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靜谧金殿, 上好的檀香袅袅升起,鳳穿牡丹的屏風後,陸知晚看着蕭蘭純緊咬唇瓣, 強忍淚水的模樣,不禁心?生憐愛。

有什麽比被心?上人拒婚更尴尬的事嗎?

有。

當着一?堆不大熟的親戚面前被拒。

陸知晚知曉小姑娘自尊心?強, 這會兒若是過多?安慰,反倒叫她更加難受,于是斂起眸光,輕聲道:“郡主不如去我宮裏坐坐,小富貴這會兒應當醒着,沒睡懶覺。”

蕭蘭純雙肩繃得緊緊的, 好半晌才?擡起泛紅眼眶,看向陸知晚:“我有那麽差嗎?”

陸知晚一?愣,反應過來:“郡主怎能因此事妄自菲薄?你很好, 真的。”

“若我很好, 他為何不答應賜婚?”蕭蘭純哽咽, 長?睫挂着的晶瑩淚珠輕顫,猶如她搖搖欲墜的驕傲:“這可?是陛下賜婚, 他寧願違抗聖意,都?不願娶我。我原以為他對我……起碼有些好感的。”

陸知晚最是見不得女孩子掉眼淚, 心?下不禁反省,自己當初插手?蕭蘭純和顧容予的感情?線,到底是對是錯?

也許不插手?,蕭蘭純就不會這般傷心?難過。

可?若是不插手?, 讓顧容予和蕭寧寧相識相知, 後續更是糟糕。

只是顧容予到底為何不答應呢?按照蕭蘭純前兩次的反饋來看,他對她應當有好感的。

難道他注定要像原著那樣, 一?根單箭頭只指向蕭寧寧?

若真是如此……

陸知晚眼皮突突跳了?兩下,一?種隐約不安萦繞心?頭,再次對自己能否改變劇情?産生了?質疑。

而這份自我懷疑在蕭蘭純出宮後不久,宮外就傳來趙文紹下獄消息,轉換為強烈焦慮。

趙文紹按照原劇情?下獄了?,接下來,顧容予會救他嗎?

若是顧容予在這種與蕭寧寧沒什麽交集的情?況下,都?能答應幫忙救人,陸知晚覺得她和蕭景廷可?以徹底放棄掙紮,直接開擺。

趙文紹入獄的第?一?天,陸知晚焦慮。

趙文紹入獄的第?二天,陸知晚仍是焦慮。

趙文紹入獄的第?五天,蕭寧寧攜禮,求到了?陸知晚面前。

“昭妃娘娘,陛下最是寵愛你,你若能在他面前替趙公子美?言兩句,陛下定能網開一?面,放他出獄。”

第?一?次低聲求人幫忙,蕭寧寧緊張又局促,一?雙水靈烏眸滿是懇切:“我初來京城,人生地不熟,唯一?想到能幫忙的人,便是娘娘您了?。”

陸知晚怎麽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替代顧容予的角色,成了?蕭寧寧懇求幫忙的工具人。

稍緩心?緒,她沒立刻答應也沒拒絕,只是看向眼前楚楚可?憐的美?人兒:“郡主與這趙文紹是何交情?,竟願為他進宮來求我。”

這看似漫不經心?實則尖刻的問題叫蕭寧寧一?張俏臉白了?又紅,紅了?又白。

沉吟片刻,她咬唇道:“趙公子曾在金陵對寧寧施以援手?,寧寧感念起恩情?……”

陸知晚道:“他在金陵如何幫了?你?”

