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噩耗通過人群傳到了瓊斯的耳朵裏。這個矮小的女人雙眼一翻,直接暈倒了過去。站在她身邊的羅伯特立刻扶住了她。

“你帶着阿姨回去。”遲于對羅伯特說道。

羅伯特看向遲于,他看起來不知所措:“那你呢?”

“有些事情必須有人出面。”遲于深吸了一口氣。他将悲傷壓抑在平靜的表情之下,看起來十分可靠。

羅伯特永遠都信任遲于。他點點頭:“好,我們先回去。”

他又看向吳卿。

吳卿:“我也留下。”眼下明顯是一個非常關鍵的劇情點,她可不能錯過。

羅伯特帶着自己的母親走了。

遲于走上前去,人群自動給他讓開了道路。跟狩獵隊裏的男人們将查爾斯視為主心骨一樣,街區中的女人、老人和孩子也将遲于這個剛成年的青年視作自己的主心骨,沒有人會懷疑,在查爾斯卸任之後,遲于會成為下一任的狩獵隊隊長。

遲于走到了圓圈的中央,身後的人牆愈合。他能感受到從所有人落在他身上的沉重的目光,大家都真摯而悲傷地望着他,希望從他的身上汲取繼續生活下去的力量。

如果能獲得支持生活的金錢的話就更好了。每任狩獵隊隊長都會向失去了頂梁柱的家庭提供補貼,不會太多,但是足夠他們拿着這筆錢生活到找到一份新的工作。

遲于知道這個傳統。但是他拿不出來足夠的錢,因為這次死去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他的父親也包括在其中。

他們在期待他開口,期待他承擔起狩獵隊隊長的責任,盡管他現在還不是狩獵隊隊長,盡管他現在還沒有一份穩定的工作。

“你們……先回去吧。”遲于轉過身,目光首先落在了吳卿的身上。

吳卿的目光和所有人不一樣,其他人想要索取,但是她給予支持。她什麽都沒有開口,又好像什麽都說了。

她說“困難就像天上的烏雲,一定會過去的。”

她說“一切都能好起來,因為雨後一定會天晴。”

她說“我願意幫助你。”

遲于的視線從吳卿的臉上躍過,認真地看向了在場的每一個熟悉的面孔。他顯得堅定、冷靜,像一個合格的狩獵隊隊長那樣,人們在他的身上看見了查爾斯和埃裏克的身影:“回去收拾心情,我會盡量幫助大家度過眼下的難關。”

最後一句話是說給其他人的,也是說給他自己的:“逝者已去,大家……節哀。”

人們互相攙扶着,三三兩兩轉身離開。哭聲随着人們的離開變得遙遠,廣場上越來越空曠。沒有無處不在的視線,遲于感覺支撐着自己軀體的力量消失不見了,被隐藏起來的脆弱蠢蠢欲動。

他蹲下身子,看向了仍在昏迷之中的青年。但是有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在看查爾斯,他有點想哭,但是極力忍住了。

遲于認識這個人,他是狩獵隊目前最年輕的成員,叫做樓興。樓興去年才加入了狩獵隊,狩獵隊在他家門口舉辦了歡迎儀式,所有的老獵人都摟着樓興的肩膀,他們把樓興當作自己的孩子。

遲于當時躲在門背後偷偷地看。狩獵隊隊員之間相處的時間比他們和自己家人相處的時間還要長。他很向往成年之後加入狩獵隊的生活。到了那個時候,查爾斯也會将目光長久地停留在他的身上,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十天半個月不見,再見的時候又變成了欲言又止的生疏。

遲于用力眨了一下眼睛,将眼中的霧氣盡數眨去。

他這才發現,樓興的右手攥成拳頭,好像緊緊攥着什麽東西。

“是金子嗎?”身後還有沒有離開的人。

那人走上前來,一雙狼一樣的眼睛惡狠狠盯着樓興的右手。

“是金子嗎?”他又問。

遲于暫時打消了查看樓興掌心的意圖:“不是。”

湯姆不信:“你打開他的手讓我看看。”

“你一點都不難過嗎?”遲于問了另一個問題。

“什麽?”

“你的父親死了。”

湯姆大笑起來:“這一定是因為我睡前誠摯的禱告起了作用。”

真是瘋子。

遲于警惕地看着湯姆。吳卿也走上前擋在了樓興的面前:“他受傷了,我們應該把他送到診所。”

“送到診所?”湯姆眯着眼睛重複道,“我不會讓你們得逞的,除非你把他的掌心扒開,讓我看一眼,他藏着的東西到底是不是金子。”

“如果不是?”遲于問。

“那我就走。”湯姆聳聳肩,“我只喜歡錢。”

吳卿和遲于對視了一眼,她深吸了一口氣,将樓興的手掌攤開。樓興似乎對掌心中的東西十分在意,哪怕陷入了昏迷,他的右手還是十分有力的攥緊。這讓吳卿花費了一點力氣。

終于,樓興的掌心攤開了。

一撮雪白的絨毛露了出來。

“什麽垃圾。”湯姆氣憤道,“浪費我好多時間。”

