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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冰冷的夜悄然降臨,緋色之月映射着不詳,黑影重重的深林,暗藏的危險湧動。
嗜血的瞳孔,尋覓着獵物。
誰,将在此堕入永夜?
用血染紅的永無止境的夜。
冰冷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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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羞辱我麽?”
“你是這樣認為的嗎?”
懲罰地撕咬,錐生零的所作所為終于讓玖蘭樞無法忍受,他憤怒地想要推開這個無禮之徒。抗拒的雙手剛剛抵在胸前,一股更大的力量就将他拉向錐生零,于此同時身體更是被帶往一旁。被緊緊地環抱住,向一旁翻滾而去。
視覺上的晃動,聽力上的轟鳴。
當一切變得不再難以忍受之時,玖蘭樞早已本能地釋放出力量,在他與錐生零身前架起了一道堅不可摧的屏蔽。平日中和煦的酒紅中掀起憎恨的狂放暴雨,咆哮着,怒吼着,仿佛要吞噬一切溫柔般的疏狂。
“玖蘭李土!!”
一瞬間的癫狂之後,就是悠遠的鎮靜。一如那過往的無數個歲月一般,高高在上的王,不該為任何事所動容。玖蘭樞以一種極其平靜的語氣,呼喚着玖蘭李土的名字,就像是在叫一個毫無意義的詞彙,不帶感情囘色彩。
“好久不見,我最為強大的仆人!”
踏過被轟開的門的碎片,腳下吱呀地響個不停,玖蘭李土挂着陰森的淺笑望着鎮定自若的玖蘭樞,與那個如臨大敵般戒備的純血少年。
“這麽幼小!是因為力量不足麽?畢竟,祭品也只是個嬰兒,無法以最佳狀态覺囘醒也是意料之中……”
碎碎地念着,玖蘭李土敘舊緬懷的神情在錐生零的眼中是那麽的虛僞險惡,他戒備地擋在玖蘭樞的身前,不想讓玖蘭李土不斷靠近的手掌抓到他想要抓到的東西。
“錐生零是麽?”
就算被阻擋也不會感到生氣,對于玖蘭李土來說,身為血仆的玖蘭樞遠遠比不上這個可能成為‘最強獵人’的錐生零來的更有威脅性。
“閑那個家夥留下了個大囘麻煩呢!!”
“是你放了緋櫻閑麽?”
錐生零無畏地直視玖蘭李土的雙目,那混沌之中的病态令人焦躁不安。
“是你‘殺’了我的家人?”
“零?!”
錐生零挑釁的話語,讓玖蘭李土的陰森的笑容更深。玖蘭樞不安地拉扯着錐生零的衣服,強迫性地将他拉至身後。玖蘭李土毫不掩飾的殺意,刺在皮膚上一陣生疼,玖蘭樞不可能讓玖蘭李土傷害錐生零的。他的力量直接地反應着他的情緒,一時間暴漲地放出蒼白的火焰,構成有形的屏障,将所有拒絕之物抵擋。
“呵呵~純血種的力量取決于血統與年齡。你認為,現在幼小的你能反抗我麽?”
意外地被仆人放出的火焰灼傷,玖蘭李土玩味地笑了笑,只可惜陰森冰冷的笑意只會令人毛囘骨囘悚囘然。
玖蘭李土上前一步,玖蘭樞與錐生零就後退一步。于血統,玖蘭樞自然是最強的。但他因力量不足而退化到幼兒狀态,是打不過玖蘭李土的。而且,作為被玖蘭李土喚囘醒的玖蘭始祖,玖蘭樞無法殺死身為主人的玖蘭李土。玖蘭樞可不會樂觀地認為數量上占上風會得到什麽好結果。兩個五歲的純血種對上玖蘭家崇尚殺戮與血腥的瘋子,完全沒有勝算。
“哥哥大人,您今天不是來找我們的麽?何必和晚輩計較呢?”
