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一個吻

楚狗的話在我心裏放了一天,中午加訓,我們幹脆都買了午飯在場地吃,我看着碗裏的營養健康午餐,雪上加霜。

突然,一塊風脆美味的鍋包肉空降到沙拉裏,我手疾眼快先給它蓋上綠葉,一擡頭,周婉婉朝我眨眼。

謝謝二哥!我朝她抱拳。茍富貴,勿相忘。愛了愛了。

楚狗突然問:“班長怎麽會牙疼?”

該我上場表演了,我義正言辭控訴:“因為他偷吃我的蛋撻!這麽大,兩個蛋撻,躺在冰箱裏,唱着歌,啪一下!沒了!你說冤不冤。”

他湊近,捧起我的手,大聲且清晰地說:“冤!太冤了!大冤種啊!”

我嫌惡地抽回手來。

昨晚沒睡好,中午又練了一個小時,下午我直接昏迷,半睡半醒中下課,大哥問我要不要去買水,我說讓我睡到三點放學。

迷迷糊糊中,點開微信,收到一條添加好友的通知。

“吳江子同學你好,我是二班鹿淼淼~”

吓到瞬間清醒,我第一反應是扣下手機,現在它就像一個炸彈。

池萬裏歷任前女友可以集齊一本青春校園女子圖鑒,她們不全是有錢人家的小孩,但都美麗且溫柔,符合一切對美好事物的幻想,而且全有精神體。

而本人,性別男,沒有錢,沒有精神體。後兩個條件還可以努力一把逆襲,性別這條卡得死死的。

自從他十二歲之後,不在家上私教課,便帶我轉到神都的貴族初中。剛入學那會,我就像一只小鴨子沖擊天鵝堆裏,哪兒哪兒都不合群。我才知道,原來人與人的區別,不只是有沒有精神體,好像每一個同學,都有一群朋友,清晰的目标和夢想,成為畫家或者運動員,考上哪個高中和大學,而我的世界,從前只有一望無際的森林和池萬裏。

神都太大,作為世界第一大國聯盟的首都,這裏高樓林立,千年古都,留下許多歷史建築,走在大街上,一腳跨越千年。

人很容易産生渺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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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因此十分恐慌,密密麻麻的窗口和滿大街的共享自行車,歷史上沒有那個時刻,讓這座城市容納如此巨大的人口,根據當年統計數據,神都共有四千萬常駐人口。假如我每天跟一百個人見面,需要四十萬天,一千零九十五年才能跟住在神都的所有人相逢一面,而在榕都老宅,我清楚地了解每個人的工作,叫得出每個人的名字。

池萬裏說我膽太小了,長年關在老宅,不知山外歲月,亦不知人如蝼蟻。

剛開始幾周,我就是他的小尾巴,到哪裏都粘着他,晚上睡覺也要死皮賴臉的牽着他,可他卻是蛟龍入海,快活自在,天生就是社交好手。

池萬裏逢人介紹“這是我弟”,他打球我跟在旁邊看包,他吃飯我坐他旁邊看他認識的新朋友,就連他上洗手間我也要跟着一起去。

現在回想起那段時間,池萬裏沒有嫌我煩真是好哥哥,可我不愛說話,也不太願意交新朋友,因為幼稚的我把所有人看成敵人。

跟我搶池萬裏的敵人。

我後知後覺意識到,并非是他們的錯,池萬裏本來就不是我一個人的朋友。

甚至,他會用行動教我,世界上沒有血緣關系的兩個人,可以締結比朋友更親密的關系。

關于他第一個女朋友,即初戀,是一個性格很好的女生。最起碼對于一直加入他倆情侶午餐的我保持高度的容忍,我并非有意,單純不知道原來池萬裏在談戀愛。

畢竟他倆做得事情,池萬裏也都跟我做,牽手和擁抱,關心和分享,相視而笑或者嘲笑彼此的糗事。

只是又一個新朋友,我這麽想,或者不願相信別的事實。

直到有一天,女生小心翼翼地問我,能不能在她生日那天,讓她獨占一會兒池萬裏。我不經大腦的反射性同意,好像等待這個請求很久,潛意識已經準備好答案。

原來吳江子,一直在扮演獨占好友的“壞蛋”。

感謝她掀開遮住真相的那塊布,讓我知道,我永遠不能做池萬裏的女朋友。

那是一種比朋友更親密的關系。

她生日就在第二天,池萬裏叫我出去玩兒,我說我想在家裏,比較自在。

“随便,或許我該給你找個心理醫生看看?”他摸摸我的腦袋。

“哥,我只是有點慢,馬上就能交到新朋友了,”我朝他比了比微信上的未讀消息,“還是有很多女孩跟我聊天的好不好?”

池萬裏神情有點古怪:“不準單獨出去,知道嗎?”

我朝他比了個OK的手勢。

在他出門後半小時,我開門出去,看他倆在神都恢弘的宮殿中相伴而行,穿過一道道宮門,在銀杏樹下祈福,于四千萬人中,選中彼此。池萬裏帶她親手做了一個小蛋糕,在晚風習習的湖邊吃掉,約會的最後,他們接了一個吻。

關于吻,我了解很多。親吻額頭和臉頰的感覺不一樣,爺爺的胡子紮得我臉疼,池萬裏

的嘴巴又軟又熱,小時候還會糊我一臉口水,三歲的他分不太清舔和波一下的區別。

我讀過很多書,王子和睡美人、人魚公主、豌豆公主……他們都會接吻。我看過陽光親吻花朵,微風親吻柳葉,甚至樹林裏的兩棵松樹都接吻。

直到他倆接吻的那一刻,我才恍然大悟,關于吻,我一無所知。

自那之後的一周,池萬裏吃飯我去洗手間,他去洗手間我打球,他打球我寫作業。他忍無可忍,體育課上測完一千米,他拖着累成狗的我來到器材室,氣勢洶洶地問——

“吳江子,你在躲什麽?”

