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晉江文?學城首發

“什麽?!!你要?我明日陪你去上朝?”

陸知晚驚了, 有那麽一瞬想伸手去摸蕭景廷的額頭?,看是他腦子燒壞了,還是酒勁兒還沒過去。

相?比于她的驚愕, 蕭景廷氣定神閑,長臂勾着她的腰往懷裏攏緊了些:“睡吧, 明日還要?早起,朝堂上打?瞌睡若是被禦史發現,可要?挨板子。”

這不容置喙的語氣叫陸知晚頭?都?大了。

「好歹是個皇帝,行事竟如此荒唐,一點不按常理出牌,先帝到底怎麽想的, 選了這麽個不靠譜的坐江山?」

「而且帶妃嫔上朝這事,怎麽想都?像是昏君才會幹的事……外面那些人已經在?罵我奸妃了,要?是明早真去了太和殿, 豈不是又為奸妃事跡添了一筆罪證?服了, 這狗男人是真嫌我死的不夠快吧。」

陸知晚生無可戀地腦補着明日上朝的尴尬場面, 不一會兒,耳畔竟傳來男人平穩均勻的呼吸聲。

陸知晚:“???”

睡着了?他竟然睡着了!

他怎麽好意思?睡得着!

本來她心滿意足吃完瓜, 可以美滋滋睡到明天自然醒,現在?好了, 一點困意沒有也就?罷了,明日還要?早起,而這一切都?拜身旁這個狗男人所?賜!

可惜她沒有膽子像他拍醒她一般也狠狠給他來一爪子,只得阖着眼睛, 默念清心咒:“冰寒千古, 萬物尤靜……無癡無嗔,無欲無求, 無舍無棄……”

也不知念了多少遍,她才沉沉睡去。

只是翌日一早被再次拍醒時,那被清心咒勉強壓住的怨氣直接沖上天靈蓋,陸知晚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發和兩個濃濃黑眼圈,看着床邊穿着衣袍的男人,想要?撲上去和他同歸于盡的心情達到了頂峰。

“有這麽困?”

男人兩根長指慢條斯理系着衣帶,斜乜她一眼:“昨夜朕都?讓你早些睡了。”

“……”

陸知晚撐着困倦的眼皮,試圖勸一勸黑心老板:“陛下,朝堂重地,豈是我這麽個小小嫔妃能去的?若嫔妾真的随您去了,朝臣們定然頗多非議。他們罵嫔妾就?算了,可若讓陛下也跟着背負罵名,嫔妾會心疼的……”

蕭景廷若有所?思?看她一眼:“沒想到你這樣為朕着想。”

陸知晚點頭?,目光真誠地捧着胸口:“那是自然,在?嫔妾心裏,陛下永遠是第一位。”

“陸婕妤這般體貼,朕心甚慰。”

蕭景廷微笑:“不過你也別擔心,朕已讓餘明江拿了一套太監服,待會兒你換上,便無人知道?你身份。”

陸知晚臉上的笑容凝固,眼底那期待的光也“啪”一聲滅了,心裏好似下起了雨,比依萍去找她爸要?錢那天都?大。

「狗皇帝,算你狠!!!」

半個時辰後,咬牙切齒換好了青色太監服的陸知晚扶了扶帽子,不情不願地走到蕭景廷面前?:“陛下,嫔妾收拾好了。”

“擡起頭?看看。”

“……”

陸知晚快速斂起臉上怨氣,慢慢擡起臉,彎起眼眸:“陛下。”

蕭景廷黑眸輕垂,慢悠悠掃過眼前?素面朝天的瑩白?臉龐。

沒有脂粉珠寶的裝飾,這張巴掌大的臉多了幾分天然純澈的美感,尤其是這雙眉眼,黛眉柳葉兒般細而彎,杏眸水光潋滟如蒙着一層雨霧,本該是山間?晨霧的清冷,卻因那閃爍的光芒,添了幾分靈動狡黠。

