送謝珣帶領着軍隊離開以後,停留在原地的秦家人安靜如雞好一會兒後,才推出一個人上前詢問秦思遠。

“家主……咱們是不是該回去了?”

秦思遠回過神,忽然笑了一下,“是該回去了,她應該不會想到我能完好無損地回去。”

極盡溫柔的嗓音,然後他身邊的秦家人卻打了個冷顫,仿佛時間倒退到秦家大權更替的那日。

失蹤已久的前少主歸來,不僅驅逐了霸占秦家大權多月的叔父與堂弟,還将其一幹黨羽一并誅殺。

不僅僅揪出了秦二叔的人,同時還揪出了別家埋下的眼線,那一日秦家內部血流成河,能存留下來的人,都是從頭到尾對秦家沒有半點二心的。

而如今——

秦家人不由地想起那名女子,如今秦家上下唯一可以懷疑的,便是那位被自家家主帶回來,即将成為家主夫人的女子。

但是在場的秦家人又有些想不通,一介孤女能成為一個世家夫人,旁人都羨慕不來的運氣,而她竟然選擇背叛自家家主。

秦家之中,一身素色衣衫坐在燭火旁認真刺繡的女子,突然有些心神不寧,因為走神,持着繡花針的手忽然一顫。

“啊——”

落下的繡花針失誤地紮在了食指上,很快一滴殷紅的血珠将雪白的帕面染上顏色。

楊柳連忙用手帕按住手指,再一看那副繡到一半的繡帕,不由地嘆了一口氣。

可惜了,這幅繡品沾上別的顏色,就壞了。

叩、叩、叩

飛快地敲門聲,這麽晚了,往日秦家的下人在得知她睡下之後,從來不會打擾她。楊柳只感覺眉心一跳,揚聲問道:“誰在外面?”

“楊柳姑娘,是奴婢。”溫軟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楊柳記起來,這聲音應該是秦思遠奶娘之栾珍,亦是秦思遠身邊伺候的侍女之一。

除了秦思遠,也無人使喚她,但是,這時候她來做什麽?

莫不是秦思遠出了事——

楊柳心一跳,想到那個可能,連忙将繡品收起,走到門口将門打開,門外天熱漆黑,趁着挂在走廊上燈籠裏的暈黃光線,楊柳看清了門外站着的人,并沒有猜錯人。

“栾珍姑娘,你找我有什麽事?”她問。

紫衣侍女栾珍福身行禮,笑吟吟地說道:“家主剛才回來了,吩咐奴婢來請您到正廳見他。”

“什麽!”楊柳的神情失态了一下,瞬間又掩飾了過去,做出一副關心的模樣,“他沒受傷吧?”

“姑娘莫要擔心。”栾珍笑眯眯道:“家主沒有受重傷,聽說當時家主應對那只狂化妖獸時,還有一只高級妖獸從背後襲擊,幸好城主大人及時趕到,救下了我們家主。”

“沒事就好。”楊柳神色不明,藏于衣袖下的手不自覺地捏緊,面上卻故作松了口氣的模樣。

“姑娘快随奴婢來,家主正等您呢。”栾珍催促道,楊柳定了定心神,“我這就過去。”

或許他也不一定能察覺到衣物上的古怪,她之前觀察過多次,他從來不會去注意衣物上的熏香。

楊柳随着侍女走到正廳,無意發覺正廳之中,除了端坐在主位的秦思遠,周圍并沒有其他人。

似乎就如往常一般,只是摒退下人與她見一面而已。

楊柳心下稍安。

“栾珍,你下去。”秦思遠瞥了楊柳一眼,對着侍女溫和開口。

栾珍無聲行禮退下。

“思遠。”楊柳抿了抿唇,“聽說你差點被妖獸偷襲,你沒有受傷吧?”

秦思遠并不回答她,只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像是在打量着什麽。

楊柳心頭一緊,寬袖之下的細白手指握住了藏于袖中的匕首,“你、你這般看着我做什麽?”

“沒什麽,就是好奇,幾天不見你竟然有些陌生了,我仔細看看。”秦思遠輕笑了一聲答道。

楊柳聞言,握着匕首的手指也漸漸松開,她松了口氣,狀似輕松道:“思遠,你在胡說什麽,我……”

女子的嗓音突兀地拔高了幾個調,她忍受着心口的劇痛,睜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秦思遠,“你、你為什麽——”

“我沒有死,你很失望吧?”秦思遠溫柔問道,目光裏卻全然是冰冷之意,他手一動,将插入女子胸口的劍拔出扔到了遠處。

楊柳身形搖晃倒坐在了地上,娟秀地雙眉因為痛楚死死地揪在了一起。

“思遠,我不懂……你在說什麽…我做錯了什麽,你要這麽對我……”她捂着傷處,淚眼朦胧,雙唇因為痛楚變得慘白,極為可憐。

秦思遠卻半點不為所動,他抓起置于一旁座位上的衣裳扔到楊柳的面前,“這個你總該還記得吧!”

楊柳這下臉是真的白了,心中再無一絲僥幸,“你知道了?”

