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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涼的小手扯了一下吳卿的手,見吳卿沒有挪動腳步的意思,大公主擡眼,意味深長地看了吳卿一眼。吳卿被這一眼看得毛骨悚然,咬着牙跟了上去。
腳下踩着的泥土濕黏,讓人産生不美好的聯想。
終于,走過了一簇花叢,繁茂的枝葉之下露出了一雙蒼白的小腿。一只鞋從腳上掉了下來,落在兩步遠的地方。地上的泥土顏色漆黑,被液體浸得飽滿。
吳卿望着繁茂枝葉之上盛開着的一朵朵豔麗的紅色玫瑰,胸腔中的心髒沉重又快速地跳動着。她輕輕轉動了一下被大公主牽緊的手,祈禱對方沒有察覺到她掌心之中薄濕的冷汗。
終于,她看見了花叢之下的一張死不瞑目的臉。
耳邊大公主冷漠的聲音還在慢悠悠地回響着:“我的貼身女仆露娜,她是一個十分安靜和友善的女仆。”
大公主不帶感情的目光掃過了露娜放在腹部的雙手:“今天我本來只是想要讓她幫我折一枝花,但是她一直在顫抖,渾身顫抖,抖得讓我無法忽視。”
吳卿深吸了一口氣,将心底的恐懼強行壓下去:“然後呢,殿下。你為什麽要殺了她?”
露娜的脖子上纏繞着玫瑰的荊棘,尖銳的花刺深深沒入她的皮膚之中。鮮血從這些密密麻麻的口子之中流出,将淺藍色的女仆服完完全全地浸透了。
“這是遺傳,”大公主擡起頭,看着吳卿,“我身上流淌着來自國王的惡心的血液。當我看見她眼底無法掩飾的恐懼的時候,我的大腦一片空白。等我重新清醒過來的時候,事情已經變得無法挽回了。”
“你知道為什麽王國裏公主的貼身女仆都能成為女仆長嗎?風險和收益從來都是相當的。這是一個危險的崗位,每一位公主身上都流淌着國王暴戾的血液,就像是身體中居住着一只惡魔一樣。雖然我從來不想傷害任何人,但是有些時候我沒辦法控制。”公主繼續說道,“同理,我親愛的國王父親也無法控制自己。”
手松開了,大公主後退了兩步:“他為了留住媽媽而披上了人類的皮囊,不過這都是假面,惡魔會在媽媽永遠閉上雙眼的那一刻被放出來——我親愛的妹妹和她無辜的女仆都會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
這或許就是系統提示裏的蘇蘇在晚上七點十分死亡的原因。王後在晚上病逝,痛苦的國王情緒失控,處死了自己的小女兒。
想到這一點的同時,無法忽視的違和感浮上了吳卿的心頭。
如果是按照目前的推測的話。在十八年前的這個時間節點上,蘇蘇和王後之間應該是同生共死的關系。但是實際上,蘇蘇活到了十八歲,而王後早就不知所蹤。甚至,蘇蘇的貼身女仆黛絲已經升為了女仆長。
兩個時間點的情況相悖。
吳卿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眼簾。
這期間又發生了什麽?
“不過事情并不是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吳卿又聽見大公主說道,“國王為媽媽請來了救命的醫師,将其任命為祭司,讓他享受了無上的榮耀和富貴。”
“不過,他看起來并不願意治愈媽媽?我從他的眼中看見了仇恨的火焰,他的背後展開的并非天使的翅膀,而是……漆黑的,惡魔的羽翼。我相信,比起救治媽媽,他更想的是,如何讓媽媽痛苦地死去……”
“他每天下午都會站在王宮西面的那棟塔樓的最高處,俯瞰整個王城,準确點來說,是眺望遙遠的肮髒的外城。”
“擁有同樣的身份,我相信你擁有勸誡他的資本。”
“如果能拯救我的媽媽,我會報答你的。”
“哈——也太高了吧。”
王宮西面的塔樓足足有二十層高,灰棕色的建築腹腔之內僅有一條狹窄的螺旋樓梯。塔樓和王宮的主體建築相差很遠,之間僅用一道廊橋相連。因為塔樓古老又陳舊,看起來帶着幾分陰森,王宮中沒有人喜歡往這個角落跑,就使得這個偏僻的角落更加沉寂詭異了。
“終、于、到、頂、了,可累死我了。”吳卿擦掉了額角的汗,扶着門框,半眯着眼睛往前看去。
此時正值黃昏時分,落日将整片天幕渲染成了橘金色。一個身着純白色絲緞長袍的青年悄無聲息地站在欄杆之前,安靜地看向遠處。
餘晖灑在他瘦削的雙肩上,為他增添了幾分聖潔感。
從背後看,他的确像一個侍奉光明的祭司一般神聖。就像大公主形容的那樣“貧窮的軀殼之下流淌着被祝福過的血液,他身上竟然帶着天神一樣的慈悲”。
但等他轉過頭來的時候,又完全是另外的一回事了。他如同一個稱職的看客一樣,冷眼旁觀她的死亡。
甚至,惡趣味地為她獻上了瀕死的倒計時。
“啵。”
吳卿仿佛又聽見了被剖心的時候皮肉爆裂的聲音。
她皺了一下眉,将不适感從心頭驅逐。
吳卿十分贊同大公主對青年祭司的看法。隐藏在這位過分年輕的祭司的絕佳皮囊之下的,是一個長着獠牙利爪的惡魔。如果給他機會,他會親手撕開王後的喉管。
“因為他,”大公主的目光冷淡,“是一個被國王從貧困的外城賞識,卻完全不懂得感恩的人,一個內心燃燒着厭世火焰的邪惡分子。”
吳卿深吸了一口氣,從樓道口的陰影中走了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那個純白色的身影忽然探出了單薄的護欄,半身沉浸在了金色的黃昏之中。他松開了放在護欄上的手,整個人向牆外傾斜。高樓的風呼啦啦地卷起他的衣擺和碎發,他低垂着頭,安靜地阖上了雙眼。
“不可以!”吳卿的身體速度快過了思維,沖上前去一把将對方撈了回來。
往建築內退的時候,她左腳絆倒了右腳,狠狠跌坐在了地上。被她緊緊撈着的青年也沒有反應過來,被她帶倒在地。
兩人一上一下,形成了一個電視劇裏才有的老套姿勢。兩人抱着摔倒在地,不過并沒有精準到親在一起。
青年雙手撐在吳卿的兩側,晦暗不明地看了吳卿一眼。随後,他收回了撐在地上的左手,抓住了吳卿的手腕。
吳卿瞪着大眼睛,尾椎骨的疼痛都沒讓她立刻反應過來。她的雙手仍舊牢牢的禁锢在對方的腰上,一寸未挪。
青年的手指收緊了兩分,他試探地将吳卿的手拽下來。哪裏知道吳卿卻下意識地将他越抱越緊。
他眉心不悅地下壓了一分,随即很快松開了:“這又是……什麽把戲?”
