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晚上十點十六分,妖管局的某間資料室,謝稚、封觀霖和程钰還在奮鬥中。
從早上到晚上,要不是定點會有人送吃的過來,這幾人估計連飯都會忘記,封觀霖和程钰也就算了,謝稚如果沒被提醒,竟然一點也不覺得餓。
這事要是被謝父他們知道,肯定得好一頓念叨。
“謝稚。”程钰遞過一本資料:“你看這條。”
謝稚探過腦袋,順着程钰手指的方向看向資料上記載的東西。
是半個月前,趙許國曾經在求道APP上購買了美白丸的事情。
“這條有什麽問題?”
封觀霖也探過腦袋,看了幾眼後好奇道。
這美白丸後來給了吳新姿,他們都是知道的。
謝稚思考一秒:“因為多此一舉?”
上面記載了美白丸是先寄到了趙許國的家,第二天趙許國再重新叫專送送的,然後當天就到了吳新姿手中。
那為什麽不讓賣家直接寄給吳新姿呢?
怕暴露什麽?不可能啊!
求道商城裏的賣家都知道這些商品可能會寄給普通不知情的人類,所以不會像一般商家那樣放什麽宣傳小卡片,弄得花裏胡哨的。
他們的包裝盒子就是最幹淨清爽的,不帶任何标記以及可能洩露身份的東西。
俗稱,三無産品。
如果收到的人不是極度相信對方,估計乍一拿到都不敢吃。
而且兩人都在首都,叫專送還浪費錢,對并不富裕靠啃老過日子的趙許國來說就真的是多此一舉。
如果是趙許國為了在快遞裏多放什麽東西一起寄過去,那吳新姿和他的聊天記錄中也沒說啊。
而且後面警方也詢問過趙許國美白丸的事,想從中看出兩人之間的關系以及是否有其他矛盾等,但是趙許國都是斬釘截鐵地表示兩人就是暧昧的網友關系,他不知道吳新姿是有男朋友的。
“如果知道了,我怎麽可能送那麽貴的東西?”
趙許國當時的回答,謝稚還清晰地記得。
他并沒有說有沒有在美白丸的包裹中夾雜其他東西,是這個東西見不得人還是不重要所以忘了?
謝稚想了想:“查查那個包裹的重量就知道了。”
感謝現在完善的快遞制度,無論是寄專送還是普通快遞,到手都要稱重并記錄下來,以免丢失物品到時候說不清楚。
這件事就交給警方了,哪怕現在已經這麽遲了他們也一樣沒休息。
在得知這個疑點時,警方馬上就聯系了快遞公司的人,果然寄給吳新姿的重量比正常美白丸的快遞要重大約半斤,但具體是什麽東西,得問問當時負責送的小哥。
很幸運,因為時間間隔不長,加上趙許國殘疾人的身份、農業大學等等特殊記憶點,那個負責專送的小哥還真的記得這個快遞。
“我記得啊,是兩個、白色瓶子!”快遞員的話被完整錄下來放給謝稚他們聽。
已知正常美白丸是一個月的分量,每天一顆都是放在一個瓶子中的,那另一個瓶子裏是什麽?
“一個瓶子重點,一個很輕,我晃了下裏面好像就一顆東西。”
“還有一個密封的文件袋,這個稍稍有點重量了,裏面好像塞了一疊文件似的。”
“你們也知道,我們要尊者客戶隐私的,我肯定不會拆開來看啊。”
“對,是讓我交到一個女生手上。”
錄音直到這裏時,謝稚都還在想另一個輕一點的瓶子和文件袋裏是什麽東西,為什麽現場搜吳新姿房間裏的東西時都沒發現這兩樣東西的影子。
倒是有剩餘半瓶美白丸的瓶子。
是被特意處理掉了還是随手當垃圾扔了?
畢竟寄快遞的時間,距離案發已經過去有半個月,這些都是有可能的。
然而下一秒,快遞員的聲音再度傳來。
“漂亮?沒有吧,我記得長相挺普通的啊?”
吳新姿雖然不是那種頂尖美女,但打扮一下絕對擔得起漂亮兩個字,快遞員只要不是審美問題,怎麽可能說是普通?
