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作為基地訓練營的教官之一,按常理說溫月是最有可能得到大力丸并私藏幾顆的妖,但這事兒還得感謝江騁案。

自這起案子發生後,人族高層對妖族越發警惕,當時還是獄主的封祈為了緩和這段關系,就提出了訓練營計劃。

之後又将大力丸供給人族,讓他們也有一戰之力,也因此,原材料有限的大力丸每年出産量都基本固定了,每一顆都很珍貴,處于供不應求階段。

等六年前封觀霖整改求道APP後,大力丸更是直接成了基地專供,每一顆都有編號記錄在冊,其他地方是買不到的。

即使當年有殘留剩下一些沒有被回收,到如今也沒用了,大力丸的藥效就五年,過了年限吃了不僅沒用還會拉肚子。

所以,只要查這五年內所有大力丸的去向基本就能判斷到底是誰在其中渾水摸魚。

“老大。”趙少華捧着标志性的平板電腦沖了進來:“查到了,當年趙許國的确分到了一顆大力丸,只是當時上這課後沒多久趙許國就表示身體不适想拉肚子等等,溫月看他臉色不對加上大力丸是大家當着面服下的,就沒多想讓趙許國回去休息了。”

大力丸畢竟是改變身體的藥,吃下去後不适應的人也有,趙許國這樣的反應并不算特殊。

現在的問題就是,趙許國當年是真的因為吃下大力丸身體不适,還是他通過某種方式私藏了藥丸。

“其他呢?”

封觀霖又問:“其他大力丸都沒出問題?”

趙少華點頭:“是的,因為每一顆大力丸都有編號,誰服了也會在事後登記姓名,目前為止每一顆大力丸的歸屬都很明确。”

“關鍵是,溫月手上是沒有大力丸的。”

這些得到大力丸的人有沒有那種上了戰場說是用了結果卻沒用的人,趙少華目前暫時查不出來,可他手上的證據,卻能證明溫月手上是不可能有大力丸剩餘的。

那也就代表沒辦法給錢芳芳,錢芳芳也就少了作案工具,這對這起幾乎定性為報複的案件來說,是至關重要的。

但是新的問題又來了,既然溫月手中沒有大力丸,她為什麽覺得錢芳芳是兇手,又為什麽要死心塌地給她頂罪?

趙少華不明白,他本來以為自己算是聰明的,可現在遇上這麽錯綜複雜的案子才發現,自己還有的學呢。

“把這些資料發給那邊。”

封觀霖吩咐完後又讓程钰把這些信息告訴已經回家的謝稚,而他自己,則是步子一轉,去監獄見溫月去了。

晚上的特制監獄裏,只有兩顆夜明珠散發着幽幽的熒光,溫月此時的動作和他們離去前一模一樣,似乎這十幾個小時,她都像塊石頭一樣一動不動。

“你究竟在為誰頂罪?”

封觀霖坐到了椅子上,看着低頭不語的溫月,再次重複一遍道:“溫月,你想為誰頂罪?”

這個問題來的奇怪,畢竟之前程钰他們都覺得溫月是在為錢芳芳頂罪,那些嫌疑人中也只有錢芳芳和溫月有這一層關系。

至于趙許國?他配嗎!

但現在封觀霖卻問出了這麽一個看似廢話的問題。

溫月緩緩擡起頭,在這個四周無人也無妖的時候,她終于可以說出那句話。

“對不起。”

是我辜負了你們的信任,對不起。

“我們要的不是對不起。”封觀霖皺起眉:“溫月,你明知道自己的頂罪是不會成功的,為什麽還要這麽幹?”

“你想幹什麽?”

溫月原本彎折的背愈發佝偻,她喃喃自語般開口道:“我不會說,也不能說。”

“獄主,你走吧,不用管我。”

“去做你應該做的事。”

溫月這樣的态度,更讓封觀霖确信自己的猜測,溫月不是為了錢芳芳頂罪,她出現在這另有原因。

可是,

LJ

是什麽原因?

封觀霖怎麽都想不出來。

總不能是為了人妖和平相處這個夢想吧?

