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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我現在不能給你碰他……”

戰栗的雙手無法擁住眼前的哭泣之人，玖蘭悠子五年前那一場悲劇之後，再一次深深體會了深刻到靈魂都為止顫抖的悲哀。

想要保護的人，想要的守護的人，歷盡千山萬水抵達的終結之所，就只有虛脫的無力在等待。

他與她的孩子，他與她的願望，什麽都不能守住麽？什麽都無法實現麽？

“……拜托你了……”

猶豫地收回無法擁抱的雙臂，玖蘭悠起身退後，遠離那個因他而悲戚的孩童。他還那麽小，年幼的身姿不得不承擔無人理解的悲痛，眼淚徐徐落下，就想是祭奠一般，祭奠着那失去又無法奪還的一切。

強迫自己轉身，玖蘭悠咬着牙硬撐着離去，一步一頓，步伐沉重的仿若千金壓頂，又緩又慢，似乎随時會反悔般撲回玖蘭樞的面前。

可是他不可以，因為玖蘭樞現在最不想看見的就是玖蘭夫婦與玖蘭優姬，這些被他所吞噬的玖蘭樞的家人。

一切都回不去了。

內心平靜地認清着現實，無論它多麽殘酷無情令人咒罵，玖蘭樞的內心卻平靜的不可思議。只是這不争氣的淚水止不住地下落，玖蘭樞愣神地看着自己掌心中溫熱的眼淚，那溫暖漸漸後化為冰涼，一如美夢那般短暫到無法認知。

“這裏只有你我而已。”

一向冷清的聲色但這些許暖意，哄勸着，引導着。

“你大可以盡情盡興，我不會看的。”

話音未落，玖蘭樞就落入了一個溫暖環抱之中，緊擁的臂腕環住顫抖的身軀，脖頸間又能感受到溫熱的鼻息。正如錐生零所言般，空曠的大廳中只有他們二人，而錐生零也将頭埋着玖蘭樞的頸間，他不會看到。

不會看到什麽？

花費時間理解錐生零的話的同時，眼淚還一直不停地落下。玖蘭樞擡起頭，蕩漾着光彩的酒紅看着廳堂之上的淡雅，而被淚水侵潤的眼眸中映不出其真實的華美。

眼淚，真是匪夷所思的東西。

明明不想哭的，卻還是止不住流淚。

微啓的唇囘瓣顫顫巍巍地抖動，他想要說什麽，又抑制着自己什麽也不要說。這只屬于上囘位者的悲哀與孤獨，注定要他一人品嘗，是一種犧牲，亦是一種罪罰。

“你不必忍耐。”

顫抖的雙囘唇止于齒間，無意識地咬破唇囘瓣，經歷萬年陳釀的純血芳香四溢，玖蘭樞抗拒着錐生零所給予的寬慰與救贖。那仿若壓死駱駝的稻草般的話語，誘囘惑着渴望着解脫的感情，可堅韌的理智冰冷地宣判着死刑遠遠不能那麽簡單到來。

他，必須堅強。

他，必須鎮靜。

一切因感情波動而産生的沖動，都可能輕易地将他所在意的一切破壞殆盡。

他，要疏遠。

他，要冷漠。

将‘玖蘭樞’深深埋入心湖之中，王的在意會招來無止境的災厄。

“稍微放松一下也沒關系，你我，現在都還只是孩子而已。”

久久的等待不見成效，錐生零對玖蘭樞的隐忍佩服至極，明明痛苦到本能地哭泣，還是用強大的精神來壓制即囘将囘崩囘潰的感情。這樣下去，‘玖蘭樞’恐怕就不會再存在了吧？那個成熟穩重，時而溫柔可愛，喜歡淡然淺笑的‘玖蘭樞’，恐怕會被玖蘭樞所‘殺害’。

“你何苦背負那麽多？”

錐生零不負責任的話語，引來玖蘭樞一個譏諷的嘲笑，微揚的弧度怎麽看都是那麽酸楚無力。而錐生零沒有在意玖蘭樞的反應，他側着頭，輕輕地将玖蘭樞唇上的血液舔shì幹淨。随即，微微拉開一點點距離，淡紫的眸子染上火一般鮮豔的緋色，他意猶未盡地盯着玖蘭樞唇邊再次滲出的猩紅，半眯着眼，無言地沉醉于血的芳香中。

吸血鬼渴望着獨一無二的戀人的血，這是近似永夜之中，溫暖冰冷身心的唯一救贖。

但是，吸血鬼也同樣渴求着純血種的血，遠遠比戀人還要更加悲哀地貪婪地窺視着。

成為吸血鬼後的第一次進食，錐生零眼光高得直接挑到了最好的，他承認他喜歡玖蘭樞的血，那醉人的方向無法不讓人留戀，但他還分不清原因。是本能肮髒的叫嚣，還是感情自然的眷戀，他還有很長的時間來弄清楚。