青色的太監袍罩在?她纖瘦矮小的身軀,風中折柳般,單薄清秀。

看久了,還挺順眼。

蕭景廷這邊打?量着陸知晚,陸知晚也在?打?量他。

大興朝尚紅,皇帝朝服多為赤色,蕭景廷的膚色本就?比尋常男子要?白?上一些,做工精美的團龍赤袍一上身,愈發襯得他面如冠玉,容色灼灼。

陸知晚心下暗暗感慨,「果然閉嘴是男人最好的醫美,他不說話,絕世美人,一開口,氣得人吐血五升。」

蕭景廷聽?得這心聲,也生出些共鳴——這女?人不開口的模樣,和她話痨的靈魂簡直是判若兩人。

不過相?較于她這漂亮的皮囊,還是那些膽大包天又稀奇古怪的想法更有趣些。

偌大的紫禁城內,晨鐘杳杳。

禦辇到達太和殿時,天色還未完全大亮,廣場外依序上朝的大臣們,在?巍峨高大的殿宇映照下,猶如一只只渺小勤懇的螞蟻,慢慢沿着龍尾道?走向那象征最高權力的殿堂。

果然無論哪個時代,打?工人都?不容易。

陸知晚規規矩矩跟在?蕭景廷身後,一遍又一遍在?心裏警告自己,打?起精神,決不能瞌睡,熬過這個上午就?勝利了。

然而真當?朝會開始,陸知晚發現朝會于她而言,其實?并沒有那麽難熬——

只因昨晚宴會上那位白?衣翩然的顧侍郎也在?殿中,位置靠前?不說,還換了一襲紅色官袍,手持笏板奏答的一舉一動,矜貴俊美,散發的魅力壓根叫人挪不開眼。

「嗚嗚嗚怎麽會有人穿白?袍像白?月光,穿紅袍就?像朱砂痣,這也太絕了。」

「女?孩子上班勞累,就?該多看看帥哥放松一下。昨晚還不好意思?多看,現在?換了太監服,嘿,随便看!感謝黑心老板給的福利,好人一生平安。」

坐在?龍椅上突然被發好人牌的蕭景廷:“………”

這個毫無矜持可言的瘋女?人。

“陛下,此次江南巡考的人選,不知您可有了決議?”

大殿之內,紫色官袍的顧首輔上前?兩步,躬身請示着上首帝王。

蕭景廷視線掃過顧首輔的頭?頂,又在?殿宇兩側的朝臣身上轉了一遍,才緩緩開口:“主巡考官就?按先前?內閣提議的大學士李偉明,至于副使……”

搭在?扶手上的長指輕敲了兩下,他看向顧首輔身後的顧容予:“永平郡主府的那個案子可處理好了?”

被點名的顧容予上前?,舉起笏板答道?:“回陛下,永平郡馬程集已按您的吩咐收押入獄,三日後賜面發配黔南……”

蕭景廷淡淡嗯了聲,又補了一句:“郡主既已與程集和離,日後莫再以郡馬稱呼罪人程集,免得污了郡馬這個稱謂。”

顧容予微怔,而後低下頭?:“是。”

一旁似有其他官員想說話,但被蕭景廷一個眼色掃去,終是悻悻地低下了頭?。

“若還有人想為罪人程集求情,便和程集一同去黔南養馬。”

低沉的嗓音冷冷響起,大殿內的氣氛愈發肅靜。

不少大臣雖然覺得永平郡馬毆打?郡主致流産的确有些過分,但那是夫妻家事,女?子以夫為天,哪怕是郡主,嫁了人也該從夫,郡馬也是一時酒醉沖動失手,實?不該判得刺面流放這般嚴重。可陛下态度堅決,一定要?這般重判,他們也不敢違逆,只得随他去,就?是程氏那邊怕是要?有不滿……

蕭景廷自也知道?朝臣們在?想什麽,卻渾不在?意,繼續吩咐顧容予:“待永平案結了,你随李偉明去江南巡考。”

顧容予心下有些詫異,面上并未顯露,俯身應道?:“陛下委以重任,微臣定不負陛下所?托,為國擇選賢才能士。”

“顧卿行事一向穩重,朕放心。”

君臣又說了幾句客套話,顧容予放着笏板退回隊列,另有官員上前?議政。

蕭景廷斜坐在?龍椅上,狹眸漫不經心往身側那道?清瘦的青色身影瞥了一眼。

他将顧容予派去江南,她心裏會想什麽?

卻見?陸知晚低着頭?,帽檐遮住她半邊側臉,叫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也不知是距離問題,還是什麽其他緣故,就?連她的心聲都?斷斷續續,聽?不真切。

而此刻的陸知晚,因着“顧容予下江南巡考”一事,像是在?一團亂糟糟的麻繩裏尋到了線頭?,輕輕往外那麽一拉,許多混沌模糊的事一下子在?腦中清晰浮現,演電影般一幕幕閃過。

她總算知道?為何“顧容予”這個名字會有種熟悉感了——

原來她不是簡單的穿越,而是穿書了!

這是她高中時期看的一本名為《一代權臣》的小說,時隔多年,看的小說也數不勝數,她早已不記得男女?主的名字,甚至連很多劇情也記不太清,唯獨對“顧容予”這個角色印象較深。

衆所?周知,男主是給女?主角愛的,而男二是給觀衆讀者們愛的,顧容予便是這本書裏為女?主無私奉獻一切卻愛而不得的溫柔癡情男二。

那本書有上千章,陸知晚熬夜看到男二為女?主瞎了雙眼,女?主卻和男主甜甜蜜蜜,實?在?心疼得受不了,就?棄文?了。

現在?再去回想,她只記得小說一開場,就?是顧容予作為京城的巡考官下了江南,而後在?金陵遇上了男女?主。

男主好像是姓趙,出身官宦,父親卻被昏君罷官,妹妹也被人害死在?宮裏,從此男主抱着重振家族、給妹妹報仇的信念,發奮苦讀。雖知好不容易考上第一名,卻被人舉報是“罪臣之子”,被考官撸掉了名次。

