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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沐之上了馬車,剛掀開門口的簾子,便急匆匆地開口,“陛下您……”
馬車內,少年天子并未身着那一身繁重的明黃龍袍,而是一身白色便裝,就連綁着頭發的發帶也換成了白色。
“朕來送大舅舅一程。”謝珣道。
原主身處廢宮之中,還能有如今的成就,除去他自身的聰慧之外,更多的是這位大舅舅私下裏的教導。
無人知道,穩重端方的王大郎君當年也曾年少輕狂,也曾做過那梁上君子夜闖宮闱之事,只是他混入宮中卻是為了給廢宮裏那位無人關心的小皇子送上一只燒鵝。
“大兄……”王沐之沉默,拳頭也緊緊握死,許久之前,他才極緩慢地開口,“大兄如今的模樣,臣怕陛下見了……受不住……”
就連他父親,在見了大兄的遺體之後,都因經受不住暈了過去,而小外甥也不過堪堪十五歲而已。
“無事,讓朕見大舅舅最後一面。”謝珣道。
王沐之嘆了一口氣,見他堅持,便道:“現下門口人多,為了不讓陛下的行蹤暴露,只能委屈陛下與臣自後門而入。”
謝珣擡了擡眼眸,看向劉康,白面太監躬身,與外頭的車夫吩咐了一句,而後馬車調了個頭。
于城內繞了了一圈之後,馬車停在王家的後門處。
王沐之率先下了馬車,而後與劉康兩人站在下方等着裏頭的少年天子走下來。
王家後門也挂了白幡,謝珣瞥了一眼,在王沐之的帶領下進了王家。
從後院到停放靈樞的靈堂約莫走上了半柱香的時間,靈堂內層層白紗,最靠近門口的地方擺着香案,上面擺放着靈牌,令牌前放着一個巴掌大小的香爐,而香案下面放着幾張蒲團,蒲團因為使用過多,導致中心凹陷了些許。
“外面那些人,便就是在這裏給大兄上一炷香。”王沐之道,“內裏便是大兄的靈樞,因為大兄的身體……父親下令,封棺之前外人不能進入。”
王沐之說着,與劉康兩人一左一右撈開白紗,露出裏面黑色沉重的靈樞,靈樞就放在正中央,正對着幾人,在在靈樞的後方牆壁上,挂着一副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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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沐之察覺到謝珣的目光,也順着看了過去,“那是上次我替大兄畫的一副畫像,當時大兄還說畫的不夠生動,等他回來了再重新畫一次……”
王沐之說着,聲音低了下去,他的大兄回來了,卻再也沒辦法睜開眼睛了。
謝珣目光緩緩下移,落在那黑色的棺木上,棺木的蓋放在一邊并未蓋上,謝珣緩緩走了過去。
裏面躺着的人被換上了一身黑色的家主服,雖然一如原主記憶中的眉目,但是他的面容青黑,雙眼緊閉,另半邊臉被啃的可以看見白晃晃的骨頭,而被搭在腹部的雙手,亦是同樣的白骨森森。
謝珣眸光深了幾許,他仿佛知道為什麽原主記憶裏,他會用那種慘絕人寰的手段去屠戮世家了。
沒等謝珣多想,喉間忽然湧上腥味,一口鮮紅的血不受控制地吐了出來,洋洋灑灑,有的落在白色的外衣上,有的落在地上,還有幾滴飛到了棺木的之上。
“陛下!”劉康與王沐之二人大驚,兩人一左一右地上前分別扶住謝珣的手臂。
少年天子的身體搖晃了幾下,他擡手擦去嘴角的血跡,眸光裏暗沉沉不見一絲光亮。
“回宮。”
王沐之一愣,“陛下,您的身體——”
“沒事。”少年天子的目光并未落在王沐之身上,而是落于冰冷的棺木上。
“只是吐出淤積于胸口的血罷了。”
“外公那邊,朕就不過去了,小舅舅你好生照顧着。”謝珣咳了幾聲,蒼白的面容因為劇烈的震動浮上一絲極淡的暈紅。
“朕會派人在王家四周看着,等出殡之後,朕會給王家一個交代。”
他的語氣極輕,王沐之卻從裏面聽出森然的寒意。
少年天子被劉康扶着離開,靈堂內僅剩下王沐之一人,他怔怔地站立了許久,直到腳都酸麻了之後,這才一步步挪到靈樞旁邊。
“大兄,我是不是做錯了?”