就打破僵局的是玖蘭悠,緩慢而優雅的腳步聲,很有節奏感地由遠及近。當他逐漸靠近之時,所有人的視線都被吸引而去,不單單是因為他的突然出現,更因為他随身帶來的玖蘭純血的芳香濃郁。
玖蘭李土釋放的威壓被消除,玖蘭樞與錐生零剛剛松了口氣,随即又憋悶起來。玖蘭悠一襲白衣之上,斑駁交錯着血的痕跡,猩紅刺眼的無法忽略。腦海中一瞬間浮現的想法,令玖蘭樞渾身顫栗,他勸告着自己不要亂想,可無論如何也删不去這樣的想法。
……樹裏……樹裏……媽媽……
小心地支撐住玖蘭樞搖晃的身體,錐生零的內心也飽受着煎熬。他知道結局,他知道玖蘭一家将會像錐生一族那般被屠囘殺,只留下年幼的玖蘭樞用他那纖細的身軀承擔起沉重的悲痛。
他應該早就說出來的,黑主銀預言的悲劇,如果早說出來的話也許還有挽回的餘地。也不至于,在事發之時,追悔莫及。
“是這樣啊,樹裏已經去了麽?”
玖蘭李土冷着沉默一會兒,又挂起了令人厭惡的笑容。眼球左右轉動了幾下,像是終于想到了什麽好注意般地裂開了嘴。
“那麽,被她變成人類的小公主又在哪?悠啊,告訴哥哥如何?”
玖蘭悠溫和的笑意不再,他寒着臉一副生不如死的表情,輕輕地搖了搖頭,随即低沉又富有磁性的聲音回蕩在耳邊。
“不會交給你的,哥哥!你已經殺了我們的第一個孩子,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你再傷害這第二個孩子。”
“所以,甚至準備好了代替你們的保護者了麽?”
意有所指地撇了撇玖蘭樞,玖蘭李土投去的眼神中帶着無限的憐憫,可深埋其中的惡意也同樣的毫不掩飾。
也許是突然感到了疼痛或者是疲憊,玖蘭樞緩緩地閉上雙眸,想要緩解一瞬間洶湧澎湃的感情,他有些負荷不了。幸而,身邊還有一個可支撐他的存在,要不然,玖蘭樞真的不能确定這個五歲的身軀是否能維持着站立的姿勢,而不是直接倒下。
“不,他是我們的孩子。”
玖蘭悠淺笑着看着默默忍耐悲傷的玖蘭樞,盡可能地做出溫柔的表情,就想一個真正的父親一般。
“樞,這五年讓你難過了,我很抱歉,請你原諒我。”
他想彌補他們五年間無意識的疏離對玖蘭樞造成的傷害,因為他們完全沒有盡到父母的責任。
“即便如此,我還能以父親的身份,為你做最後一件事——”
血化為鮮紅的利劍,凝型于掌心,輕揮,亮紅色的餘韻連成一條優美的弧線。
——保護你。
頃刻下定的決心,如同燭火在狂風中驟然閃亮又驟然熄滅。成年的純血種間的厮殺仿若異常華麗的表演,優雅舞動的劍光,輕柔漂浮的猩紅,絲絲縷縷的芳香四溢交融。
轉瞬間,誰與誰的血,染紅了玖蘭樞的整個世界。
“悠?!!!!”
嘶啞的低吼,漂亮的瞳孔不斷放大,直至變成赤紅的空洞。玖蘭樞臉頰上沾染的血液,配上他因極度悲傷而失去神采的眸子,豔囘麗的鮮紅與深沉的暗紅,以白囘皙的皮膚為畫布,塗抹出令人一生驚豔的絕美。
“你真是該死呢!玖蘭李土!”
壓抑着某種異常激動的感情波動,玖蘭樞低沉的聲音微微顫抖。壓抑、低沉、郁結……各種負面的詞彙都可以形容現在的玖蘭樞的模樣。他站在原地,看着被他像是碾死一只螞蟻般壓碎的玖蘭李土,宛如陶瓷玩偶一般精致無暇的面上,一派溫和笑意。放松的嘴角,輕佻的眼梢,玖蘭樞笑得極度的溫柔,而他的眼中亦是極度的冰冷。這種至極的嚴寒與至極的溫暖的對比,更加襯托出他的狂怒與暴躁。空洞的雙眸中,只有力量湧動的鮮紅一遍又一遍流過眼底,而那個被力量所碾壓的存在也被一遍又一遍地撕毀。玖蘭樞狂暴地施予虐行,以玖蘭李土愉悅快意的笑聲為襯托。
“你是殺不了我的,怎麽樣?被血所束縛的玖蘭始祖啊!成為血仆的滋味不錯吧?”
