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身後響起了逐漸接近的腳步聲,一個陌生的女仆從門外好奇地探出了腦袋。在看見房間裏有人的時候她驚訝地睜大了雙眼。緊接着,她立刻就反應了過來:“凱拉?你剛剛去哪裏了,大家都在找你。”

一邊說,女仆一邊拉住了吳卿的手腕:“還站在這裏幹什麽?儀式很快就要開始了。”

吳卿問道:“什麽儀式?”

不好的預感應驗。女仆有些奇怪地回頭看向了吳卿:“什麽儀式——當然是祭司大人治愈王後的儀式啊。”

“每天下午,祭司大人都會前往王後的房間治療王後,今天是最後一次治療了。國王一早就說過,今天所有和王後有血緣關系的小公主都應該到場,當然,這包括了你的小主人。作為小殿下的貼身女仆,你應該陪同在小殿下的身側。”

吳卿的嘴唇抿緊。難怪當她拒絕了祭司的提議的時候,對方欲言又止。大概是帶着看熱鬧的心理,他竟然也沒有提醒她,反而笑着點了點頭:“好吧,那下次再見。”

好一個下次再見。

吳卿深吸了一口氣,提醒自己做人要和善。

順着樓梯一路走到樓頂,從空曠的走廊中穿過,終于看見了走廊盡頭的一扇鎏金雕花大門。厚重的大門上安裝着插銷,如今被擡起,靠在了兩側的牆壁之上。房門被推開了一道半人寬的縫隙。

屬于男性的低沉渾厚的聲音從門縫中傳出,因為沒有人搭理,他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女仆推開房門,示意吳卿自己走進去。

兩道來自于不同方向的目光落在了吳卿的身上,一道目光不可置信且憤怒,而另外一道目光中戲谑的意味更濃。

吳卿擡起頭,并不意外兩道目光的來源。

黛絲和吳卿對視了一眼就飛快低下了頭,抱着小公主襁褓的手指不斷收緊,直到手背上爆出了青筋。而祭司則毫不掩飾地對着吳卿做口型。

“你保證過的,不要忘了。”

吳卿面不改色地走上前去。

這是一個面積足夠寬闊的房間。房間位于頂層,兩側的牆壁上安裝了華麗的琉璃窗戶,黃昏的餘晖透過琉璃将彩色的光傾倒在房間兩側的地面上。因為天色稍暗,房間裏的所有燭臺都被點亮,明亮的火光在乳白色的蠟燭上跳躍着。空氣中聞不到煙塵的氣味,只有濃濃的藥味,一種意味着重病的腐朽氣息。

而這場儀式的另外一位主人公,正面無表情地倚靠床頭上,消瘦蒼白的身體深深陷進柔軟的靠枕之中。

王後的美貌超過了二公主畫技的極限,床頭的燭光在她灰藍色的眼睛中跳躍着,輕柔地勾勒出她過分柔和的眉眼。

好像只有蘇蘇公主一人長着邪氣的狐貍眼,大公主和二公主都長着和王後如出一轍的灰藍色杏眼。

腳步聲吸引了王後的注意力,她有些疲憊地擡眼看了過來,搭在絲綢被子上的腳輕輕挪動了一下。

只聽見一聲清脆的金屬撞擊的聲音,一段纖細的金色鏈條從被子上滑下來。鏈條的一段嵌在床腳之中,另外一端則束縛在王後細到皮包骨的腳踝之上。

國王看了一眼掉落在地的鏈條,握着王後手的大掌不由自主地收緊了。王後的肩膀一顫,條件反射地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出來。但是久卧在床,她的力氣和剛出生的小奶貓相差無幾,根本沒有辦法從國王的掌心中逃離。

在床地正前方,一個身穿着純白色長袍的女仆恭敬地垂着腦袋,手裏端着一個只有手掌大的銅質小盆。她雙膝直直跪在天鵝絨的地毯之上,将盆子高舉過自己的頭頂。

等吳卿從黛絲的手中将小公主抱過來,儀式就拉開了序幕。

一直看着王後發呆的大公主率先反應過來。她接過了國王遞來的寶石匕首,輕快地走到了銅質小盆之前。

“不!”王後死氣沉沉的眸子中忽然充斥着激動的烈焰,她掙紮着爬了起來,死死盯着大公主,“求求你,我的女兒……”