王沐之的眼裏露出一絲痛苦的神色,明明他特意寫信讓大兄走的山道,目的便是為了避開官道上世家埋伏的殺手,好讓大兄躲過上一輩子的死劫。
結果他改變了大兄回程的路線,大兄卻還是在回程途中出事,甚至于連遺體都保存不全。
王沐之眼珠赤紅,抓着靈樞邊緣的手指,因為過于用力,指甲都泛白了。
“如果我再早一點回來就好了……”
那樣,他死也不會讓大兄去走這一遭。
三日後,随着鑼鼓唢吶的聲音,黑沉沉的棺木被擡上了王家的祖山,葬在了王家歷代家主的墓地旁。
而同樣是這一天,無數身着兵甲的士兵将京城圍了個水洩不通,任是世家手眼通天,也未曾料到本應該在邊境駐守的五十萬大軍,竟有近一半的兵力被天子調回了京城,避過了沿路所有世家的耳目,以至于發現自己成為了困獸之後,世家們這才慌了神。
有人想要投誠,然而天子根本沒有興趣接見他們,就連世家在朝中的位置也一一被天子除名。
與之廢除的還是世家歷代以來的薦官之權,天子新令,不論皇孫貴族亦是平民百姓,想要步入朝堂,都必須經過科考殿試,且無世襲之權。
這樣的條令世家自然是不接受的,但是沒等他們有任何動作,天子突然發難,世家的大門被攻破,軍隊與黑鷹衛将各大世家包圍的水洩不通。
不過兩日,世家之人以謀逆刺殺天子的罪名全數被下入诏獄,所有反抗者,就地格殺。
宮中較以往更為安靜,劉康一手端着藥碗,一手将殿門推開。
近日名聲愈發兇殘的天子正一身白色中衣坐在禦案前看着信件。
劉康躬着腰身,小心翼翼地端着藥上前,神色恭敬:“陛下,您的藥已經熬好了。”
謝珣瞥了一眼,放下信紙,擡手接過藥碗,緩緩将藥碗遞至嘴邊。
劉康眼神一閃,雙手舉着托盤,慢慢垂下頭嘴角微勾起。
謝珣冷笑一聲,手一翻,滾燙的藥撒了出去,藥液恰好灑在劉康的頭頂上,與此同時,玉白色的藥碗也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哪來的下三濫,也敢冒充朕身邊的人。”
劉康面色一變,以一種不符合他微胖身形的矯捷飛速後退。
“你怎麽發現的?”
他的僞裝明明是天衣無縫,下的藥也是無色無味的。
謝珣眸光冰冷,“你不配頂着他的臉。”
“劉康”桀笑一聲,“既然被你發現了,那麽我只好親自動手了。”
他方才跟在那兩個太監身後偷聽了許久,自然是知道如今天子身邊的黑鷹衛全部派出宮去執行任務了。
而天子本人,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雞,半點威脅也無。
“上次對朕出手的人,屍體現在還在亂葬崗。”謝珣執起茶杯,淡淡開口。
話音還未落,“劉康”已經撕掉了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張留着胡茬的中年男人臉,他手一反,袖子裏掉出一把匕首,直接朝着謝珣的心髒處刺去。
他這一擊用上了十成的功力,衆所周知暴君不過是一個體弱的廢人,中年男人勾起一抹興奮的笑容,他覺得自己已經看到了匕首插入暴君心口的那一幕。
然而不過一息之間,中年男人臉上得意的笑容僵住,他的手腕被一只蒼白的手死死的握住,他震驚擡眸,對上少年暴君的雙眼,不由地驚駭。
“你——”
謝珣握住他的手腕,反手一擰,而後松手,一巴掌拍在他的胸口,中年男人的身體高高地飛了出去,最後重重地落在門口處。
匕首随之掉落在男人的身旁,男人的身體不時地抖了幾下,而後再無聲息。
謝珣用手帕擦了擦手,重新回到禦案上查看未看完情報,約莫一刻鐘之後,殿外頭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
“陛下,藥熬好了,小的扇了好一會兒,這時候溫度正好。”劉康捧着藥碗笑眯眯地走進殿中,“陛下快喝了……”
他的話還未說完,便被門口的屍體絆了一腳,險些将手中的藥灑了,好不容易穩住了身體,劉康這才有功夫去看絆自己的是什麽東西,這一看,卻是吓了一跳。
“陛下,這……這是怎麽回事?”
“世家的垂死掙紮。”謝珣放下信件,淡淡地瞥了一眼白面太監。“把這藥倒了,重新去熬。”
劉康一愣,而後看了看自己手中藥碗,又看了看地面上的屍體,以及不遠處濕了一塊地面和碎碗。
“難道這藥,被人動了手腳?”劉康有些不解,“可是小的熬藥的時候,明明沒有離開過半步啊。”
“與你無關。”謝珣眸光發冷,“世家的手還真是長,連太醫院都滲透進去了。”
“太醫院?”劉康神情一怔,而後恍然大悟,“難怪,今天給小的取藥的那個夏太醫,說話的時候神情有些異樣。”
謝珣神情一動,外頭忽然又傳來一道腳步聲。
蒙着右眼的勁裝男人大步走了進來,對門口的屍體視而不見,他走到正中單膝跪下。
“陛下,我們在搜查世家之時,無意中抓住了一個胡言亂語的小子。”
謝珣挑眉,普通的謠言可不會讓他的黑鷹衛注意上,民間那麽多私下喚原主暴君的,也沒見原主派人一個個抓起來。
“他說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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