線索又斷了。

在得知大力丸這個方法後,趙許國和錢芳芳都馬上被帶去做了身體檢測,為了保險起見,其他嫌疑人包括陳潔英和李秋明和奶茶店店長都一起檢查了。

畢竟離案發也就不到兩天的時間,人的身體在經過外力強化又快速消退肯定會留下一些痕跡,通過儀器一定能檢查出來。

只是,沒想到的是,無論是趙許國、錢芳芳還是陳潔英他們,都表明近期沒有服用任何刺激身體的東西。

這、大力丸這個方向,猜錯了?

命案發生的第三天早上九點,謝稚趴在封觀霖辦公室的桌上,整個人都散發着郁氣,她本來以為自己找到了突破點,還激動了一下,結果現在看來好像反而是浪費了大家時間和精力?

“喂。”封觀霖戳了戳謝稚的腦袋:“這麽快就放棄了?”

謝稚将埋在手臂中的腦袋轉了個方向,把後腦勺留給封觀霖,随後才傳來沉悶的聲音:“怎麽可能,我只是暫時性喪一下,給我三分鐘,三分鐘後馬上滿血複活。”

謝稚的回答逗笑了一旁的程钰,他想了想從辦公室的小吧臺那拿出一杯牛奶,熱了熱送到謝稚手邊。

“不用給自己那麽大壓力。”程钰指了指封觀霖:“天塌下來,還有老大頂着呢。”

謝稚再怎麽早熟聰慧,也才十八歲啊。

已經兩百多歲的程钰,哪怕妖族的心智算法和人類不一樣,謝稚在他眼中還是相當于最小的妹妹,是該寵着護着的。

不過他也知道謝稚不需要這些額外的優待,所以只是給她備了一杯加了蜂蜜,甜甜的熱牛奶。

倒是封觀霖被程钰調侃後,又戳了戳謝稚的手臂,很不上道地表示:聽到沒,別擔心,哪怕人妖兩族真開戰了,我也保證你能活得好好的。

謝稚:“……我真是謝謝你哦。”

封觀霖沒聽出話裏的言外之意,還揮揮手大方道:“不用謝,應該的。”

神TM應該的!

謝稚的那點小沮喪,被封觀霖這一打岔,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她起身伸了個懶腰,又拍拍自己的臉頰,重新打起了精神。

怎麽可能被這點小挫折就打倒,她可是立志要統一人妖兩界,呸呸呸,錯了,立志要成為一個堅強開朗自信的人,這樣才不會辜負天上正看着自己的媽媽。

給自己加完油的謝稚再次翻開自己的筆記本,随手翻開的一頁上剛好寫着“大力丸”三個字。

雖然誰都沒說,但謝稚心裏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她覺得自己沒有猜錯,是有人吃了這大力丸僞裝成妖族犯案。

可是她沒有任何證據證明自己的感覺。

這就讓人很難受了。

好像本來明明應該往一個方向走的路突然多了好幾道分叉,她知道正确的那條路,卻無法言說,只能看着大家一點點摸索,一條條試過去。

謝稚的筆無意識地開始給“大力丸”三個字畫圈圈,她冷靜下來又覺得自己這樣的狀态很奇怪,從小到大也不是沒有出現所謂的“第六感”,有中的也有不中的。

就和大部分人一樣,這種念頭都是一閃而過,信就信了,不信也沒關系。

但自從有了金手指,沒錯,謝稚仔細想來,發現還是有了金手指後,自己的“第六感”就好像愈發厲害了。

理智告訴她第六感不靠譜,偶爾激發一下靈感也就算了,但腦子甚至渾身上下所有的感官又在那叫嚣——就是這樣的!信我們!

這種分裂般的感覺,最近幾次越發越強烈,特別是還沒抓到兇手前,溫月主動出來承認的那一刻,簡直到達了巅峰。

——撒謊!她不是兇手!

這就是當時謝稚腦海中第一個念頭。

不是因為發現了什麽線索,也不是因為對溫月的信任,就仿佛有人站在上帝的角度,給了她這樣一個答案。

難道是金手指的後遺症?

謝稚忍不住猜測道,她之前還以為得到金手指是好運,現在遇到這樣的情況又想起一句老話,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自己以後除非必要,還是少用金手指為妙。

左手無意識摸上右手手腕帶着的佛珠,謝稚雙目無神,進入了大腦放空階段。

這樣的謝稚也讓封觀霖有些在意,難道真的是被打擊到了?