秦思遠眼裏閃過一抹狠厲,起初城主提醒他身上有妖血花氣味時,他下意識是覺得楊柳受到什麽人威脅想要殺他。

但是一路上他反複思索,突然驚覺,或許楊柳在他身上放妖血花的目的并不在于他。

楊柳早就知道他是去抵抗妖獸進攻,卻故意在他身上放下了妖血花,妖血花會刺激妖獸狂化或者進階,他若真是“半步宗師”,結局必定是死在狂化妖獸爪下。

可這樣的目的太淺顯了,妖血花極為難尋,楊柳自來到秦家幾乎大門不邁又從何尋到妖血花?

而且他在府中幾乎不對楊柳設防,若她想殺他完全可以用別的方式,完全不必要這麽大費周章。一切的推測就在于,楊柳想要利用他作為媒介讓妖獸狂化甚至進階,而妖獸進階之後,若是城主沒有趕到,以它堪比聖級的能力,今日必定是全軍覆滅的結果。

再想起城主臨走時那句魚上鈎了,他還有什麽想不明白的。

有人窺探着平陽城,并且想方設法利用妖獸摧毀平陽城的防護力量。

“你若是僅僅想殺我便罷了,但是你真正的目的卻是算計整個平陽城,為了平陽城的百姓,我不能留你。”

秦思遠垂下眼眸,看着地上的血跡,“但是我不明白,你為何要這麽做?”

楊柳有氣無力地喘息了一聲,或許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幹脆破罐子破摔。

“你以為我真是個孤女嗎?你墜崖了還恰好被藥王宗後人救下重塑經脈丹田,你以為這一切都是巧合嗎?”

楊柳表情扭曲,她冷笑一聲,“這一切不過是早就安排好的,目的就是讓你們秦家作為我們寧州城在平陽城裏的眼線,你不過是我手裏的棋子罷了。”

但很可惜,秦思遠完好無損地回來了,她的計劃失敗也活不了了。

秦思遠神色大震,“原來連你救我,都是算計好的……”

“本來你帶我去武神學院,我還以為計劃要推遲。”楊柳譏笑一聲,“沒想到謝雲柔那蠢貨的出現反倒是幫了我一把,讓你改變主意把我帶回了秦家。”

秦思遠眼中露出一抹痛色,楊柳更加得意了,“今日我活不了,你們也不會好過,我們寧州城的軍隊估計這會已經踏平了你們平陽城的西北營地。”

“你——”秦思遠吐出一口血,他本來在戰場上就耗盡了心神,此刻又得知自己引狼入室害了平陽城,引起了激怒攻心的反應。

“是嗎?”門外傳來一道渾厚的男聲,“姑娘未免還是高興的太早。”

随着話音一落,親兵統領帶着幾名屬下走進了大廳之中。

他看清大廳中的情形,又看到秦思遠口邊的血跡,挑了一下眉,“秦家主對付一個修為平平的女人,怎麽還受傷了?”

秦思遠苦笑一聲,“我引狼入室,差點讓秦家成為了平陽城的罪人。”

“城主過去了,他們的計劃成功不了。”統領拍了拍秦思遠的肩膀,因為一起作戰的緣故,他對秦家好感提升不少。

“再說你只是被感情蒙蔽雙眼,又不是出于本心要害平陽城,我相信城主會做出一個公正的決斷。”

地上的女子漸漸沒了氣息,秦思遠卻恍若未聞,目光看向西北營地的方向。

寧州城軍隊的撤離計劃非常成功,雖然交戰過程中數不清的寧州城士兵死在了鐵騎之下,但是總算是抓住機會突破了平陽城軍隊的包圍。

“前方就是山棱陂了。”寧州城主帥望着黑暗中飄揚的旗幟微微吐出一口氣,“過去了就安全了。”

他的副手看着遠處飄揚的旗幟,心中卻有些忐忑,“這一路上太順利了,會不會有詐?”

“馬上就到咱們寧州城的地界了,前方就是我們的人,諒他謝珣再厲害,他還能使什麽手段?”寧州城主帥不甚在意地打斷他的猜測。

“讓隊伍加速前進。”

副手壓下心中怪異的感覺,對着後方喊了一聲加速前進。

月色高懸于空中,随着越來越近的距離,山棱陂上出現了模糊的影子。

再走近了,看的更清了,是數不清的人影,密密麻麻。

不知何時,空中飄揚的代表着寧州城的旗幟悄然倒下,代替它的是數面暗紅色,帶有平陽城城徽的旗幟被人高高豎起。

“停下,有埋伏。”

副手大喊一聲,寧州城主帥拉住了馬,目光緊緊地盯着山棱陂上。

山坡之上,人影攢動分出了一條道,一個人牽着馬走到了最前方。

而那馬上坐着的人——

白發飛揚,他身後銀色的大弓在月光下泛出冰冷的光澤。

寧州城的主帥在看清楚的那一剎那,下意識抓緊了缰繩,因為過于驚駭,差點沒穩住身體從馬背摔下去。

“怎麽可能、他怎麽能出現在這兒?”他不可置信地呢喃。

明明早就得到了情報,平陽城的那只妖獸晉階成九級妖獸,平陽城主剛回城便帶着人過去支援了,即便是僥幸拖住了妖獸進攻的腳步,但也不應該來的這麽快。

“等到你了。”

月光下,騎在馬上的聖階尊者勾唇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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