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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怪物的确也具備迷惑人類的能力,不過這個能力的不穩定性在樓興的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大部分時間,樓興還是那個一心只為狩獵隊着想的好人。

狩獵隊殺死了一個怪物。

怪物就将狩獵隊全部絞殺,這種生物出人意料地記仇。吳卿有些疑惑,因為這個特質本該讓它們不留下樓興。

因為樓興逃離了森林之後,并不一定會重返森林。

樓興逃回了城中,将更多的人類帶入了森林,這樣的發展并非必然。如果湯姆沒有告密,連耀就不會找到遲于和樓興,開啓第二次狩獵活動。怪物不可能将湯姆的心理和行為都算得一清二楚。

太多的可能發生的意外反而說明這不是怪物原本的計劃。

那它們的計劃到底是什麽?

想到這裏,吳卿的後背出了一身冷汗。放走樓興會有一個必然發生的結果——那就是,樓興回到自己生活的街區。

醫生某次無意中說出口的話浮現在了吳卿的腦海之中:“只要在床上安安靜靜修養三天,他的傷口一定會結痂好轉的。”

吳卿:“什麽情況下傷口會惡化?”

醫生:“劇烈運動是有可能将愈合的傷口重新撕裂的。”

劇烈運動。樓興并沒有在床上靜養,而是跑遍了整個街區和外城,用自己的眼睛記錄下了街區的所有建築和路線,為怪物的複仇作下了充足的準備。

連耀小隊的全軍覆沒壓根就是一個意外,怪物們真正的複仇對象應該是正身處城牆之後的、狩獵隊的家人們。

只剩下老弱病殘的街區,無力抵抗一場來勢洶洶的複仇。

這會是促使遲于黑化的關鍵條件嗎?

吳卿的心涼了半截。

只希望他們的狩獵能夠打亂怪物的計劃,希望所有的怪物都被他們一行人牽制在森林之中,讓他們能夠趕回去,協助居民撤離。

“你們怎麽知道我們會來到這裏的。”在生死之際,連耀甚至失心瘋地質問一群怪物,“是誰充當着你們的眼線?是這個小鬼嗎?”

刀尖對準了遲于的心口,連耀大有自己要死了就拉着所有人陪葬的架勢。

吳卿吓出了一身冷汗,趕緊阻止他:“是樓興。樓興被迷惑了,你忘記了嗎?”她連忙走到遲于的身側,卻不敢離刀劍太近,鋒利的刀刃讓她回憶起了被剖心的痛苦。

“樓興?”連耀冷笑,“怎麽可能是樓興?他甚至沒有跟着我們一起來。”

