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世人眼裏如清風明月一般的王六郎君,最終還是淪落到與他的難兄難弟一樣的慘境。
不,甚至比範景良更慘,範景良僅僅是被罰用竹條抽手而已,而他,在王老太爺徹底了解前因後果之後,被自家老父親拿着拐杖敲的滿頭包。
還不能躲。
謝珣瞧了一會兒,王老太爺雖然病了許久,可是下手卻絲毫未曾手軟,一看就是用了狠勁的。
眼見王沐之鼻青臉腫,原先被“打暈”之仇已報,謝珣也不再在王家停留。
他已經出來一天了,再不回去宮裏估計就要鬧翻天了,于是在與王老太爺說了那麽一句之後,謝珣便帶着劉康等人回了宮。
回到寝宮裏,謝珣發現龍床上的被子隆起,像是有個人在裏面睡着。
“這是?”謝珣看向白面太監,劉康撓了撓後頸,“陛下不見了之後,小的也不敢大聲張揚,又怕宮人們知道,所以特意用枕頭衣服堆出來這麽個人形,讓宮女太監們以為陛下在休息。”
也多虧了自家陛下往日的威壓,只要他一休息,方圓十米無人敢走動,畢竟有前車之鑒在那,沒人敢冒着生命危險來吵到自家陛下睡覺。
白面太監頓了頓,又有些不爽地抱怨,“要小的說,那王六郎君也未免太大膽了,竟然敢打暈陛下,偷擄陛下出宮。”
“也就是仗着他的身份以及陛下仁慈的之心,換做別人,傷到龍體那是誅九族的大罪。”
“仁慈?”謝珣勾唇一笑,“朕可沒那種東西。”
對于北燕國如今世家盤踞的場面,可不僅僅是仁慈就可以掌控局面的。
原主之所以選擇成為一個“暴戾”的君王,也是有這一部分原因在。
朝堂之事處處受限制怎麽辦?
自然是來一場殺雞儆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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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主的手段雖然過于粗暴,但很明顯地看見了成果,就譬如原主登基之後推行新訂的《燕律》。
起初施行的時候層層受阻,但是在滅了兩個反對聲最高的小世家之後,朝中再無人敢在明面上提出反對意見。
這也是原主受到刺殺的原因,對于那些根深蒂固的世家們來說,區區一個天子還容不得他們低聲下氣,既然明面上的手段沒用,那麽暗地裏派人解決,換一個好控制的天子便是。
本來若是沒有逼宮這一出,在世家眼裏,最好的人選莫過于王皇後所出的三皇子,年紀小性格溫和,是再好不過的人選。
只可惜,王家插的那一手令其餘那些大世家徹底傻眼,什麽都來不及準備,甚至都沒有接到消息,天子之位便換了人。
謝珣并不打算去改變原主暴君的形象,再者,原主只是暴君而非昏君,他所處死的那些人基本上也沒幾個清白的
包括王沐之的好友康德義背後康家。
謝珣走到屏風前的桌子坐下,食指輕叩了幾下,一道影子從暗處出現。
那是一個男人,一身黑色的勁裝,只餘下一雙充滿着殺氣的眼睛露在外面。
黑鷹衛。
原主借由王老太爺之手培養起來的手下,是為原主手中的一大利器,平日裏的任務便是替原主收集情報以及替原主除去計劃中的障礙——也包括人。
而面前之人,是黑鷹衛的首領。
“主子。”男人走到謝珣的身邊,單膝跪下。
“刺客的身份調查出來了?”謝珣敲着桌子,有些漫不經心地問。
黑鷹衛的首領用着嘶啞的聲音開口道,“查到點眉目了,線索分別指向長公主府和康家。”
長公主名謝韻,她是與先皇是嫡親的兄妹,先皇在時受盡恩寵,可是自從原主登基之後,長公主的日子便開始不好過起來。
先是失去了作為依靠的兄長,二是因為驸馬高瑞在一次宴會之上念了幾句天子不詳暴君當道的打油詩。
後來打油詩從宴會上流出,傳遍京中的每個角落,連小孩都能背上一句。
待打油詩傳到天子耳裏後,這位驸馬的死期也到了,他直接被人割去舌頭,然後毒酒賜死。
京城裏所有人都知道長公主與驸馬情分極深,這一舉徹底打了長公主府的臉面。
“長公主痛失所愛,自然是會怨恨朕的,她若是派人刺殺朕,為她那好驸馬報仇雪恨,這理由簡直再順理成章不過了。而素來中立的康家,他們沒理由派人進宮刺殺,必然是被冤枉的。”謝珣勾了勾唇,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黑鷹衛首領,“你說朕說的可對?”
