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驅傩擊鼓吹長笛
冬日裏,充足的日光透過窗棱,斑駁地灑在桌上,帶着溫暖的柔情似水纏綿,一時間泰和殿中,連窗前梅落依稀聽得清楚。
玄熠良久不語,只是默默凝望窗外紅梅。
墨雨深情而羞澀的眼眸裏攝人心魂,笑吟依依道:“皇上不肯說嗎?”
玄熠恢複天子之姿,淡淡回答道:“朕以後再告訴你。”
靜默無言,彈指間就到了正月初一。
除夕之夜,紛紛揚揚的大雪,若白花,如輕煙,似柳絮,雪中無數宮燈灼灼明亮,與夜空中滿穹繁星遙相呼應,大紅的燈籠與星芒閃爍交接,宮闕樓閣都籠上一層不真實的奢糜氤氲。
繁瑣的祭天之禮,驅傩過後,玄熠率文武百官,至乾坤殿大擺盛宴,把酒言歡,熱鬧非凡。
喜慶之日,墨雨三千青絲一半绾起一個松松的雲髻,散了一半在肩頭,只用了一枚翠玉的雕龍鳳尾發簪,額間梅妝宛若綻放紅梅,黛眉恍若水墨青煙般畫意嫣然,襯得一雙水眸宛若燦然的星光,一襲桃紅吉服上紋繡百蝶度花,朱紅長裙逶迤與地,腰間系了一條玄色葬雪宮縧,腰枝似柳,盈盈不足一握,宮縧上系着一塊翡翠玉佩,平添了一份儒雅之氣,他身披着大紅羽紗鬥篷,端莊高貴中帶着淡淡的矜持,靜坐在身着九龍華袍冕服,頭戴冕冠的玄熠身側,這也是他自入宮後,首次出現在文武百官面前。
鞭炮聲響徹宮苑,歌舞升平浮華璀景中,文武百官,争先恐後想要看清墨雨容顏,許多人聽聞漫天的流言蜚語後,便都猜測着這是一個什麽樣的男妓,能動用皇後儀仗接入皇宮,雖然皇上命令不許私議,仍舊有些大膽者私下低低讨論着,果然是傾城傾國的天姿國色,才會讓皇上寧叛朝綱,也要留一男子在身側。
還是有些流言蜚語輕若羽毛般傳入墨雨耳中,他的水眸裏閃過一縷恍惚,心頭卻是苦得發澀,刺得難受,原來,深宮中的他,只能住進皇上心裏,卻始終在衆人眼中宛如妖物。
玄熠的神情始終游離與歌舞喧嚣之外,對流言蜚語恍若不聞,他舉起一杯瓊瑤玉釀,貼附墨雨的耳邊道:“朕從小就不喜歡守歲,鬧得人心煩,朕想回去……”
仿若在聊家常,墨雨溫婉随口道:“緩歌慢舞凝絲竹,皇上不喜歡嗎?”
玄熠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嗤笑道:“她們哪有你跳得好看,朕這輩子見過最美的一舞,便是你跳的天落霓裳羽衣,餘下真當看不下去。”
墨雨舉袖掩唇,嗔笑道:“皇上真當會說笑。”
玄熠皺皺眉,無辜道:“若不是你在這裏坐着,朕早回去殿歇着去了。”
墨雨回眸微笑向他,清婉道:“皇上還要守歲呢!”輕輕一頓,聲音愈低道:“若皇上想要讓靖康王更加堅定龍體罹病,現在退席也未嘗不可,只是,在位的還有細作嗎?”
玄熠表面維持着鎮定的神色,嘴角還是微微上揚,眼角眉梢裏帶着淺笑,悄悄在桌下與墨雨十指相扣,用幾不可聞的聲音道:“還是你聰明,待會兒,朕帶你去個地方。”
雪停了,月色淺淡如霧,飄飄渺渺如潔白花絮,簫聲豔舞,衆人大部分已然醉意深沉,衛博遠早早帶着隆兒回了東宮,幾個清醒的大臣也只顧着看歌舞嬉笑,題幾筆詩詞應景。
玄熠推了推靠在他肩膀上睡熟的墨雨,低低道:“你快起來,跟朕去個地方。”
墨雨目光飄然,斂衣起身,和緩道:“皇上,要去哪兒?”
玄熠促狹一笑,連同他華袍上的龍須都抖動了一下,道:“跟着朕去便知。”
月色清幽,灑落銀斑一地,宮中的紅牆琉璃瓦和白雪相映成趣,玄熠拉着墨雨,一前一後走在小路上,冷冷的晚風吹拂墨雨的三千發絲,沖淡心裏淺淺淡淡的苦澀,此時此刻他只覺得靜谧、安心。
一盞茶功夫,玄熠站住了腳,墨雨借着朦胧月色,待看清牌匾上的金色大字後,不由得一怔,失聲道:“皇上,這不是金銮殿嗎?”