吳卿的眼睛用力閉了一下,一路以來的景象在她的腦海中飛快翻過。她從記憶深處找到了當時自己沒有注意到的細節。

腦海之中,他們三個人的影像以倒退的方式呈現在吳卿的眼前。

吳卿退出了山洞,回到了鋼針灰鼠的巢穴之中,又順着意外發現的通道回到了地面,最後到了獵狗向他們撲過來的那一瞬間。

樓興向遲于伸出了手,他的神情是一片詭異的空白。

如果不是她快樓興一步,遲于就會被樓興一把拉走。

而樓興的腳尖……直直對着鋼針灰鼠的洞穴。

只能說,【危機預判】和樓興的選擇不謀而合了。因為吳卿和遲于按照原本的計劃墜入了鋼針灰鼠的地下巢穴,樓興這張牌就變成了廢牌,被怪物立刻剿殺了。

而這個意外找到的通道似乎也不像她原本想的那麽簡單。這根本不是一個意外。從沉積在地表的樹葉踩空之後,他們落入的通道由寬變窄,變成了只容一人通過。

上寬下窄的通道不可能是鋼針灰鼠從地底下向上挖掘出來的,這種形狀的通道一般是從地面向下挖掘形成的。

但鋼針灰鼠的身軀遠遠超過了一個正常人類,更別提這個地穴中還生活着一只龐大的雌鼠。只容一人通過的地洞怎麽可能是鋼針灰鼠的傑作。

他們劃過的通道土壁上布滿了豎條的一根根直線痕跡,更像禽類的利爪所致。

吳卿甚至回憶起那只和她擦肩而過的怪物。那雙黃金色的獸瞳冷冰冰地盯着她,但是獸瞳的主人并沒有攻擊她的意圖,甚至是有意放她離開。

怪物沒有選擇在小樹林對他們動手,或許還處于另外一層考慮。

吳卿看着不斷圍上來,但是踟蹰不定的怪物,心跳的速度不由地加快。

它們對殺了他們三個并沒有完全的把握。就像所有怪物本能畏懼遲于的母親一樣,怪物仍舊會對遲于這個半血精靈産生畏懼。它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殺了遲于。

它們擔心遲于會利用開闊地帶死裏逃生,回到街區,阻止它們的主要行動。

這是一個拖延時間的伎倆。

走到了眼下的這一步,吳卿幾乎可以确定,街區已經遭受了另外一支怪物隊伍的襲擊了。最糟糕的事情已經發生了,事情到了無法挽回的局面。

該将這個猜測告訴遲于嗎?

吳卿的喉嚨發緊,她發現自己不敢。隐瞞或許可以帶來好的結果。如果遲于因為懸賞金直接進入了內城,而不知道自己居住的街區的慘劇,或許他就不會黑化了。

這似乎是最好的選擇,吳卿毫不猶豫地作下了決定。

“樓興本來想要将我們引入鋼針灰鼠的地下巢穴,只不過我快了他一步。通向地下巢穴的通道也出自眼前怪物之手,或許從進入底下的那一刻起,我們必然會出現在這裏。很有可能北通道和西北通道的最終出口都位于山洞附近。”

連耀的眉毛不悅地壓低,但他并沒有反駁吳卿。

吳卿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窩裏鬥并不明智,現在的重點是逃出這裏。”

連耀的面部肌肉跳動了一下:“但願能有這麽好的運氣。”

他将皮毛綁在了自己的背上,哪怕這樣的舉動會激怒怪物,他也不樂意将自己的戰利品拱手讓出。這個男人身上湧動的貪婪,比他的野望更加讓人害怕。

吳卿一手捂在自己的心口,感受着自己砰砰直跳的心髒,對腦內的系統說道:“開啓【危機預判】,兩次。”

【沒問題,倒計時120秒,祝你好運。】系統帶着電流的聲音在吳卿的大腦中響起。

下一秒,吳卿的視野被紅色占滿了,代表生機的綠色比上一次還要稀少。

唯一的一點綠色的光芒位于斜上方的石壁之上。

綠色的光點距離地面足足有十幾米,周圍的石壁陡峭,不可能有人能夠徒手攀爬到那樣的高度。

吳卿忽然意識到這并不是叫她攀爬。因為和上一次的情形不一樣,綠色的光點并沒有像路線圖一樣引導她到終點,反而突兀地出現在最高處,就像是讓她跳上去,或者……用什麽東西去夠它。

吳卿的心念微微一動,将手裏的弓.弩舉了起來。

只聽見一聲破空聲,弓箭撕裂了空氣,竟直直紮進了穹頂石頭間的縫隙之中。

連耀猛地擡起頭,驚恐地試圖阻止吳卿瘋狂的行為。他的嘴張開,似乎沖着吳卿喊了什麽。

與此同時,巨大的轟鳴聲在斜上方響起,吳卿在聲浪之中看清楚了連耀的口型:“會爆炸!”

吳卿:“……”不早說!!

下一秒,她被翻滾而來的氣浪不留情面地掀翻在地。

連耀和遲于也是如此。

連耀忘記告訴吳卿,弓.箭的箭頭上安裝了工匠精心研制的小型魔法炸彈,因為是新貨色,狀态并不穩定,比如吳卿正好射出去的這一支,估計是整袋弓箭中威力最驚人的一枚了。

當然,沒有把這麽重要的事情告知的主要原因還是——連耀以為吳卿最多用炸彈炸炸怪物。

誰能想到她能去炸山!

