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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走廊來到了樓梯間,吳卿整個人隐沒在了陰影之中,背後的一面牆完全将她和祭司隔離開來。在确定不會被對方看見的瞬間,她臉上的誠懇就消失不見了。
祭司的話值得相信嗎?
國王真的會在王後清醒之後将祭司處死嗎?
吳卿并不是特別相信這位年輕的祭司。
但是她不得不用虛無的保證來穩住這枚定時炸彈。因為她沒能從這位年輕的祭司眼裏找到對“生”的渴望。也正如大公主所說的那樣,祭司心底并無對國王的敬重,更沒有想要救治王後的欲望。他不喜歡這座王宮,目光永遠駐留在遙遠的外城之上,是一個接受了國王嘉賞卻毫無感激之意的人。
他笑的時候,目光都是冷的。
這種冷意足夠從青年蒙了薄紗一般模糊的面目之上傳遞出來。
不過,對方也提醒了吳卿。這座王宮之中,還存在着一位關鍵人物。那個關鍵的人物就是二公主——國王的第二個女兒。
二公主那裏或許還有一些她沒有得到的信息。
不管是不是為了完成對祭司的承諾,她都必須去找一次二公主。
想到這裏,吳卿雙手合十,無聲地祈禱:“希望二公主是一個比較正常的人,至少不要瘋到動不動就殺人。”
吳卿的祈禱生效了一半。
二公主的瘋狂深刻壓抑在心底。和自己的姐姐相比,她善良到了不可置信。
二公主披頭散發,站在全透明的玻璃房之中,光裸的小腳将粉色的長裙裙尾踩在腳下。她沉迷于作畫,貼身女仆們幫她傳遞着畫筆和顏料,整個房間中除了畫筆在摩擦的沙沙聲之外,什麽聲音都聽不見。
房間裏擺滿了比二公主本人都要高上不少的畫作。油畫用色極其大膽,具有強烈的視覺沖擊感。
正對着吳卿的是一張足足有兩米高的油畫,畫面由黑紅色鋪就。畫面的正中央是一個正在閉眼流淚的聖母。聖母被猙獰的黑色荊棘所束縛,裸露在外的皮膚被刺破,滲出鮮紅色的血液,她的嘴唇已經喪失了血色,整個人就像一朵衰敗瀕死的花朵。
吳卿覺得這張臉有些眼熟。
如果她見過王後的話,她就能明白這一份眼熟到底從何而來了——聖母的面貌和王後一模一樣。
二公主對吳卿的突然到訪視若無睹。她的貼身女仆倒是擡起頭來看了吳卿一眼,示意她在門外等着。而二公主的貼身女仆則向吳卿走了過來。
關上身後透明的玻璃門,貼身女仆将吳卿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又是一個想要利用公主善良的人,你這樣的人我一周能見到好多個。”
緊接着,女仆又傲慢地揚起了下巴,問道:“說吧,可憐的姑娘,你有什麽地方需要公主的幫助?”
“簡。”二公主放下了手裏的畫筆,“讓她進來。”
“殿下,為什麽要給這些沒有素養的臭蟲面子,她們總喜歡用一點小事來打攪你。”貼身女仆微微低下頭,語氣略帶不滿。
二公主轉過頭,露出了一張和油畫上的聖母有七八分相似的慈悲面孔。她灰藍色的眼睛中流露出不符合年齡的滄桑和沉穩。她十分溫和地凝望着吳卿,像一個會竭盡全力幫助吳卿的年長的善良女士一般。
她的目光過于太慈悲了,慈悲到了讓人毛骨悚然的地步。
如果說,大公主看着吳卿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個即将死去的小動物,那麽二公主的目光就像是天神居高臨下的憐憫。兩人氣質完全不一樣,但是隐藏在甜美乖巧皮囊之下的冷漠如出一轍。
當她側身回過頭的時候,她未完成的畫作從她的身後露出了一角。
灰暗的天空之上烏雲密布,厚重烏雲背後的聖母因為一個從高塔上縱身躍下的年輕人而睜開了眼睛。聖母垂眼看着從高塔上躍下的渺小身影,面無表情的臉上好像帶着一點若有似無的笑意。
畫面上的高塔和她剛剛去過的高塔一模一樣,從高塔上一躍而下的人也和她剛剛見到的青年一模一樣。
吳卿的呼吸不由自主地一緊,目光飛快從畫作上移開。心已經完完全全沉了下去,她覺得此行的目的是絕對無法達到了。
“可憐的姐姐,”二公主笑了一下,“請問我能幫到你什麽呢?”