玄熠意味深長地望着牌匾,深邃的眼眸中有冷冷一縷寒光劃過,他威嚴道:“是,這裏是金銮殿,朕想給你那份答案。”
墨雨松開玄熠的手,退了幾步,深情地望着他,清婉道:“墨雨願聞其詳。”
玄熠雙眸沉靜如寒潭深水,幽冷中蘊含了戾氣,他仰頭沉吟道:“六年前,朕的母妃被前朝之臣聯名上書,子幼母壯,為了防止重演呂後稱制,女尊獨居驕蹇,惑亂朝綱,賜死母妃,立朕為太子。那時,朕沒有父皇的庇護,沒有後宮可依靠,沒有可自保的兵權,外戚勢力只靜觀其變,唯一可依賴的勢力,在沈家被抄斬之日,變化為烏有!朕擁有名義上的儲君之位,卻無實權,那時候的一切,是不是很可笑?人人都道有了,便是執念,而朕的執念,卻深重如海。”
重重嘆了一口氣,玄熠唏噓,他身上:“那時所有的一切對于朕來說皆是過眼煙雲,只有金銮殿那把交椅,堅若磐石,只有站在哪裏,俯視這個世界,才能視他人為蝼蟻!朕需要那個位置,來保護修雲、熵兒、博遠和卿琦,保護所有人。朕只能依賴于自己,獨自跋涉,即便手染鮮血,即便血戰到底,朕也無怨無悔!”
“砰”一聲,一個煙花在夜空中綻放,絢麗如流雲翩跹,玄熠放開墨雨的手,凝視着遠方,目光灼灼,帝王天威道:“五年前,朕發過誓,掃清阻礙,笑對天下。”
玄熠扭頭凝視着墨雨的凝眸,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和,道:“知道嗎?朕也有過做夢的年紀,那時還年幼,比隆兒大不了多少……你是不是覺得朕很可笑?”
流連在荏苒的時光中,尋找逝去的溫情。墨染的天際,不見了雲岚,拂過相思的雪,籬落月色,心弦清音,離岸的歌聲,随風而落,成了無法抗拒的回憶。
墨雨步履輕盈地靠近玄熠,執起他的手,認真道:“墨雨也有過做夢的年紀,不過是許久許久之前的事了,墨雨是庶出,爹眼裏只有大哥,出身将門,墨雨卻喜歡讀書,那時候,好像要個娘,所以那日在尚書房,隆兒那幾句無邪的童言,幾欲讓墨雨流淚……”
玄熠擁他入懷,感念道:“你對隆兒很好,連朕這個做爹都自愧不如。”
墨雨一頭青絲在風中不羁的招搖着,他清婉道:“相夫教子,是墨雨應該做的。”
玄熠低頭吻上他的發梢,道:“苦短,你喜歡嗎?”
墨雨面色緋紅如雲燒,咬了咬朱唇,低聲道:“皇上,今日是除夕之夜。”
玄熠不以為然道:“那又怎樣?旁人怎麽想是旁人的,咱倆就想咱們的罷。”
說罷,抱起墨雨飛奔回了泰和殿。
一連三日,禦膳是送進泰和殿的,不用上朝不用批奏折的三日裏,玄熠皆緊緊擁着墨雨在龍榻上度過。
星河燦燦光輝靜倒深夜,枕畔軟語,睡醒的墨雨仰頭躺在龍榻上,賴賴地哼唱着《北風》:“北風其涼,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攜手同行。其虛其邪?既亟只且!北風其喈,雨雪其霏。惠而好我,攜手同歸……”
玄熠素來心思跳躍,突然道:“卻話巴山夜雨時,你說會有多美?”
巴山夜雨,那是詩詞裏才有美景,墨雨淺淺一笑,靠在玄熠懷中,與他剪段了一點燭花,玄熠靜靜摟着他,俯身的影子與墨雨的影子重疊在一起,讓墨雨在一霎間有一種要合二為一錯覺,不由得臉色緋紅。
玄熠壞笑着看出了端倪,又複吻上他的柔唇,反身再度把他壓在身下,點燃情/欲的火海,幾下就讓墨雨再次沉淪在欲/海中,憋了幾日的玄熠,此時正濃情蜜意,根本沒打算過他。
“熠……”幾次猛烈的撞擊後,墨雨星眸迷離,迷醉地低昵喊着玄熠的名字,只有在這種時候,他才肯叫皇上的名諱。
“嗯?”玄熠凝視着墨雨被吻腫的柔唇,每每他叫自己名字時候,都是那樣的風情萬種,剛低垂的欲/望,忍不住又一次蓄意待發。
“皇上,你想我在躺幾日?”墨雨低低呻/吟道,一連三日,他真的已力不從心,暗暗納悶,已過三日,皇上怎麽還是那麽體力充沛,連用膳的時候都不放過他。
玄熠摟過墨雨淩亂的發絲,小心翼翼瞥到他身上遍布的吻痕,給他掖了掖被角,正色道:“朕還可以再來個回馬槍。”
看到墨雨一臉含嗔的薄怒,玄熠随即把頭埋進墨雨的發絲裏,任性道:“朕喜歡你嘛!所以總想要你,沒有你,朕都睡不着。”
墨雨撫摸着玄熠的脊背,手到之處都是精煉的肌肉,偶爾會有硌手的傷疤,他微微嘆了一口氣,道:“這大年下,我是不是應該去拜見太皇太後?”
玄熠低昵地吻着墨雨半/裸在空氣中的肩膀,含糊道:“你最好別去見老祖宗,你若真要去拜會,就帶着隆兒,否則不要自己去。”
墨雨微微一怔,随即溫婉道:“為何?你不喜歡老祖宗嗎?”
玄熠意猶未盡地輕啃着墨雨的肩,留下一個淺淺的牙印,随意道:“朕還是太子的時候,最喜歡就是老祖宗,因為她可是後宮裏第一聰明人,連朕都自嘆不如,只是老祖宗很犀利,朕不想你受傷。”
正說話間,突然有太監尖聲劃破了平靜的夜空,“太皇太後賜除夕之賞賜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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