說完,他狠狠地瞪了遲于一眼,将手插在口袋裏離開了。

遲于立刻蹲下身子,示意吳卿幫忙将樓興放在自己地後背上。

“等一下。”吳卿将絨毛撿了起來。陽光之下,絨毛的表面像是流淌着銀色的光芒。這是一撮看起來比普通絨毛好看許多的絨毛,但也僅僅是絨毛而已。

沒有人會對這一撮絨毛投以過多的關注,但是吳卿覺得它們一定不一般。

“樓興只帶回了這一樣東西,它們一定是特別的。”吳卿這樣和遲于解釋。

遲于認同吳卿的看法,但是他卻莫名抵觸撿起這些絨毛。冥冥中有一個聲音告訴他:只要他将絨毛收起來,潘多拉的魔盒就會打開。

他恍惚間看見了一根藍色的線,從原因一直牽連到了結果。這副奇異的景象在他的眼前一閃而過,瞬間消失不見,就像一場臆想出來的幻覺一樣。

吳卿還是在他的面前将絨毛收了起來。他沒有阻止,因為他覺得自己沒有合理的理由阻止。

後來的無數次,他都後悔自己此刻的不堅定。

街區只有一個小診所,接診一些跌打損傷和小感冒。街區的醫生不具備治療重病的能力。不過好在,樓興身上的大部分血都是別人的。

“真奇怪……全部都是非常小的刀傷,不知道他是怎麽搞的。不過他的身體并無大礙,年輕人嘛,可能在床上躺個兩天就能好全。”一聲對遲于說道,“把他背回家把,然後等他醒過來吃一點東西指不定就恢複了。醫療費,我就不收你的了。”

“謝謝醫生。”遲于道謝。

醫生揮揮手:“回去吧,估計從明天開始,你家就不安生了。街區裏的那群家夥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沒有利益沖突的時候,各個都熱情友善,等有沖突的時候——他們能把你家的所有東西都給搬空。”

“你最好給你的床上一個鎖,不然明晚你可能連睡覺的地方都沒有了。”說到最後,醫生沖遲于笑了一下,“有什麽困難可以來找我,我會盡我所能幫助你。”

遲于再次道謝。

回到家中的時候已經臨近太陽落山。整個街區被愁雲籠罩着,街道上一個人都沒有,還能聽見緊閉的房門中傳出來的哭聲。

羅伯特上門了一次,他的母親已經醒轉,托他來看看遲于的情況。

兩人沉默無言地對視了好一會。羅伯特打破了沉默:“我突然很慶幸你這次沒有跟着去。”

“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明明離開的時候——”羅伯特忽然愣住了,“離開的時候,我爸就幾天沒有睡好。我媽媽大半夜醒來看見他坐在床邊,凝重地望着窗口。”

所有的事情都有征兆。

但遲于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父親的異常,因為那幾天他正和查爾斯在鬧矛盾。

他會後悔,後悔那幾天和查爾斯吵架,後悔查爾斯臨走之前還在為自己兒子說下的狠話而難過。

查爾斯出發後的那天上午,埃裏克還專門上門來找他。埃裏克摸着遲于的腦袋,說道:“不知不覺之中,小男孩已經長大了。作為父親的查爾斯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兒子已經不是一個跟在自己屁股之後的對自己言聽計從的小鬼了。查爾斯要我來問問你,你是否願意和自己的父親開誠布公地談一次?”

遲于聲音冷淡:“談不談有什麽區別?他态度堅決,不同意我加入狩獵隊。”

埃裏克嘆了一口氣:“你應該聽一下他的理由。不過我相信,如果你的态度非常堅決的話,查爾斯還是會讓步的。”

遲于已經不記得自己當時是怎麽回答的了。

他從回憶之中抽離,羅伯特已經回答了他的提問:“我不知道,我們應該問一下我媽。”

晚餐在羅伯特的家裏解決。瓊斯的雙眼腫成了核桃,但她很快振作了起來:“坐下來吧,晚餐很快就好。”

說完,她又看向了遲于:”我猜你有事情想要問我。”

“我們想知道,這次狩獵隊的目标到底是什麽?

“聽說是接到來自內城的一個懸賞。”瓊斯回答,“懸賞的金額異常豐厚……”

躺在單人床上的青年的眼珠子瘋狂轉動着,他在床上一邊顫抖,一邊流着冷汗。

他被禁锢在一個可怕的夢境之中。

【“呼——呼——”

“樓興,快跑,再快一點。”

青年一邊往外手腳并用的狂奔,一邊時不時回頭張望。黑色的森林将他身後的所有一切吞噬,身後的同伴一個接一個倒下,巨大的詭異陰影離他越來越近。

“再快一點。”

他已經能夠嘗到口腔裏泛起來的血腥味,他的肺部被冷空氣完全充斥,已經要炸開了,雙腿也如同灌了鉛一般沉重。但是他不敢慢下來,還要更快才行。

終于,眼前的天幕變得開闊,好像聽見了溪水的聲音。

青年一時大意被腳下拱起來的石塊絆倒,一頭栽進了冰冷的小溪之中。

雙膝狠狠地砸在了堅硬地石塊上,他卻沒有一點反應,因為他的雙腿已經完全麻木了。

“呼——呼——”

溪水繞過他的身軀,從透明變成了血色。他用力撐起身子,雙手雙腳并用,向小溪的對面爬去。

聽見聲響,一匹棕色的馬從灌木叢之後鑽了出來,沖着青年打了一個響鼻。附近的樹幹上也綁着繩子,但是馬匹都消失不見了。可能是被野獸吃掉了,也可能是自己跑了。

青年咬緊牙關,向那匹馬走了過去。

“你竟然還活着。”他費力地說道,緊接着,他艱難的爬上了馬背,“我們回家。”

說完,馬匹朝着确定的方向狂奔而去。而抱在它脖子上的青年已經疲憊地閉上了雙眼。一路上,他的右手都緊緊攥成拳頭。】

“呼!”床上的青年猛地翻起身。他看向四周,發現自己身處一個昏暗的小木屋之中,身下是柔軟的床鋪。

“逃出來了。”他無意識地喃喃道。

過了一會,他才像是猛然驚醒,喜極而泣:“我真的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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