謝稚還想接着聽下去,但錄音已經結束,因為上面這個問題,警察直接拿了吳新姿的照片給快遞員看,他沒有絲毫印象。
然後又拿了錢芳芳和陳潔英的照片,其實到這一步,警察隐隐已經有預感,應該是錢芳芳。
果然,快遞員指着錢芳芳說道:“就是她吧,我記得那個時候我還等了十來分鐘這姑娘才出來的。”
因為專送是有特殊要求的,快遞員必須拿到專門的取件碼才算這一單完成,所以哪怕等十來分鐘也必須要把快遞親自送到對方手中。
至于對方是不是真的那個取件人,快遞員就管不着了,只要給他正确的取件碼就行。
于是接下去,警方又分別去詢問趙許國和錢芳芳,一個問快遞裏是什麽東西,另一個問為什麽是她去取。
趙許國的回答是一個瓶子是美白丸,還有一個是止疼片,他的腿時不時會疼一下,就買了求道商城裏的止疼片,見效快又沒有副作用,比市面上賣的那些要好多了。
而吳新姿剛好有痛經的毛病,又擔心吃止疼片會上瘾有副作用,趙許國就給她推薦了自己在吃的這款,那天就是順便一起先寄一顆過去讓她試試。
至于文件,趙許國說裏面是幾張自己之前在其他地方拍的風景照,也是吳新姿說想裝飾一下桌子背後的牆沒有好看的照片,趙許國才給的。
當警察問他,那為什麽吳新姿的牆上并沒有出現照片時,趙許國就直接一句:“我怎麽知道,用不用是她的事啊。”
又問那為什麽這半個月的聊天記錄中都沒有提到這兩樣東西,趙許國也是差不多的回答,吳新姿沒提他就忘了,反正不是什麽重要的玩意兒。
這兩個回答頗有一些耍無賴的感覺,可是在趙許國的訂單中也的确發現了他買止疼片的記錄,而止疼片不是美白丸,不需要天天吃,少一顆還是多一顆根本查不出來。
哪怕謝稚懷疑裏面更有可能是大力丸,她也沒有證據。
而錢芳芳的回答就更簡單了,吳新姿懶得下樓去拿,就讓她去跑腿了,拿到後也是直接交給了吳新姿,她根本不知道裏面有什麽。
當得知這些時,謝稚只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團毛線中,明明只有一根卻讓人根本找不到解開的結,亂七八糟的線索串聯不到一起,好像誰都有可能,又偏偏誰都拿不出那關鍵的證據。
這樣的感覺,着實難受。
封觀霖他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麽錯綜複雜的殺人案,耗時兩天多,細細想來似乎還在原地踏步,連一個重點可以懷疑的對象都沒有,簡直是大失敗。
三人面面相觑,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倒是十分有默契。
又是沒有收獲的一天,謝稚和昨天一樣,坐上程钰安排的車,司機勻速向謝家駛去。
将近淩晨一點,首都還是燈火通明,路上也還有路人三三兩兩走着,靜谧中帶着點煙火氣。
謝稚的大腦高速運轉一天,此刻也不由有些累,索性放空大腦讓自己陷入發呆狀态,看着車窗外飛速倒退的樹,姿勢很是放松。
等下車時,謝稚整個人已經恢複精神,她笑着向司機告別後正想邁進大門,卻在寂靜的夜裏聽到了一聲貓叫。
纏綿悱恻,很是勾人。
謝稚下意識停住了步伐,也剛好被等她的陳管家看到。
他一看謝稚望向遠處草叢的視線就明白是怎麽回事。
“這邊偶爾也會有野貓竄過來。”陳管家笑着接過謝稚手中的包:“小姐要是喜歡小動物的話,我們可以養啊,貓狗都行。”
謝父包括周婉儀他們對寵物都沒有什麽特別喜好,家中也就從來沒養過小貓小狗,但陳管家覺得謝稚這個年紀的小姑娘應該會喜歡可愛的小寵物,那養養也沒關系。
謝父他們肯定不會拒絕。
沒想到是謝稚先拒絕了,她之後要上學可能一周才能回家一次,沒必要為了自己特地去養寵物。
“好的。”陳管家點頭:“小姐要是想養了,随時告訴我就行,放心不麻煩的。”
“寵物要是教好了,還是很聽話的。”
寵物、要是教好了……
還是很聽話的?
這句話像是劈開迷霧的巨劍,毛線團中那段最重要的線頭,一下子讓謝稚想到了什麽。
為什麽她就認定大力丸是人吃的呢?