“從擁有了獨立的自我意識的那一刻,我就在積善行德。望天神看到我的善良,洗淨我身體裏流淌着的血液之中的罪惡,我最大的願望就是——死後能升入天堂。”她信手将沾滿了顏料的畫筆丢棄在一旁,慢悠悠地向吳卿走了過來,“幫助可憐的人們就是幫助自己。”
她走到了吳卿的面前,踮起了腳尖,将自己的小手覆蓋在吳卿的面頰上,微笑道:“不要感到負擔,不管需要什麽,我會盡量滿足你的。”
“殿下!”簡不贊同地打斷,“前幾天你剛把國王送給你的價值連城的紅寶石送給了一個肮髒的乞丐。”
二公主擡起手,示意簡閉嘴。
吳卿沒有錯過小女孩眼中一閃而過的厭惡——虛僞之下的真情表露。
吳卿垂下眼,做了一個簡短的自我介紹,陳述了自己對還沒有長大的小主人的由衷的擔憂:“如果能保住祭司的性命,就能保住王後的性命,也能保住我三公主的性命……您是一個十分善良的人,我相信您一定願意幫助我們的是嗎?”
“哦?”二公主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向後退了兩步。
“在我回答你的問題之前,不如……先來欣賞一下我的畫作吧。”她轉過身,擡起手臂,“值得一提的是,我是一個天賦異禀的紀實畫家。”
粉色的裙擺在地上拖曳着,白皙的小手在凝固的顏料上劃過。最後,她的指尖停在房間裏的那一副聖母像之上。她輕輕撫摸着聖母的眼睛,指尖劃過聖母的臉頰,背對着吳卿的雙眼中翻湧着瘋狂的黑暗情緒。
“在很久之前,我親愛的媽媽用她那雙美麗的眼睛看着我,無聲地向我祈求着死亡……我答應了,我會幫助她。”
二公主的指尖停在了聖母的眼尾,她猛地收回手,回過頭的時候又帶上了一副慈悲的微笑:“所以,很抱歉,我不能幫你。”
簡擡起眼,得意洋洋地瞪了吳卿一眼,揮手将吳卿趕出了玻璃房。
透明的玻璃将吳卿擋在了距離二公主三米開外的地方。吳卿沉默的目光從房間中的所有畫作上掃過,最後落在了二公主的身上。
二公主依舊微笑着,和吳卿對視着。
純潔的少女幫助了邪惡的毒蛇,從而墜入了深淵。她被困在了黃金鑄造的鳥籠中,眼睜睜看着自己深愛的少年死在自己的面前,不得不和毒蛇一同生活。她想要尋死,但是為人軟弱,在生下兩個女兒之後就更加沒有勇氣面對死亡了……
好在,她的第三個女兒将她最想擁有的禮物獻給了她。
少女終于露出了十多年來的第一個笑容。
“二公主不愧是一個天賦異禀的紀實畫家。”吳卿心想。
死亡是王後的願望,是王後向自己的女兒發出的祈求。二公主選擇滿足王後的願望,哪怕是送自己小妹妹去死。可能在這個只有八歲的小女孩的眼中,流淌着國王罪惡血液的公主們,包括她自己,都應該死去。
她深愛着自己的母親,卻選擇關在這間不大的玻璃房中緬懷和思念。因為她知道,自己和姐姐妹妹的存在就是禁锢着王後的黑色荊棘,尖刺深深刺入王後的皮肉,讓王後的肉.體和靈魂無法逃離。
二公主是不會幫助她的。
吳卿收回了目光,轉頭離去。
她回到了高塔之下,擡頭望着尖銳的哥特式塔尖。殘陽的餘晖已然将整片天空染成了不詳的血色。
吳卿深吸了一口氣,埋頭走進了高塔之中。
傍晚獵獵的風卷着祭祀的衣擺。聽見腳步聲,青年轉過頭,待看見吳卿臉上的喜悅的時候,他忍不住驚訝地擡起了眉。
“二公主答應我了!”吳卿笑着走了上去,擡頭望着青年,“你絕對不會被國王處死的。”
青年垂着眼,半信半疑地和吳卿對視着,試圖從對方的神情找出一點不誠實的痕跡。
吳卿目光堅定,在質疑的目光之下,表情一變未變。
可能只過了幾秒,卻像度過了幾個世紀一般漫長。
“好吧,”終于,青年放過了吳卿,“輪到我兌現承諾了。”
聽見青年這樣說,吳卿暗中松了一口氣。
雖然不道德。但是NPC能懂什麽呢?她面臨的可是生與死的抉擇,她不得不完成任務。這個世界的所有人不過都是一串不知道疼痛不知道煩惱的代碼……而已。
吳卿必須這樣告訴自己,不然總有一天她會發瘋的。
在接近六點的時候,吳卿跟随着青年穿過了廊橋,來到了主城堡。腳步匆忙的女仆很快就找到了青年。吳卿拒絕了陪同青年前往儀式的提議,轉身回到了三公主房間所在的樓層。
待爬上了最後一級樓梯,吳卿的雙腿就軟了。她扶着牆壁緩慢地蹲了下去,目光幾番變化,終于像是完全說服了自己一般完全平靜了下來。
至少,她已經成功了一半。
随後,她起身,來到了三公主的房間門口。
推開門,床上空空如也,本該躺在床上的襁褓不知所蹤。
吳卿心咯噔跳了一下,心頭升起不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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