男主求告無門,還被打?得半死,後來兜兜轉轉投靠了豫章王,成了豫章王的幕僚。

男主感念豫章王的知遇之恩,同時痛恨着無德昏君,以及害死他親妹妹的奸妃,是以決意輔佐豫章王,建立大業。

勵精蟄伏幾年,見?時機成熟,男主便殺入京城,除奸妃、廢昏君,最後迎娶美貌女?主,升職加薪,成為一代權臣,走上人生巅峰……

大致複盤出這麽一段劇情,陸知晚眉頭?擰起,心下嘀咕:

“昏君是指蕭景廷的話……嗯,他有時候的确挺像昏君的。”

“但那個奸妃是誰?顧貴妃嗎?……顧貴妃的确也挺像奸妃的,可她并不受寵啊。”

陸知晚納悶,不由掀眸,悄悄朝上座那抹威嚴凜凜的赤色身影投去一眼。

難道?他之後會愛上顧貴妃?

不知為何,這個想法才将冒出,心裏就?像長出一個疙瘩,有種說不上來的古怪。

就?在?她神思?恍惚之際,龍椅上的帝王忽而也朝她看來。

長長垂下的冕旒後,那雙眼尾上揚的漆黑狹眸似帶着幾分探究,直白?而銳利地望進?她的心裏。

陸知晚心頭?一凜,像是被抓包的小賊,無端慌亂起來,忙偏過臉。

待那胡亂怦然的心跳才稍微平靜,她又記起一些關鍵信息——

男主姓趙,有個妹妹在?宮裏被奸妃害死……

如果她沒記錯,這一兩年後宮裏唯一一個早逝的姓趙妃嫔,就?是她那岳州同鄉,美人趙月娥。

所?以那個最後被一把大火活活燒死的奸妃,不是顧貴妃,而是她陸知晚?

不不不,她怎麽可能是奸妃呢?她就?是一個想混日子的鹹魚啊。

可現下在?皇帝身旁備受寵愛的那個“奸妃”的确是自己……

意識到這點,陸知晚狠狠打?了個顫。

天啊,現在?變回冷宮小透明還來得及嗎?

***

直至午時,這場早朝方才散去。

朝臣們三三兩兩從太和殿退出,顧家父子倆身旁一向都?不乏跟随者。此番顧容予被派去江南巡考,此等重要?差事,足見?陛下器重,其他大臣紛紛上前?祝賀。

“江南乃是人傑地靈、風景如畫之地,顧侍郎此次下江南,一來為國選良才,二來也可趁機賞一賞江南美景。”

“這可是個極好的差事,陛下特地點了顧侍郎,可見?陛下對你的信賴。”

“吾等先在?這裏恭祝顧侍郎一路順風,差事順利。”

“多謝諸位。”

顧容予拱手,眉眼間?一片謙遜溫和。

又周旋寒暄了一陣,行至宮門處,諸位大臣紛紛散去,各回衙門。

顧首輔踏上轎辇前?,也語重心長叮囑了顧容予一番:“李偉明為人古板守舊,選才也偏向八股格律,陛下點你為副使,也是看你年輕,思?維活泛,想借你的眼挑些機敏又有實?幹的棟梁報效社稷。等你到了江南,可得擦亮眼,好好選一選,莫要?叫陛下失望。”

顧容予颔首稱是,擡手扶着顧首輔上轎:“父親慢些。”

藏藍色的轎簾高高挂起,顧首輔平穩入座後,忽又想起什麽,蹙眉看向顧容予:“方才上朝時,你似是有些心不在?焉?”

顧容予眸光輕動,遲疑一陣,還是壓低聲音,如實?相?告:“餘明江身後那個青袍小太監,瞧着面熟……如若兒子沒看錯,那小太監是陸婕妤所?扮。”

顧首輔面露詫色:“竟有這事?我都?沒有注意。”

顧容予原本也不會去注意一個青袍小太監,實?在?是那頻頻看來的目光叫他想忽視都?不成。昨日夜宴之上,那陸婕妤也是這般打?量他好幾回……

他與她并無交際,唯一能稱得上交際的,大概是妹妹顧虞兒曾在?他面前?抱怨這個陸知晚狐媚惑主實?在?可惡。

“看來陛下的确十分寵愛這個陸氏,今日竟還将她帶到朝堂重地。”顧首輔似是想起什麽,面色逐漸肅穆:“可不能讓陛下繼續這樣荒唐下去。”

顧容予稍作沉吟,溫聲道?:“父親莫急,陛下或許是一時興起,且看看明日那陸氏是否仍在?朝堂,再做打?算。”

顧首輔捋了捋花白?的長須,又看了眼顧容予:“那就?依你說的辦。”

轎簾放下,宮人們擡着轎辇平穩離去。

顧容予拱手送別,待轎辇走遠了,才緩緩直起身子,擡步離去前?,他不由自主朝太和殿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容貌清麗的小太監模樣浮現在?腦海,兩道?俊眉不禁輕輕蹙起。

這個陸婕妤為何頻頻看他?實?在?古怪。

撣了撣袍袖,他收回目光,又看向那陽光明媚的南方。

不知此番下江南,會遇到些什麽有趣的人或事,倒是有些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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