因為吳新姿的身體被扭曲成了一個字,只有人才認識字。
可是那麽扭曲的身體,完全可以讓吃了大力丸的寵物先掰碎骨頭皮肉,然後再由兇手拼成字,誤導他們都是人或妖幹的。
比如蟒蛇這類,天生就會使用纏繞獵物的方式令人窒息而亡,只要處理得當,比如在用東西罩住蟒蛇的頭,身上套上什麽袋子之類。
小心點,是不會留下任何殘屑痕跡的。
又比如在吳新姿脖子以上部位也罩上東西,她的臉也不會受到什麽損害……
事後,只要殺了那只動物,分屍後再運出去就好。
程钰說過,吃了大力丸後會有一到兩個小時的虛弱期,即使沒有,趁蟒蛇纏繞吳新姿的時候殺了也沒事。
這樣一來,無論怎麽檢測,都是檢查不出服用藥丸的痕跡的。
這也說明兇手了解大力丸,知道事後可能被查到,所以才會特意這麽幹。
不對!警察說過吳新姿是先死亡再被人破壞屍體的,也就是說死亡方式、等等,也許不是一個人……
無數念頭在謝稚腦中交彙,讓她本來要邁進大門的腳瞬間方向一變!
“陳叔!我不進去了!你不用等我,我這兩天應該都不回來了!”
“诶?小姐!”
陳管家來不及發問什麽情況,就看到謝稚一溜煙兒跑沒影了。
趁司機還沒開遠,得趕緊讓他再幫忙送回妖管局啊,謝稚可等不到第二天再來說這個發現了。
于是,一個小時後,謝稚和封觀霖他們又在妖管局見面了。
三人再次面面相觑,程钰給謝稚先倒了杯水。
在路上的時候,謝稚已經把自己的猜想告訴了他們,現在就得證實這個猜想。
“而且我覺得。”謝稚補充道:“這起的确是多人作案,但不是人族和妖族,而是人和人之間的合作。”
不然光靠一個人,想要完成這樣一個缜密的計劃,幾乎是不可能的。
謝稚緊接着就把自己腦海中想象的畫面直接講述了出來。
“将殺人動物帶進寝室樓的應該是陳潔英。”那天下午宿舍樓的監控的确拍到了陳潔英回寝室的畫面,哪怕她說回寝室是為了放東西并拿一些洗漱物品。
可是現在回想起來,陳潔英那時到首都也有兩天了,為什麽早不來拿晚不來拿,偏偏就在吳新姿遇害的當天來拿呢?
過于巧合的巧合,有時候就不是巧合了。
“她的舍友都還沒回來,在案發前完全可以把那只動物放在自己的宿舍裏。”
然後到了晚上,錢芳芳就能悄咪咪從陳潔英寝室中拿出那只動物,喂它吃下大力丸,弄死吳新姿後再由她擺成那個造型。
之後第二天在發現吳新姿前,錢芳芳有充裕的時間處理那只動物。
而且還不會讓室友生疑,因為錢芳芳之前一直有晨練的習慣,早起對她來說太正常了。
“至于那只動物,之前是養在陳潔英那邊還是李秋明那邊,就不清楚了,我個人傾向是李秋明。”兩人都有在外住宿的記錄,但李秋明是已經在外住了三個多月,更方便飼養寵物。
“我們可以查他們的行程和訂單,看這一年內有沒有去過花鳥市場之類的地方。”
有些寵物不會出聲,如果只養在自己房間想不被人發現其實并不難,就像謝稚還看到網上有人在宿舍養鱷魚的呢。
甚至,謝稚懷疑趙許國也參與到這件事中了。
畢竟到這一步還缺兩環,除了錢芳芳他們怎麽拿到大力丸以外,怎麽弄死吳新姿也是一個問題,最方便快捷的自然是下藥。
可是之前在檢查吳新姿身體時,并沒有在胃裏發現藥物殘留,這也是一開始封觀霖他們會往法術上想的原因。
一說這種無殘留藥效強的藥,第一反應肯定是妖族。
錢芳芳幾人都是學生,門路沒有趙許國廣,他要拿出點什麽還真不奇怪。
換句話說,這四個人!很有可能都是殺害吳新姿的兇手!
這是一起多人謀殺案!