他回想起自己看過的一些人類常識書籍,上面好像是記載了人類是一種脆弱敏感的生物,很容易被語言或者外在環境傷害到。

額,這時候該怎麽辦?

封觀霖聰明的小腦袋瓜一轉,一個好主意就湧上心頭。

“謝稚。”封觀霖起身拿走謝稚手中的筆記本:“別看了,等下有人要拜訪我,你跟着一起來。”

謝稚回過神,下一秒就想拒絕,有人拜訪你和我有什麽關系?

我的工作範圍可是破案,不是助理。

誰知一旁的程钰似乎也想起什麽,笑着對謝稚說:“去看看吧,還真的和你有關。”

這倒是勾起了謝稚的好奇心,心裏琢磨再想下去也暫時沒有頭緒,不如先看看封觀霖賣什麽關子。

于是,五分鐘後,謝稚在隔壁的接待室裏見到了一位渾身上下透着疲憊的女性,但當她看到封觀霖的那一刻時,原本萦繞着灰氣的眼神瞬間亮了起來。

下一秒,更是當場跪倒在地,做謙卑拜伏狀。

“多謝獄主救我兒一命!”

謝稚認出了來人,是昨天資料上那位命運多舛的母親。

她知道程钰他們在聽了自己的想法後就着手去辦了這件事,謝稚本來還打算以匿名的形式資助一下這位可憐人,卻被程钰他們拒絕了。

這件事是妖管局的工作不到位,該是他們的責任,哪還能讓謝稚破費。

謝稚也就沒再強求,沒想到的是程钰他們工作效率這麽高,明明這兩天都在忙案子的事,聽說晚上睡覺都不睡了,還能抽出時間,這樣的007人才真當是所有老板夢寐以求的。

“不用謝我。”封觀霖這時候的樣子和平時與謝稚相處時很不一樣,似乎多了幾分冷漠,少了幾分人氣:“日後都是要還的。”

女子卻還是跪地:“不不不,不一樣的,日後是日後,我兒已經等不起了。”

白血病對兒童來說就是絕症,區別就在于得到好的治療可以多活幾年,要是照顧的好十年二十年都是有可能的,但前提就是錢,這是一場燒錢的病。

“獄主對我兒的大恩大德,我必銘記在心,日後若有吩咐,在所不辭!”

女子又哐哐哐磕了三個響頭,然後就在封觀霖的吩咐下去妖管局另一頭簽訂合同,上面明确了借的錢數和多少年後開始還這些信息。

她也是妖管局這麽多年來,第一個資助的妖族。

“心情有好點嗎?”等女子離開,封觀霖又變回了之前的模樣,一臉邀功地看向謝稚:“這可是你的主意。”

為了保護謝稚,封觀霖他們不方便公開這個主意的主人,但他也想讓謝稚知道她的想法切切實實幫助到了一部分妖,得到了他們真心的感謝。

剛好今天這位過來,還有什麽能比當面感受更讓人明白自己做了多了不起的事呢?

所以偶爾遇到一點點小挫折,不用太在意啦。

——我可真是個天才!

封觀霖美滋滋地在心裏誇了自己幾句,期待着謝稚感動的模樣。

對此,謝稚表示心情有些複雜,她本來還以為封觀霖是要搞什麽幺蛾子,又或是像之前一樣說些不看場合的話,卻發現是自己偏見了。

看到那位母親眼含熱淚的模樣,謝稚當然是開心的。

她提出那個想法可以說只是一時的同情心起,之後該怎麽操作怎麽落實是半點沒考慮過的,全靠程钰他們去執行,沒想到……真的這麽快就幫到了人。

“那個孩子,會好起來嗎?”

謝稚本想謝謝封觀霖的,可看到對方這樣一副求表揚的樣子,那點不想讓他如意的小別扭情緒就上來了,故意問了一個正經的問題,試圖讓氣氛嚴肅起來。

封觀霖果然沒有察覺到謝稚的小心思,沒有得到想要的“謝謝”後,雖然一瞬間有點失望,但很快他就不受影響地回答起謝稚的問題:“不好說,她的孩子只是普通人類,最後能活幾年還得看接下去的治療。”

“诶?”謝稚本來只是随口找了個話題,萬萬沒想到答案是這樣的。

“孩子的母親不是妖族嗎?就算父親是人,也能遺傳到一半妖族的血脈吧?”