我靠在一摞比人高的軟墊上,氣喘籲籲。

空氣夾雜着一股子橡膠跑道和汗液的味道,還有掩蓋它們的消毒水味兒。陽光從狹小的窗戶中射進來,打在他濃密的頭發上,好像一頂王冠。

“問你話呢!”他向前一步,雙手搭在我肩膀上。

啊,王冠沒了,我有點遺憾。

我看向他背後的窗戶,它容納了運動鞋和各種顏色的襪子,還有或纖細或勻稱的小腿,這是一間半地下儲藏室。

池萬裏給了我一個腦瓜崩。

我幹脆坐在地上。

“你怎麽了?”他也蹲下,“有人欺負你?給哥說,不丢人。哥給你找回來。”

我沒說話,一只小飛蛾在撞窗戶上的長條玻璃,撲棱響。

池萬裏在我眼前晃手:“不要以為離了榕都,哥就罩不住你了,只要你在聯盟,哪片地兒咱都有人。”

“不是。”

“不是什麽?”

“沒有人欺負我。”我推開他,想要走,這裏空氣太渾濁壓抑,我堵得難受。

可能是他毫無防備,竟然被我一下推到,他手支撐在身後,一臉不可思議地表情看我。

空氣太悶,我低聲罵了一句,心髒咚咚跳,甚至出現了耳鳴。

“我先走了。”我快步走向鐵門,只想離開。

池萬裏突然躍起,一把鉗住我的手,別在背後,按哐當一下按在地上:“說不說?”

還好我側臉朝地,不然鼻子肯定流血,他開始用寸勁兒別我的肩膀,生疼。

我咬着牙,不吭聲。

現在回想起來,我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擱平常早就喊“哥哥”求饒了。

骨骼發出瘆人的咯吱聲,我都沒有求饒,冷汗順着額頭流進眼裏,我只能閉上眼睛,不讓它流出去。

他終于松開手,我像上岸的魚一樣,大口喘氣,呼吸聲蓋過飛蛾的撲棱聲。

“你自己在這好好想想。”

臨走前,他拿着棍子把燈泡敲碎,聲音清脆,細小的玻璃碴在地板上飛濺。

鐵門咣當合上,接着是落鎖的聲音。

我釀釀嗆嗆站起來,打開窗,飛蛾貼着紅色的塑膠跑道,飛走了。

我看着最後一束光逃離,黑暗占據儲藏室。我趴在地上想了好多,得出結論是,我是一個怪人。

我不害怕自然的夜晚,比如黝黑的海底,伸手不見五指的森林,卻害怕黑暗中的建築,鋼筋水泥構成的空間,承載着人類科技進步的東西,無機質冰冷的物質,長久屹立在大地上,比一棵樹的年齡要長,不可摧毀,不被砍伐。而我是困在裏面的小蟲子,比一頭紮進蛛網上的蠢蟲子還慘,起碼它們知道自己的命運,無非是被吃掉。

可我不知道我的命運是什麽,未知本身就是恐懼。

人要是能看見未來就好了。

我聽到門外有腳步聲經過,我沒有動彈,在忙着哭。

低聲地啜泣,是我嗎?還是這個房間有別的什麽人在哭?是一只蟲子?

我不敢确定。

但我決定哭大聲一點,蓋過“它”的聲音。

大約哭嚎了三秒,池萬裏踹開門進來,踩着玻璃碴把我撈起來。

“想明白了嗎?!”

我收聲:“你交女朋友了。”

“就這?吳江子你是不是腦子有病?”

“我沒有,”我一字一頓,決定把我思考的東西全告訴他,“女朋友不——”

“你不喜歡她?”池萬裏打斷我,“我明天就分了成嗎?”

我錯愕地看着他。

“就因為這點事?”門外走廊的燈,在地上開了一扇光亮的門,他跪在門外,一臉無所謂。

“不,不是這樣……”

“不是哪樣?沒有她你是不是就會變回來?”

好像也不是這樣,我抓住重點:“你跟她接吻。”

“這有什麽呢?”池萬裏挑眉,“接吻能代表什麽,我也能吻你。”

他不由分說地壓下來,親吻我的嘴唇。

這是我們之間第一個吻,心髒也幫我記住,暫停一秒鐘。從前我們之間有很多個親吻,但從沒有一個落到心上。

我想起了中午的那只小飛蛾。

“你看,”他滿不在乎,“就這麽簡單,想要就跟我說,哥又不是不給你。如果這是安慰你的方式,你開心就好。”

第二天,他的女朋友晨讀時,哭着從教室跑出去。

中午,池萬裏叫我:“走吧,一起去吃飯。”

“好啊,哥。”我起身跟在他身後。

池萬裏沒有變,變心的人只有我。

“手機壞了嗎?”王思怡點了點我的桌子。

“啊?沒事沒事。”我笑着拿起來,劃開屏幕,點擊通過。

作者有話說:

今天沒有遲到(自豪)!東北鍋包肉真的很好吃~

今天一個讀者告訴我好多池萬裏打成池長風了!吓死我了!社死現場……我趕緊改了去,需要清空緩沖才能開到文的修改貌似。

想要海星摩多摩多~因為下周可能沒麽首頁這樣的好位置啦,需要海星增加人氣~人氣高排名就靠前,會有更多小夥看到我的文,幸福嘿嘿~

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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