啪啪啪——
封觀霖一臉驚嘆地鼓起掌,在謝稚和程钰看過來時又很自然地開口道:“那下一步該做什麽?”
查陳潔英和李秋明的行程?
搜錢芳芳她們的寝室?
還是直接把這四個人都抓起來嚴刑逼供?
謝稚陡然發現,除了最後一條一聽就是開玩笑的話,其他的警方那邊好像都已經做過了。
就算真是這樣的過程,以錢芳芳他們那麽缜密的作案手法,一定也處理好了其他能被抓到的線索,想要讓犯人自己承認顯然是不可能的。
他們三人或者四人早就是利益共同體,一旦背叛對方,就相當于把自己拖下水。
“我去申請一下,找個會幻化的妖辦成吳新姿,去吓吓他們?”
封觀霖提出了自己的主意:“做了虧心事,很擔心鬼敲門的吧?吓一吓說不定什麽都說了。”
越想越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封觀霖都已經在腦海中搜索哪個妖擅長變身術了。
然而,程钰無情地打斷了封觀霖的搜索:“老大,這是違法的。”
秉承着人權,在沒有确認兇手前,是不可以用妖族手段的,不,即使确認了兇手,只要對方是人,也不可以用不科學的手段對他做什麽。
一來這樣得到的口供,不能算到證據裏,二來萬一以後辦案都依賴法術了,國家的威信力不說,還有大家心照不宣的就是——他們并不信任妖族。
誰知道這些妖器用了以後會不會有什麽後遺症?讓妖族過多的幹預國家的司法機關,并不是一件好事。
不然程钰早就申請可以催眠說真話的妖器,那幾個人一試一個準,保準交代地明明白白。
封觀霖不爽地哼了一聲,程钰說的他未嘗不知道,只是覺得明明有更方便的辦法,卻因為一些不明心思,讓兇手還在逍遙法外,真當是……
一時找不到形容詞的封觀霖輕啧一聲:“那怎麽辦?”
“要不把這個猜測先告訴那邊的人算了,讓他們自己去煩。”
因為謝稚這些推斷基本都是猜測的,暫時沒有什麽有力證據證明,所以這次三人并沒有馬上告訴警方,都想再找出一些線索後再說,這樣也不會浪費警力。
“還是先等等。”
謝稚搖頭:“即使交給那邊,他們恐怕也暫時沒有什麽好辦法。”
背後的人顯然很清楚警方辦案的手段,這也是謝稚猜測趙許國也參與其中的原因,只有他有這個條件。
“煩啊——”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封觀霖就像被束縛在水箱裏的鯨魚,憋屈又無法掙脫,讓他只能在這抱怨兩句。
“讓鳥族的繼續盯着他們。”
謝稚看了眼時間,此時已經是淩晨三點,她的腦子卻非常清醒,清醒到此刻已經有了一個主意。
一步步按正常程序搜尋線索行不通的話,那就劍行偏鋒,試試“引蛇出洞”,老祖宗的智慧可不能丢。
“人性是很複雜的,除了自己,大部分人并不會百分百相信另一個人。”
哪怕此時因為共同的犯罪,讓幾人聯合到了一起,看似擰成了一股線,但是這樣的聯合也是脆弱的。
無論是錢芳芳還是陳潔英,之前都只是普通的女大學生,她們的心理素質真的有那麽強嗎?
一旦心中被種下了懷疑的種子,就會生根發芽,不用多久自然會有人露出馬腳。
“我們要做的,就是埋下這顆種子。”
謝稚揚唇一笑:“第一步,就讓我這個直系小學妹先登場吧。”
新來的學妹偶然聽到直系學姐和一個男人在打電話,八卦地問幾句,也是很正常的吧?
至于錢芳芳心裏會不會覺得陳潔英在背着她搞事情,那就是她的事了。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謝稚猜測是準确的。
不然一切都是白費力氣。
看着謝稚略帶狡黠的神情,封觀霖忍不住朝她豎起拇指,不愧是憑借弱小身軀最後統治世界的人類,果然是有獨到之處,他得趕緊學過來。
同時封觀霖心裏開始拼命回想,自己以前是不是有得罪謝稚的地方,應該沒有吧,問題不大吧?
要不再送一個黃金球?人類不是都說錢能解決一切矛盾嗎?
他可不想某一天突然被整了還傻乎乎的以為是意外,這也太丢龍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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