蕭寧寧:“我初到金陵遇到地痞無賴,對我出言不遜,試圖調戲于我。是趙公子挺身而出,将那些地痞趕跑。”

陸知晚:“………”

當初看原文這段,她就很想吐槽,蕭寧寧一?個郡主被地痞騷擾,竟然?還要等男主一?個百姓來救。這要換做她,直接帶着地痞進衙門,給?那幾人打得屁股開花叽叽爆炸,看他們還敢不敢在大街上随便發情?。

當然?,不同人的性格不同,作為點家大男主文裏的正宮女主,蕭寧寧注定要端莊溫婉、大度善良,等着男主來愛來拯救。

“郡主懂得報恩是好事,但趙文紹此番罪過,非同小可?。”陸知晚故作為難:“現下京城到處都?在說他妹妹冤死宮中,他考上舉人卻被除名。他口口聲聲喊着冤枉、不公,百姓一?聽,一?股湧都?去同情?他,罵名全落到了?朝官、陛下、甚至我的頭上。”

說到這,她特地朝蕭寧寧投去一?眼:“宮外那些流言蜚語,郡主應當也聽過吧。”

蕭寧寧語塞。

的确是聽過。

昭妃專寵是不争的事實,百姓們不知內情?,便覺得昭妃善妒擅專,迫害其他妃嫔,包括趙文紹的妹妹,那個年紀輕輕就香消玉殒的美?人。

“郡主,不是我不想幫你,可?趙文紹糾集鬧事,公然?藐視王法,如今下獄,是他罪有應得。”

陸知晚正色看她:“難道你覺得他所?作所?為是對的?”

“沒…沒有。”蕭寧寧忙不疊擺手?,誠惶誠恐:“先前我也勸過他,可?他不聽……”

想到她勸說趙文紹時,他的固執己見以及張口閉口的“你不懂”、“你不理解”、“男兒的淩雲壯志你不明?白”之類的話,蕭寧寧既傷心?又無奈。

“娘娘,其實他人不壞的,就是太過剛正,不懂變通……”蕭寧寧仍試圖替趙文紹說好話,一?雙美?眸擔憂而泛着水意,愈發顯出幾分弱柳扶風的韻味。

陸知晚見狀,心?下感嘆,怪不得顧容予會答應拯救情?敵,這樣一?個美?人在跟前梨花帶雨,誰頂得住?

也不知道自己平日在蕭景廷面前裝可?憐時,有沒有這個效果?

“昭妃娘娘?”

蕭寧寧輕喚兩聲,拉回陸知晚跑偏的思緒。

待她再次定神,便見蕭寧寧起身,袅端端正正朝她行了?個鄭重大禮。

陸知晚連忙去扶:“使不得使不得,郡主這禮我可?受不起。”

“昭妃娘娘,我實在是沒辦法了?……”

蕭寧寧不肯起,只擡起一?雙淚光盈盈的美?眸,小聲啜泣:“昨日我去刑部大牢探望趙郎,他遍體鱗傷,高燒不退,若是再繼續待在那兒,性命堪憂。他若是死了?,我…我……”

一?滴珍珠般的淚滑過她瑩白臉頰,蕭寧寧咬唇:“不瞞娘娘,他乃寧寧心?儀之人。在寧寧心?中,早已将他視作未來夫婿,非君不嫁。”

陸知晚:“………”

就真的很想摁着她的腦袋,邊晃邊喊,你清醒一?點啊!

就你這個樣貌身世,要什麽樣的男人沒有,為何就看中這個趙文紹!

深吸兩口氣,她強壓被戀愛腦氣升的血壓:“你求到我面前,我自也想幫你的。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趙文紹這事實在鬧得太大,不治罪的話日後人人效仿他,一?個個都?跑到衙門敲鼓告狀,高喊冤屈,那将成個什麽樣子?郡主是個明?理的,不會不知這個道理。”

蕭寧寧白着小臉,點了?點頭:“我懂。”

陸知晚心?下稍慰,跟在蕭景廷身邊這大半年她也學了?點禦下之術,知曉打個巴掌給?個棗,語氣也放得柔和:“郡主也別太難過,夜裏我會幫你和陛下說說,盡量免他死罪,保全一?條性命。”

果不其然?,方才?還泫然?欲泣的蕭寧寧聽得這話,歡喜擡眼:“真的?”

陸知晚道:“我盡量。”

蕭寧寧則格外肯定:“陛下愛重你,定會聽你的。”

陸知晚不置可?否,只暗想着,按照原著,本就是判了?趙文紹流放燕地。自己利用信息差,賣女主一?個人情?,若幾年後真的攔不住叛軍逼宮,起碼還能在女主那邊求得一?線生機?