嚣張、狂妄。即使被玖蘭悠削弱力量,即使被玖蘭樞趁機重傷。身體一遍遍地被撕碎,又一遍遍地重生,然後繼續一遍遍地被撕碎。玖蘭李土仍是笑得如此嚣張、狂妄。
無止境的重複再重複,一而再再而三地玖蘭李土施加的肉體上的疼痛,仍是無法緩解心中的鋪天蓋地的痛苦。玖蘭樞年幼的身體漸漸變得疲憊,可他還是微笑着盡情地透支着力量,放縱着、肆虐着。
他殺不了他,又不甘心就此罷手。
為了誰而複仇不過是逃避殘酷現實的借口。玖蘭樞就這樣逃避着,逃避着再一次失去重要之人的悲痛。
萬年之前的遺留,萬年之後的別離。
重要之物都無一例外地從指間滑落至無邊的黑暗。
抓不到,留不下。
只留下他一個人。
背負所有的悲傷寂寞。
……再一次……
“夠了!!”
一個聲音反複穿越千山萬水般的遙遠傳到玖蘭樞的腦海中。被憤怒埋葬的理智還未能理解它的含義。視野中的景物已開始劇烈搖晃,當令人昏眩的晃動消失之時,從背後傳來無邊的溫暖,玖蘭樞才發覺他自己早已渾身冰冷得顫栗不已。
“他已經被救走了。”
身體被用力環抱住,玖蘭樞從錐生零那裏汲取了些許溫暖,剛剛被感情是驅使的瘋狂終于散去。眼神空洞冷冽絲毫不見任何感情波動,剛剛維持的瘋狂的笑容也沉入無邊的黑暗。玖蘭樞瞥了一眼這多半是他自己造成的滿地瘡痍,神情麻木冷漠。
“我傷到了他的心髒,但沒能殺了他。”
“純血種,就是那麽惡心的生物。不給于致命一擊就絕對不會死的怪物。”
玖蘭樞與錐生零進行着看似正常的對話,明明是自嘲般的言辭,卻沒有任何感情囘色彩。厭惡也好,憎恨也好,剛剛那瘋了般的癫狂似乎将他所有的感情燃燒殆盡。
錐生零擔憂地轉過玖蘭樞的肩膀,視線對上視線,空洞的酒紅中果然一無所有,就連力量暴走時的絢麗殷囘紅也消失無蹤,深色的酒紅暗淡無光。
——‘玖蘭李土,是你的責任。’
黑主銀的提醒在腦中閃過,錐生零有些後悔了,比起心急地幹掉玖蘭李土,他更應該優先關注玖蘭樞。更何況他現在的還太弱小,根本就殺不了那個家夥,只能解決掉那些無關緊要的棋子。
“樞。”
輕聲呼喚,錐生零叫得小心翼翼,全部心神都密切地關注這玖蘭樞所有的反應,眼神、眉毛、唇角、甚至是呼吸的深淺,他渴望他的任何反應,即便是一個也好。可惜的是除了空洞的眼眸‘看’着他以外,玖蘭樞就沒有多餘的動作。
錐生零不安地緊緊地擁着玖蘭樞。他的呼吸又輕又淺,錐生零只能通過确實的肢體接觸來确定他的存在。環擁的雙臂施加的力道,錐生零都能感覺到擠壓的疼痛,可玖蘭樞依舊毫無反應。他只是任由錐生零抱着,‘注視’着這個破爛不堪的家,空洞的酒紅麻木地将視線投向前方,沒有目的地落于虛空。
玖蘭樞在看,卻也什麽也沒有看。
錐生零靜靜地抱着玖蘭樞,似是無言的安撫。
在一群不自量力妄圖傷害他們的吸血鬼風化的沙堆之上。
他與他。
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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