黑鷹衛的首領垂下頭,眼中閃過一抹狠厲,“請主子吩咐。”
“帶人将康家圍起來,康家所有人打入上林诏獄。”謝珣垂眸,“順便讓人将康家搜上一遍,所有財物全部清點之後繳納國庫。”
那一輩子,康家直到滅門之後都是以忠良名義被坑害而亡的,而這一輩子康家是要解決的,但是謝珣并不打算讓康家清清白白地消失。
“遵命。”黑鷹衛統領低頭領命,而後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風雨欲來。
康家的人被下了上林诏獄一事,掀揚了一城的風雨,而從康家私庫以及窯洞裏的金銀財寶是讓人大吃一驚
王六郎君得到消息在兩天之後,他被自家老父親打的下不來床,好不容易有點好了,卻沒想到僅僅是出來透透風,便聽到好友康德義牽扯到刺客一事中,時間比起上輩子還提前了。
人在上林诏獄,王沐之見不着,但是在聽到消息之後,還是着手與收集證據,以證明康家無辜。
可還沒有行動,便傳來康家貪污軍饷克扣赈災款一事。
與上輩子不一樣的區別。
就在王六郎君停滞不前的時候,一封匿名來的信被送到了王六郎君的跟前,那信裏面,明明白白放着足以證明康家無辜的證據。
上輩子的王沐之信了這一封信,所以他帶着證據闖入宮中。
但好歹是多活了一世,王沐之再度重新看這封信卻有點問題,來歷奇怪不說,還明裏暗裏挑撥他去為康德義求情洗白。
思前想後,在去康家走過一趟之後,王沐之還是帶着這樣一份“證據”入宮了。
謝珣召見了他,王沐之的嘴角抿成一道直線,将信件交給一旁對他哼氣的白面太監呈上去,一邊說出了自己的懷疑。
謝珣聽完之後有些意外,他翻了翻這些所謂證據之後,若有所思,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那一輩子王六郎君可是拿着這份證據進宮替康德義證明清白的。
而不是像現在一樣,揣測送信之人的居心,半點不提求情一事。
故而謝珣有些好奇,“朕記得,那康德義似乎與小舅舅有些交情?”
王沐之心中苦笑,他幾乎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記憶出錯了,上輩子含冤而死的康家是不是自己幻想出來的。
他去康家看過,康家裏除了把守的禁軍之外,剩餘的便是那一箱箱的雪花花的官銀。
貪污軍饷,克扣赈災款。
這兩樣,哪一個不是牽扯到數萬人的性命,而素來以廉潔奉公的康家,竟然瞞過了所有人吞下了這筆錢,先皇在世之時竟無一絲察覺。
若說康家是被陷害的,那就更可笑了,當年赈災一事先皇确實是交給康德義父親的。
再說康家內部,誰又能那麽神不知鬼不覺,将那麽多箱白銀藏于康家?
“草民鬥膽一問,陛下會怎麽發落康家人?”不知出于何種心思,王沐之問了這麽一句,他的神情看起來似乎想要證明什麽。
“自然是滿門抄斬。”白發天子面冷如霜,“當年潼關大戰,五千将士被困大雪山,因為缺少糧草的原因,可是活活餓死了一千兩百多個人。”
王沐之目光茫然,依舊是同樣的結果,代表他的記憶并沒有錯,唯一的區別便是康家這回不再是名揚千古,而是遺臭萬年了。
翌日。
謝珣在朝堂之上宣布了對康家的處決,往日裏與康家一起戰隊的大臣們,愣是大氣也不敢出。
等宣布完了之後,大臣們這才試探着請示一些問題。
“陛下登基已經快有一年,這選秀以及修建地宮是不是該提上章程了?”北燕國歷來的規矩,每一任天子自登基起,便要同步修建陵寝地宮。
而選秀,就更加迫在眉睫了,新君登基近一年,後宮空蕩蕩的,別說皇後呢,竟然連個妃子都沒有。
“地宮一事,即日修建。”謝珣的聲音透着一股冷淡慵懶的意味,“至于選秀——”
謝珣睜開半眯的眼睛掃了眼底下的大臣們,因為他出聲,底下安靜的連掉根針都能聽見。
“不許再提。”
底下的大臣們面面相觑,不再提及選秀立後一事,“這建造地宮的人手的……恐怕還是不太夠。”
“地宮一事不急于一時。”謝珣似笑非笑地勾起唇,“畢竟朕也不可能立馬就要用得着。”
底下衆人變了臉色,跪下齊呼萬歲,聲音極為洪亮,震耳欲聾。
“今日還有一事要宣布。”謝珣将一本折子扔在禦案之上,“從明日起,廣征勞力于各地修建國學院。”
“國學院?”底下大臣們紛紛變了臉色,先前便有風聲傳出來,天子有意改變察舉選才制,沒想到這麽快連國學院都安排上了,這不是鐵了心讓那些庶民進入朝堂嗎?
“陛下不可,國學院勞民傷財,只怕是會動搖國之根本。”
“萬萬不可啊,陛下兩個月前才提了賦稅,如今又要征集勞力,只怕會引起百姓怨言。”
……
“請陛下為民着想。”
涉及自身利益,即便俱與少年天子的暴戾,衆人還是你一言我一語地出聲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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