**

當日夜裏,在養心?殿用過晚膳,陸知晚便将蕭寧寧前來求情?的事說了?。

蕭景廷聽罷,沒有半分驚訝,只平靜開口:“你怎麽想的?”

陸知晚聞言一?怔,想了?想,弱弱開口:“臣妾以為這趙文紹雖有罪,卻罪不至死,不然?就免了?死罪,改為流放?”

她說這話時,一?直小心?注意着蕭景廷的神情?。

只見暖色昏黃的燭光下,他面無波瀾,好似早就料到她會這樣說,乜她一?眼:“那你想将他流放至何處?”

「什麽叫我想?你才?是皇帝,不應該是你決定嗎。」

陸知晚一?臉乖順:“全憑陛下決定,臣妾不敢妄議。”

蕭景廷:“朕想聽你議。”

陸知晚:“………”

這話怎麽聽得有些暧昧。

嗯,一?定是燭光營造的氛圍原因。

她将腦子裏不合時宜的想法甩掉,低頭作認真思考狀,少傾,輕聲道:“陛下覺得遼東王管轄的燕州如何?”

“燕州……”

蕭景廷薄唇輕啓,慢慢念了?遍,而後颔首:“那就依你所?說,免了?死刑,流放燕州。”

答應的這般幹脆,陸知晚都?愣住了?。

「這麽草率的嗎?你都?不問問為什麽要流放燕州,也不說考慮考慮,或和大臣們商量一?下?」

「這種言聽計從的感覺,真的好像進讒言的奸妃和無腦的昏君……」

見陸知晚讷讷站在原地,蕭景廷明?知故問:“怎麽?”

陸知晚回過神,搖頭:“沒…沒什麽。”

「算了?,管他問不問,只要趙文紹流放到燕州就行。」

陸知晚心?想,燕州與豫章一?北一?南,山高水遠,千裏迢迢。

沒有顧容予幫忙,原男主如果流放到燕州,便讓蕭蘭純派人嚴加看管,一?輩子不許踏出燕州一?步,也就沒有之後煽動豫章王造反的事。

只是千算萬算,萬萬沒想到,流放的旨意下發後的第?五日,刑部來報——

昨夜大牢東邊突然?走水,皂吏們忙于救火,混亂之際,趙文紹被人救走了?。

搜尋之後,才?發現趙文紹住的那間牢舍有條地道,直通外護城河。趁着走火,放松警惕時,一?夥賊人與趙文紹裏應外合,越獄而去。

顧容予禀報此訊時,正值傍晚,陸知晚陪着蕭景廷下棋。

聽完禀報,人都?傻了?,手?中棋子也不覺墜落,敲擊期盼發出一?聲突兀脆響。

「刑部着火?地道越獄?這特麽都?行?」

男主光環未免也太強了?!

她內心?狂翻白眼,如果原劇情?引力是個人的話,她一?定将整個棋盤掀翻,狠狠砸他一?臉——

「刑部大牢都?能逃了?,這還玩個屁,累了?,毀滅吧。」

相比于她震驚到擺爛,蕭景廷格外淡定,長?指将棋盤上的棋子一?顆顆拾起,不疾不徐問着顧容予更多?細節。

顧容予作為刑部侍郎,職下出了?這樣大的漏洞,自也惶恐不已。

全程彎着腰,凝着臉色,将現下掌握的信息如實告知。

“……接應趙文紹的那夥人有男有女,身份尚且不明?,根據他們逃竄的方向,似往南邊去。”

南邊。

陸知晚眉心?一?跳,豫章就在南邊。

難道那群搭救的人,是蕭寧寧安排的?

不對,蕭寧寧若有這個本事,還求到自己面前做什麽?

可?目前而言,趙文紹能接觸到的身份最高貴的人,就蕭寧寧一?個。

思忖間,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一?襲紅色官袍的顧容予身上——

「難道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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