“啊?”吳卿眨了一下眼,忽然反應過來。血液騰地一下竄上了她的腦袋,她一張臉瞬間變得通紅。
吳卿連忙松開手,投降一般舉在頭頂:“意外,哈哈意外。”
見青年準備起身,她又伸出了罪惡的雙手。
年輕的祭司意味不明地看了過來。
吳卿抿了一下嘴唇,臉上擠出一個尴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珍愛生命,不要尋——”
“你覺得我剛剛準備跳樓?”青年地眼睛眯了一下,打斷了吳卿。
雖然沒辦法承認,但是當吳卿看見對方的身子完全探出了護欄的那一刻,她的确是這樣想的。祭司為什麽沒能救治王後,或許不是像大公主說的那樣,他懷揣着對所有人的不可告人的惡意,而是因為——他死了。
青年自殺了,王後失去了自己的救命稻草,也死了。十分合理。
然後,她的任務失敗,也徹底死了。
所以,她的動作才會那麽迅速,一把将對方從圍欄旁邊拉了回來。
“啊,這個……”她幹笑兩聲。
又聽見對方輕輕笑了一聲:“你知道麽?比起我自己跳下去,我現在更想把你丢下去。”
吳卿的表情呆住。
青年好像被吳卿的表情取悅了。他翻身坐在了吳卿的旁邊,側過臉看吳卿:“你當真了?”
吳卿松了一口氣,強行挽尊:“我沒有!”
青年的嘴角為不可察地勾了一下:“……看來你是覺得摸了我的腰什麽責任都不用承擔。”
“?”吳卿舉起手,露出白皙的手腕,“有來有往,扯平。”
青年的表情冷下來,一言不發地盯着吳卿。
吳卿剛升起的那一點讨價還價的心思又歇了,她雙目無神地凝望着天花板,用像被抽去了靈魂一樣無波無瀾的語氣說道:“好吧,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反正都死三回了,熟門熟路。
在內心深處,吳卿還是相信了大公主的觀點,眼前的這個人是個冷血的大壞蛋。
青年卻沒有立刻接話。
過了好一會,吳卿才聽見對方問道:“為什麽想要救我?”
吳卿的眼珠子快速轉動了一下,開始忽悠人:“雖然人生總是存在很多很多困難,但是只有活下去才能看到轉機和希望。”
“如果确定已經沒有轉機和希望了呢?”
“啊?你遇到什麽困難了,我可以幫助你啊。”說着,吳卿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期待地望着青年。
吳卿真是一個好演員,她臉上的誠懇不似作假。她就像一個樂于助人的大善人一樣,包容又友善地詢問對方的難處。
青年的表情細微地動了一下。
随後,他垂下眼,一臉落寞:“真的嗎?”
“真的,我幫你!我們要活下去,然後往前走。”順便救治一下王後,讓她的任務完成一下。
“但我——”青年聳聳肩,“現在不相信你。”
吳卿的嘴巴張開又合上,壓根沒有想到會得到這個答案,她有點失望的坐回了地板上。
剛垂下頭,就聽見青年繼續說道:“除非,你能向我證明自己。”
“怎麽……證明?”
“今天我要對王後進行最後的治療了,儀式在六點就會開始。”
吳卿的目光動了一下。
“但是國王其實十分厭惡我,我想,等王後被治療好之後,失去價值的我大概會被國王處死吧。”青年慢悠悠地說道,“比起處死,好像,跳樓也不是什麽難以接受的事情。”
“不行。”吳卿飛快接道。
“沒有人想死,”青年悲涼地笑了笑,“包括我。如果你能說服這座王宮裏的某個主人,保下我的性命。我想,我會萬分感謝你的。”
吳卿抓了了一下自己的衣角,有些困難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六點之前,我在六點之前不會跳樓的。你是小公主的貼身女仆是嗎?真是忠誠的女仆,為了小公主能夠得到母愛而奔走。如果你能保下我的性命,我也能救下王後,你會升職的,我保證。”
吳卿深吸了一口氣,過了好久才艱難道:“……我試一試。”
“我等你。”青年笑了一下,“你會救我的是嗎?你保證了。”
“我……”吳卿飛快看了一眼青年,才回答道,“我保證。”
“你真是個好人。”青年誇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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