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眼前的地方地勢較高,方便三人尋找回去的方向。怪物的皮毛沉甸甸的壓在連耀的肩膀上,這讓他走路都會喘氣,但是他為此感到高興,因為富貴的道路俨然在眼前鋪好了。

像是剛才吳卿的見死不救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連耀又恢複了一副翩翩有禮的樣子。那雙碧綠的眼睛裏似乎重新充滿了對吳卿的濃厚興趣,這反而讓吳卿暗中提起了戒心。

連耀變臉的速度太快了,此時的和善更像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回城的旅程算得上順利。傍晚時分,三人回到了城門口。

城中的景象多了幾分蕭條,士兵在填補着城牆上多出來的坑窪,迎面而來的路人的臉上還殘留着沒有褪去的恐懼,以及充滿擔憂的沮喪。

這樣的景象讓吳卿的心逐漸沉了下去。

疲憊的衆人無不在講述一個事實——她的預感成真了。怪物真正的複仇目标是街區的老弱病殘。在他們被拖延在森林中的這段時間中,災難已經降臨在了街區衆人的頭上。

留下來的人無力抵抗這場危機,他們連一只怪物都打不過。

還可能有人活着嗎?

渺茫的希望随着吳卿逐漸接近街區徹底消失。

街區內建築的破損程度遠超外城其餘地區。兩側的建築上布滿了白色的尖利劃痕,地上散落着石子和磚塊。

鮮血從在地上蜿蜒成了小溪,嵌進鵝暖石路的縫隙之中,有些地方的血液甚至還未幹透。空氣中彌漫着濃郁的血腥味,因為天氣燥熱,被一排擺在街道上的蓋着白布的屍體已經腐爛了。

惡臭味充斥着鼻腔。

蒼蠅的嗡嗡聲是整個街區裏唯一的聲音。

遲于的臉色越來越白,幾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見是自己生活了十八年之久的地方。

他的雙腳像是黏在了地面上一樣,一步都無法往前走。好像只要他不踏入這一片人間煉獄,眼前的所有景象都不會成真一樣。

吳卿看向了和街區一街之隔的小診所。心完全沉底。這家不起眼的小診所房門打開,其內空空如也,建築的表面遭受到了如同狂風暴雨似的打擊,石屋幾乎歪斜向了一邊。

不必寄希望于醫生帶着羅伯特母子二人驚險逃生了,恐怕醫生自己也兇多吉少了。

終于,遲于向前走了一步。

吳卿沉默地看着這個高挑的背影。遲于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絕望的死氣從這具年輕的軀體上散發出來。

他沒有說話,甚至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卻無端讓人感到悲傷。

一直萦繞在他身上的孤寂感放到最大,他身處于一片寬廣的天地之下,卻好像和這個世界中的所有人和事都沒有聯系。

吳卿的心裏也空落落的,似乎有點難受。某個程度上,她似乎也與屏幕中的人物共情了。她有些震驚地捂住自己的心口,又用力将胸前的衣服抓住,甚至扯住鎖骨之下的皮膚。五指用力收緊,吳卿以疼痛的方式提醒自己保持絕對的冷漠。

遲于緩慢地掀開了屍體上的白布。

吳卿無法想象他為何還能夠将一面一面白布掀開。他的理智在懸崖上搖搖晃晃,但是被一根莫名的線拉住了,這讓他沒有立刻崩潰。

終于,遲于找到了羅伯特和瓊斯。

白布之下的少年雙眼圓睜着,瞳孔中殘留着未消散的恐懼。這個少年生前膽子比老鼠大不到哪裏去,臨死的時候卻要直面人類無法直視的詭異怪物。

遲于的手指抖了一下,他掀開了羅伯特身旁的白布。

不出所料,躺在羅伯特身旁的人是他的母親瓊斯。矮小的女人看起來比羅伯特鎮定很多,臉上甚至帶着一貫冷靜的微笑。每當羅伯特被吓到的時候,瓊斯就會将手輕柔地放在羅伯特的後背上,如此安慰自己的兒子。

當然,每一次,不論遲于表現得多麽冷酷和堅強,瓊斯也會執意如此安慰遲于。她就像一個母親一樣站在自己兒子們的身前,希望擋住這個世界的所有風雨,讓自己的兒子可以晚一點長大,能夠釋放自己的脆弱……

在遲于的心底,瓊斯也是他的母親。

遲于雙膝跪在地上,脊梁坍塌彎曲。他卻沒有哭,甚至一滴眼淚都沒有。

吳卿的目光落在對方堪稱空白茫然的臉頰上,抓住自己心口的手不由自主地再次收緊。

一陣一陣難以形容的戰栗感傳遍了全身。她清楚這是一次情感和理智的拉扯,她也自信自己能像以往每一次一樣用理智将情感壓制。

吳卿還記得自己的任務,她走到了遲于的面前,如每一次恰到好處的出現一樣。她的影子落在了遲于的身上,陰影擁抱住了這個瀕臨崩潰的青年。

青年的眼睫似乎輕輕顫了一下。

他的脆弱露出了馬腳。

吳卿下意識将手伸到了對方的肩膀上方,又突然懸在空中,沒有落下。她敏銳地察覺到了此刻自己的心軟。

“沒有人能在極端的災難面前保持絕對冷靜。自己只不過是被眼前的慘劇所震撼”,吳卿這樣說服自己,她逐漸放松下來,接納遲于情緒對她心防的沖擊。

或者說,吳卿是一個自信到了自負的人,她覺得自己這一次也能像之前的每次觀看悲劇電影一樣,在畫面變黑的那一瞬間從電影世界中抽離,重新變成那個披着人皮的冷血分子。

不管她現在有多麽的……慌亂。

手終于落在了遲于的雙肩上,吳卿深吸了一口氣:“哭出來會好受一點。”