“妖族的身體素質不是都很強嗎?”

聞言的封觀霖露出疑惑的神情:“誰和你說人和妖生下的孩子能遺傳到妖族的身體素質的?”他看起來比謝稚還驚訝。

“這、這不是小說電視劇裏都那麽說的。”謝稚開始比劃:“就是、那個半妖啊?”

封觀霖:“……”

他略帶無語地拍了拍謝稚的肩膀:“大小姐,要分清小說和現實世界的區別啊。”

“……”謝稚覺得現實中有妖族已經很不可思議了,說不定還是小說世界更真實呢,但她也不想和封觀霖扯掰這個話題,又回歸最初:“那人和妖生下來的,就是人?”

封觀霖點頭:“沒錯。”

一旦妖族化為人形,無論父方是妖還是母方是妖,只要其中一方是人類,生下來的就是人類,哪怕用現代DNA檢測也一樣,就是純純的人族。

不會身體素質特別好,也不會有什麽超能力,假如真一方面有特殊的天賦,那也是老天賞飯吃,和另一半是不是妖族沒有關系。

這條定律在漫長的時間中早已得到了證實。

“竟然是這樣啊。”謝稚覺得自己又學到了新知識:“那這樣的話,和人類結婚生子,陪着他們長大變老以後,妖族該怎麽辦?”

看着親密的家人一個個去世,應該是件很痛苦的事吧?

封觀霖對此很是不以為意:“還能怎麽辦?回到族地好好睡上一覺,醒來後該怎麽樣就怎麽樣呗。”

又不是有人逼着他們去結婚生子,自己做的決定就要自己承擔後果,一些妖接受不了殉情的也有,都是本人做的決定,妖管局向來不管。

人族高層明确了生下來的孩子是人類後也不會管,只要你不做違法亂紀的事,想結婚就結婚,想生孩子就生孩子,哪怕像這位母親一樣被渣男抛棄了,頂多就是道德層面的譴責,妖族不可能為此去打渣男一頓。

這就是妖族,一個長壽種族才有的想法。

“而且啊。”封觀霖補充一句:“如果真的算起來,其實大部分花國人血脈中都會有妖族的存在。”

畢竟幾千年前妖族興盛,族人衆多,和人族通婚的現象更常見。

生下來的孩子有了妖族的庇護,在戰亂中活下來的幾率也更高,經過千百年的不斷結婚生子,現在基本沒有真正“純血”的人類了。

俗話說的好,大家五百年前都是一家人。

說不定謝稚和程钰往上數幾千年還是同一個祖宗呢。

封觀霖的這個假設讓謝稚有一瞬間的無語,但又沒辦法反駁,想想還是跳過這個話題,回到了另一邊的房間,打算繼續思考這件案子。

現在離開學就剩三天了,她可不想軍訓的時候還記挂着這件事。

倒是封觀霖看着謝稚離去的背影并沒有馬上跟上去,他因為剛剛的聊天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其實人妖的孩子也不是百分百都是人類的。

妖族史書中有記載,曾經就有人類前幾十年都是人,突然有一天不知道遭受了什麽刺激,就激發妖族血脈返祖了。

只是因為沒有預料到這一出,當場就被三道雷劫劈的什麽都不剩下。

後來還有惡妖抓了人妖生下的孩子各種試驗,想要讓人變成妖族,結果都以失敗告終,這種偶然事件是沒有任何規律可言的。

似乎基本每千年就會發生一兩起,但是因為太過随機以及雷劫的存在,至今也沒人知道人類覺醒妖族血脈并度過雷劫後會怎麽樣,就被當成小事放在一邊了。

想想也是,就算是純妖族想要度過雷劫都是極難的,差不多成功率只有五成,這五成還包括了事先要準備好療傷丹藥和學好療傷法術。

什麽都沒有準備的人類面對雷劫,那就是百分百死亡。

封觀霖甩甩腦袋,不知道自己突然想這些幹什麽,還是繼續思考案子的事吧。

再不破案,別說謝稚,他都想當場表演一個《受害人附身指認兇手,究竟是人性的扭曲還是科學的崩塌》這樣的連續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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