對于錐生零反常的舉動，玖蘭樞并沒有太多的反感，只是唇囘瓣上傳來的柔軟與濕濡讓他一怔，眼神閃爍地盯着意猶未盡的錐生零。玖蘭樞不是沒有被優姬吸食過，可從來都只讓優姬撕咬手腕而已。這近似于親吻的舔shì，錐生零真的知道他自己在做什麽嗎？

“稍微好點了麽？”

左手插入紅棕的發絲之中，拇指輕輕拭去在眼角徘徊的水珠。錐生零很高興地發現玖蘭樞的眼淚被自己止住了，雖然是用這種方法，但是沒關系，玖蘭樞那該死的讓他心疼的眼淚不再出現，這才是最重要的。

“……”

愣怔地盯着錐生零看，玖蘭樞一時之間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錐生零這另類的關心還真是特別！随着記憶的覺囘醒，這一前一後的心境也有所變化，玖蘭樞陰沉着臉看着錐生零，腦海中思緒翻騰，起初那種胸口憋悶的感覺已減輕許多，眼淚也不再不受控制地徑自滴落，這大多都是錐生零的功勞。

“錐生零，你真的是一個由人生子變為純血種的只有五歲的吸血鬼麽？”

但是，過家家般的打鬧游戲也該結束了。

審視的目光打在錐生零身上，玖蘭樞語氣強硬地追尋着答案，他從第一次見面的那一天就一直忍耐到現在，反正剛剛錐生零也說了‘盡情盡興’，那麽自己就‘盡情盡興’地将他所隐藏的事都挖出來好了！

“做個交易如何？”

錐生零猩紅的雙眸緊盯着玖蘭樞看，他想要将他看透看穿一般熱烈而急切的視線。

“你将你的秘密告訴我，我就告訴你我的秘密。”

身體微傾，錐生零着迷地再次舔shì起玖蘭樞唇上的鮮紅，那芳香濃郁的令人意亂情迷，不禁想要更多，更多。

“告訴我吧，是什麽讓你哭泣？”

錐生零并非完全沉醉在其中，他渴求的同時，也關注這玖蘭樞的動向。玖蘭樞僵硬的身體漸漸開始放松，這是接受的信號，錐生零便得寸進尺地直接咬上玖蘭樞的唇囘瓣，沒有用牙撕裂脆弱的皮膚來制造更多的血液，他只是用力地允囘吸而已，在傷口自動複原之前，盡可能地獲取屬于他的東西。

“……你……在羞辱我麽？”

不抗拒，并不代表可以任他為所欲為。玖蘭深降至冰點的話語傳達着他深沉的憤怒，即使沒有任何肢體動作，錐生零還是很好地理解了玖蘭樞的意圖。

淚也好，吻也好，對玖蘭樞來說，這極為陌生又象征軟弱的東西都展現在另一個人面前，他很不舒服，更不舒服的是因此而獲得的那一點點輕松。不必僞裝，不必壓抑，這從不屬于玖蘭樞的簡簡單單，令他慌亂不已。

“你是這樣認為的嗎？”

聲線低沉，語調中暗藏怒火。四目相對，錐生零對于玖蘭樞的猜疑感到一絲不悅。失去記憶的錐生零現有的一切都與玖蘭樞相關，各種各樣的東西統統都只指向這唯一一人。他的不安，他的迷茫，從開始到現在，錐生零只能也只想向玖蘭樞求救，他是他的唯一的救命稻草。錐生零投囘注了為數不多卻已是全部的感情都在這個人身上，他怎麽可以懷疑自己？他又怎麽可以否定自己？

——‘缺乏安全感，玖蘭樞從不肯輕易信任任何人。’

報複性地以吻封緘，錐生零将玖蘭樞所有的驚呼吞入口中。嗜血的欲囘望與憤怒的感情交錯蕩漾的雙眸閃爍着殷囘紅的光彩，錐生零注視着這個因一時不慎而被暫時被壓制的純血種，他無言地渴求着他的信任。

——‘但是只要你也信任着他，他會回應這份期待。’

黑主銀的提示，雖然有些多餘，但至少是有用的。錐生零有些感激的同時，另一種莫名其妙的感情卻異常洶湧。

——‘因為，他是那麽的溫柔。’

被激怒，被冒犯……複數的感情交雜在一起，很難分辨這究竟是什麽。

但是，在不久的将來，錐生零會明白，那只是‘嫉妒’而已。

錐生零在嫉妒着黑主銀，嫉妒着仿佛很了解玖蘭樞的黑主銀。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