她的聲音沙啞無力,微弱到風一吹就能完全消散。

國王毫不猶豫地将王後拉進了自己地懷裏,溫聲安慰道:“別鬧,你的身體很快就會恢複康健的。”

王後把國王當成空氣,執拗地盯着自己的大女兒。

二公主也擡起頭,目光落在年輕的祭司的身上,她的目光中帶着詢問和懇切——好像在問祭司:“你真的不會救我的媽媽嗎?就像一開始決定的那樣。你不能出爾反爾,求你。”

吳卿也緊張地看向了祭司,她抱着小公主的掌心出了一層冷汗。如果一直垂着眼的祭司此時恰巧擡眼,看懂了二公主目光中的含義,他必然會立刻懷疑她的保證。事情将一路走向無法挽救的田地。

好在背對着她的青年一動未動,而一直看着他的二公主咬緊下唇,終于露出了絕望的目光。

幾乎在同一時間,鋒利的刀刃劃開了大公主的皮膚。鮮血順着女孩白皙的手腕流淌下來,滴入了銅質小盆之中。

王後勉力挺直的脊梁骨被抽離了所有力氣,整個人萎頓下來。

她親愛的大女兒選擇遵從自己的內心,作下了最符合自己利益的決定。她将女仆遞過來的絲巾纏在手腕的傷口上,微笑着沖王後行了一個标準的宮廷禮儀:“媽媽,祝願您早日康複。”

随後,她擡起下巴,灰藍色的眼睛冷冷看着自己的二妹:“到你了,我的妹妹。”

兩個年齡相仿面容相近的女孩子無聲地對峙着。最終,二公主敗下陣來。國王讓早早在一旁等候的侍衛将二公主壓上去,完成了取血的工作。

随後是年齡最小的三公主。

在不懂事的三公主的哭聲中,盛着溫熱鮮血的小盆子被端到了王後的面前。巫女端着鮮血用纖細的羽毛筆在王後的額頭上畫下了詭異的符號,随後将鮮血往床下潑灑而去。

令人驚訝的景象發生了。

王後額頭上的鮮血忽然發出了金色的光芒,而落在地面上的鮮血也沸騰了起來。紅色的液體如同活過來了一般,在地上飛快的游走着。地上逐漸出現了一個和王後額頭上的符號一模一樣的圖案。

巫女嘴裏嘀咕着聽不清楚的話語,她的手臂在空中誇張地揮舞了起來。王後額頭上的鮮血閃爍了一下,沒入皮膚消失不見。

巫女恭敬地向國王行了一禮道:“陛下,巫術陣已經完成,從今以後,王後的靈魂将永遠地封存在這個房間之中。”

聽見這句話,王後的眼睛中最後一絲亮光消失不見。

緊接着,年輕的祭司走上前來,替代了巫女的位置。

祭司平靜地看了一眼王後,垂下眼簾。他的身上忽然迸發出了柔軟的白光,一陣生機勃勃的微風從房間中每個人的面頰上拂過。微風中帶着一股好聞的味道,房間中每個人的肌肉都不由自主地松懈下來。

微風最終停留在了王後的身上,白光也溫柔地将王後包裹在其中。随着柔和的光芒一寸浸過王後的肌理,王後灰白色面容上的死氣一掃而空,整個人容光煥發。

到了這個時候,吳卿的心才算完全的放下。

她長長松了一口氣,下意識扭頭看了祭司一眼。

只見白光源源不斷地從青年眉心湧出,他裸露在外面的皮膚在衆目睽睽之下被抽去了生機,褐色的老年斑攀上了他的手背。

吳卿忽然明白過來青年的能力比起治愈更像轉移。他不具備治療的能力,能做到的不過是他能用自己的生命澆灌進另一個軀體,用自己的死亡成全他人的重生。這樣的天賦不是天神的祝福,而是惡魔的詛咒。

邪惡而不懂得感激的人一直都不是這位年輕的祭司,而是無恥地要求索取的大公主和國王。

一直籠罩在青年面目上的薄紗也像被微風拂動了一樣,漾開了一層又一層的漣漪。終于,溫柔的風掀開了他真實面目的一角。

一雙妩媚的狐貍眼戲谑地看着吳卿。

吳卿的瞳孔緊縮。她如遭雷擊,電光火石之間,頭腦中混亂的線索終于連貫成線。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極其致命的錯誤!