現在說什麽都已經晚了。魔法炸彈将整個山體炸得震動了兩下,巨大的石塊從天而降,砸在了還未反應過來的怪物的頭上,直接将怪物砸成了肉餅。

緊接着,更多的石孔天女散花地落下來,吳卿一把扯住遲于,按照【危機預判】的提示在地上蛇形走位,完美避開。連耀緊随其後,免不了被一些小石子砸中。

扯了半天吳卿才發現自己扯得是遲于的衣領。對方的臉憋得通紅,眼角沁出生理性淚水,可憐巴巴地望着她看。吳卿松開手,心虛地笑了一下。

雖然掉落的石塊将部分怪物砸死,但是也将唯一的出口給堵死了。

連耀的臉色冷得跟鐵似的。

一條綠色的道路順着坑坑窪窪的石壁一路蜿蜒向上。吳卿抓緊機會就三兩下爬到了一個石塊之上。

幾乎是緊跟在她倆身後的連耀雙腳剛離開地面的瞬間,頭頂上傳來了如雷鳴一般轟隆隆的響聲。

在三人震驚的目光中,被炸開的石壁忽然迸裂,比還大象的腰粗的水柱沖破了最後一層石壁的阻擋,灌進了這個幾乎密閉的空間之中。

怪物們尖銳的爪子在石壁上劃拉着,意識到了危機降臨,它們立刻就想展開自己寬大的翅膀,将自己沉重的身子帶離地面。

正在努力向上攀爬的吳卿眼睛一亮。

山洞之外的潮濕土地上沒有留下怪物的足跡,說明這群怪物并不是用腳走路的生物,它們的移動多半是依靠自己身體兩側的羽翼。但是它們身上卻長滿了哺乳動物一般的柔軟絨毛,而非禽類那樣的表面覆蓋着防水油脂的羽毛。

從天而降的水柱在它們從束縛住自己行動的皮囊中掙脫出來之前就将它們身上的絨毛徹底浸濕。吸足了水的絨毛變得沉重無比,它們半透明的蝙蝠一樣的翅膀失去了原本的作用。

一個兩個都變成了落湯雞,飛不動了。

怪物們很快就發現了這一點。它們憤怒地尖嘯着,試圖用自己的雙爪爬上石壁。但是它們的爪子在潮濕的石壁上打滑,每一次都讓它們狠狠跌入水中。

這就是生路。

吳卿三人此時已經爬到了出水口的附近。

巨大的水流釋放過後,出水口的水逐漸變得和緩。吳卿成功通過這個口子來到了山頂之上。第二個探出頭來的是遲于。

連耀的雙手死死抓着石壁,水下的一張臉變得猙獰。

他的身後綁着怪物的皮毛,已經被完全浸濕了,此刻就像是一塊沉重的巨石一樣壓在他的雙肩之上。

“拉我一把。”連耀對遲于說道,伴随着他說話的動作,水被灌進了他的口鼻,翻滾出了幾個氣泡。

遲于垂眼,短暫地停頓了一下。

“別救。”吳卿抓住了遲于的手腕。

兩人猶豫的時候,連耀已經快支撐不住了,他的一只手從石壁上滑落,臉頰因為充血變得通紅。

他用那雙碧綠色的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着遲于,咬牙切齒地說道:“街區。”他的力氣不足以支撐他說更多的字,這兩個字足以威脅遲于。

如果回去的只剩下遲于和吳卿兩個人,士兵會執行連耀下達的命令。對于內城的人來說,外城的貧民不過是不值錢的蝼蟻,沒有人會為蝼蟻伸張正義。

吳卿抓着遲于手臂的手收緊了一下,不得不放開。

哪怕她已經有八.九分的把握,街區的人已經遭受到了怪物的報複,一個不剩了,她也沒有辦法在此時阻止遲于。

萬一怪物還沒有得手呢?那樣的話,連耀的命令就會成為結果街區居民性命的最後的信號。

她不能阻止。

更何況,吳卿認為,比起怪物的複仇,權貴的剿殺更可能促使遲于走到祭司的地步。

在另一個時間點,已經成為了祭司的遲于,每天下午都會獨自一人爬上高塔,一言不發地凝望着街區的方向。吳卿可以肯定的是,祭司遲于的仇恨對象,是人類,而非怪物。

遲于最終将連耀從水裏拉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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