她眨眨眼睛:“我可以借給你一個肩膀,如果你需要的話。”

遲于的肩膀輕輕顫了一下,他下意識想要将吳卿推開。但是當視野徹底被吳卿擋住的時候,從多天前開始壓抑着的悲傷崩壞了河堤,如同洪水一樣一發不可收拾。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淚腺能如此發達,也不敢相信自己會真的完全釋放自己的情緒。畢竟不論是查爾斯還是埃裏克都以最高的要求規範他,要求他成為一個堅強的有擔當和責任感的男子漢。

不論在多麽傷心難過的時候,這兩個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向導都會嚴肅地告訴他:男子漢大丈夫,哭泣是可恥的。

吳卿輕輕拍着對方的肩膀,目光躍過遲于的肩膀,落在了羅伯特的屍體上。

忽然,她的眉心為不可察地一皺。夕陽的餘晖落在了羅伯特緊緊攥住的拳頭之上,一點銀色的金屬光澤閃爍了一下。

這仿佛只是吳卿的錯覺。

和悲傷過度的遲于不一樣,吳卿還保持着一貫的清醒和冷靜。她的目光在羅伯特的身上掃過。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無數,除了胸口的一片血紅色之外,衣服的下擺還有地方沒有被血液染紅,而他的腰腹卻存在撕裂傷。

的确很像野獸所致。

但是卻不像他們見到的怪物所致。

致命傷只有他大動脈上的一處,其餘的傷口表面的血液少的可憐,更像是在死後僞造的。

再重新環顧四周,吳卿忽然發覺。街區的石屋的外表遭受了嚴重的損壞,但是本該更加脆弱的門窗卻仍然堅強地挂在門框和窗框之上。怪物如同一陣飓風一樣席卷了整個街區,卻沒能找到自己的仇人,于是它們将自己的怒火發洩在了街區的建築之上。

因為在它們到來之前,它們的仇人就已經喪生于同類的刀下了。

吳卿的後背浮起一層冷汗,她的手掌緊緊抓住遲于的衣服,壓低了聲音,幾乎用氣音在遲于的耳邊說道:“小心一點,朝羅伯特的方向移動兩步。”

她又補充道:“不要被發現。”

遲于的壓抑的哭聲一滞。他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過來。

遲于放下了捂住雙眼的手,悄無聲息地探向了吳卿的腰側。修長的手指輕輕搭在了挂在吳卿腰側的弓.弩之上,這一連串動作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而吳卿往羅伯特的方向側去,假借阖上羅伯特雙眼的動作,飛快地将羅伯特的掌心展開了。

一個雕刻着三角蛇頭的銀色箭頭深深刺在羅伯特的掌心之中。

吳卿的心咯噔一跳。

餘光中,一個穿着銀色盔甲的士兵走到了連耀的身側耳語了幾句。連耀的目光飛快地往吳卿和遲于的方向掃了一眼,随後,他背過了身去。

連耀垂下的右手輕輕擺了一下。

“跑!”吳卿在遲于的耳邊落下這一句。

遲于瞬間起身,反手向連耀發射了一枚弓.箭。銀色的小箭破空而出,直直射向連耀的後腦勺。

連耀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一樣,在弓.箭即将射中自己的腦袋上的時候側身避過。弓.箭直接射入了他身後的一棟建築之中。震天的爆破聲響起。

連耀額前的短發被熱浪卷起,露出了其下的一雙碧綠色的眼睛。他冷冷地盯着飛快撤退的兩人,将自己溫和的假面親手揭下:“殺了他們!!”

捕獲獵物的功勞只能他一個人獨享,這是連耀一開始就做下的決定。

他身上根本沒有攜帶任何信號彈,只要連耀的隊伍踏出城門,屠殺就開始了。從一開始,連耀給自己下屬下達的命令就是街區裏的人一個也不能留——包括那個和街區僅有一街相隔的醫生。

吳卿本來應該和他共享成功的喜悅,然而在山頂上的見死不救讓連耀起了殺心。

但是令他震怒的是,不僅遲于和吳卿識破了他的目的,在最後的關頭成功逃脫;連一開始就該殺掉的湯姆也人間蒸發了。

比起遲于和吳卿,連耀甚至更加擔心湯姆的存在。因為他在這個年輕人的身上嗅到了和自己如出一轍的貪婪氣息,這告訴他這個家夥是他的同類,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一個愛權一個愛財,愛權的決定抹消愛財的存在。

這個時候,連耀還不知道,他和湯姆還有二度合作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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