幾乎在瞬間,她拔出了身後侍衛刀鞘之中的利刃,怒吼着将鋒利的刀尖捅.入王後的心口。冰冷的白光眨眼之間沒入了王後的胸口,鮮紅的血液從王後胸口的大洞噴射而出。王後的身軀被電擊一般震動了一下,又立刻安靜了下去。

鮮血從王後的嘴角流出,那雙漂亮的灰藍色的眼睛中的光茫閃爍了一下就徹底熄滅。王後用最後一點力氣轉過頭,靜靜看着吳卿,露出了一個感激的笑容。

于此同時,城堡中的彩色潮水般褪去,黑色重新充斥了整個世界。

身上的白色衣袍消失不見,蘇蘇站在原地,望着吳卿。

“我以為,你完全沒有懷疑過呢。”蘇蘇的狐貍眼彎成了好看的月牙。

吳卿胸脯劇烈起伏着,她松開了插在幹屍胸口的長刀,後退了兩步,失力地跌坐在地上。

金色的鏈條從床上滑下,蜿蜒着纏繞在陳舊的床腳之上。

幹枯的頭發挂在床邊,堪堪接觸到地……

只差一點……

只差一點她就失敗了。吳卿捂住自己胸口,感受着胸腔中的心髒猛烈有力地跳動,帶着劫後餘生的慶幸。

襁褓中的三公主并非蘇蘇,這一點在第二周目結尾的時候就初見端倪。但是在儀式即将完成之前,吳卿從未懷疑過祭司的身份。這是一個非常常見的思維盲區——祭司是男的,而蘇蘇是女的,兩個連性別都相異的怎麽可能是同一個人。但最後的結果告訴她,性別不過是障眼法。

要是她沒能意識到這一點,蘇蘇就會因為救治王後而死去,她的任務也會因此而失敗。

吳卿魔怔一般徑直朝蘇蘇走過去,襲了對方的胸。

蘇蘇的胸不大,但是貨真價實。吳卿一臉不可置信地又捏兩下。

“……”蘇蘇面色黑沉地将吳卿一把揮開,咬牙切齒道,“你的爪子不想要了?”

吳卿一臉狐疑地盯着蘇蘇的臉看。

“。”蘇蘇深吸了一口氣,露出威脅的冷笑。

吳卿這收回直白的目光,稍微克制了一點。

将注意力從奇怪的地方收回,吳卿才發現,一顆一顆血珠正在從蘇蘇的毛孔中滲出來。血紅色的腳印從門外一路延伸到了蘇蘇的身下。蘇蘇因為失血過多,臉色蒼白得像鬼一樣。她的呼吸有些沉重,眼皮蔫蔫地耷拉着。

雖然從十八年前的時間點回來了,但是距離【帶着蘇蘇逃離城堡】這個任務的完成還有一段距離。而且現在看來,這個任務的完成還有時限要求。

如果在找到離開城堡的方法之前,蘇蘇就因為失血過多而死亡了,任務自然也不可能完成。

蘇蘇卻好像渾身流血的那個人不是自己一樣。她百無聊賴地将鮮血從自己地皮膚中擠出來,然後随手甩在地面上。

看見蘇蘇自虐的行為,吳卿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連忙抓住了蘇蘇作惡的手,皺眉問道:“別這樣,你不疼嗎?”

“還行。”蘇蘇笑了一下,目光從吳卿的肩頭滑過,落在了吳卿的身後。

吳卿被蘇蘇的表情搞得頭皮發麻,忍不住也回頭看了一眼。王後的床正巧就在吳卿的正後方,王後的幹屍被長刀釘在床鋪之上,一動不動。

“身後……什麽都沒有啊。”吳卿喃喃道。說完,她不由自主撮了一下手臂,莫名覺得這間房間陰森至極。

吳卿轉過頭,抓住了蘇蘇的袖子,提議道:“我們先離開這裏吧。”

蘇蘇沒有說話,依舊凝望着王後,過了好久才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吳卿沒有發現的是,滴落在地面上的鮮血借着黑暗的遮掩在地上游走着,繪制出一個詭異的圖案。

她更沒有發現的是,梳妝鏡從她的口袋中掉落出來,躺在了王後的床邊。巴掌大的鏡片反射出了一片雲霧一般的黑影,湧動的黑霧蠕動着形成了一張臉,而那張臉和國王越來越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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