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我竹馬可能喜歡我(24)

雨下的很大, 陳溱剛跑出神廟就被澆成落湯雞, 浸沒在雨澤中。山勢陡峭,陳溱拽起衣擺往臉上一抹, 獲得短暫的清晰視線,下一秒又看不清前路。身體的溫度被雨水帶走,全身冷得發抖, 滑得發亮的濕透讓人無處下腳,讓人的心忐忑不安, 陳溱開始後悔出來了……如果乖巧地待在神廟,也不至于這麽狼狽。好像從前也經常這麽狼狽,被稀奇古怪的妖精騙得滿山亂跑, 暈頭轉向地等着夏初來救,拉着他的靈魂在山中狂奔,等終于得救的時候便免不了一通怒吼。明明對方才是個小孩, 但是陳溱在面對他的怒火的時候總會不知所措。

夏初兇起來的時候, 真是遇神殺神。

想到這裏他就忍不住咋舌,天漸漸黑下去, 也不知道夏初有沒有發現自己不見了,如果發現了是不是在生氣呢?心中不禁期盼他來找自己, 雖然在這樣的雨勢中夏初的到來于事無補, 但是莫名地讓陳溱心中有了底氣。不過, 如果他真的找到自己,大概又要大吼大叫把自己罵的狗血淋頭了吧?這麽一想,心中突然有産生了畏懼。

啊呀呀, 要是發火自己估計會被揍。

陳溱謹慎地挪動着步子,跑得有點神志不清了,腦袋裏的想法被雨水沖走了,心中紛亂的想法盡數消失,只剩下唯一的念頭,快點回家吧,快點回家吧,回去了房間裏又暖又香,可以飽餐一頓然後睡個舒服的懶覺。這麽一想,夏初嚴肅霸道地臉孔看起來也沒那麽可怕了。腳步越來越重,四肢開始不受使喚,陳溱實在走不動,大腦開始罷工,他不受控制地想起剛才做的那個夢,混亂的夢境中,他再次回到了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像一只幽靈四處飄蕩,然後夏初就跟在他屁.股後面跑,一邊跑一邊阿容阿容地叫着,他的聲音清亮,尾音上揚,仿佛下一秒就要怒吼。事實上他也的确快要抓狂,看着陳溱懵懵懂懂地飄來飄去,便恨不得找根繩子将他拴在褲腰上,然而自己還不能表現得太粗暴了,因為陳溱小小一只,尖尖的下巴和大大的眼睛,一被兇就會露出快哭的表情。

那個時候大家都還小,也沒有那麽多煩心事呢……陳溱遲鈍地走到轉彎處的岩石旁,躲在一棵茂盛的樹下面,有了一點蔭蔽,頭上的雨勢有點減小,他無奈地舒了口氣,結果差點被雨水嗆到,于是身體緊貼着冰冷的牆壁站好,微眯着眼用濃密的睫毛遮住瓢潑的雨水。

陳溱仰着擡起下巴眯眼看着灰蒙蒙的天,雨絲像利劍一樣射下來,他感到茫然,在這樣壓抑苦悶的環境裏他似乎變成了總是迷路找不到方向的阿容了,小小的又單薄,被人遺棄在大馬路上直到被夏爺爺撿走。

那時候他甚至還可以聽見別人的心理呢,那時候夏爺爺說什麽來着?

不記得了。

他煩悶地甩甩頭,長長的頭發頑固地貼着臉頰,他不由自主地将白的透亮的指尖放在指尖,無意識地咬了兩下,那種表情像是要哭了一樣,連喘氣的節奏都像是在慌不擇路地四處奔突。

“阿容?”

陳溱愣住,茫然地看向四周,尋找聲音地主人。

“阿容——”

呼吸變得急促,陳溱舔舔冰冷的嘴唇,手指呈爪狀抓.住突出的岩石站直身體,在灰蒙蒙的雨幕中看見一道白色的急速流竄的身影,突然僵住了,氣出不來,他憋了半天,突然哭出來了。

莫名其妙地有點怨恨夏初,為什麽這麽久還不來找自己,這種感覺出現得毫無緣由,事實上他很清楚自己不能怪任何人。然而這種情緒洶湧,讓陳溱難過得彎下腰。他并不是什麽不堅強的人,但是現在卻脆弱得可怕,到底為什麽呢?哭得腦子都快沒了,腦海中還是會不是冒出這種疑惑。

遠處的狌狌還在四處跑動,肖似夏初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湧來,陳溱哭了一會兒,覺得自己太軟弱了,于是又笑出來,覺得自己這個樣子實在是太蠢了。他抹掉臉上冰冷的雨水,決定還是要趁天還沒徹底黑下來趕下山,然而剛擡起頭,身邊就出現了一個聲音。

“怎麽把自己搞成這個鬼樣子?”聲音的主人皺着眉說。

陳溱詫異地看着他,透明的液體順着臉頰留下來,他悶聲問:“咦,你怎麽來了?”

他咬着牙輕聲嘁一下,似乎拿陳溱這樣很沒辦法,但是聲音還是冷冷的:“我不來你怎麽辦?”

“我?我可以自己下山啊。”

夏初用質疑的目光看着他:“所以你躲在這裏哭鼻子?”

陳溱開始打咦,單薄的胸膛一下下震動:“誰哭了?何況雨這麽大,我哭一下怎麽了?”

夏初将雨傘遮過來,伸手摟住陳溱的肩膀:“走吧,回去吃完飯了。”

陳溱不停地打嗝,只能斷斷續續地問:“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家裏找遍了,我就上來試試了。”

陳溱問:“你不生氣了嗎?”

“這種事有什麽好生氣的,以後注意一點,不要亂跑就行了。”

陳溱停下來:“我不是在說這件事……”

夏初詫異地看着他,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麽說。

陳溱抿抿嘴,還是主動說道:“是昨天那件事,你不怪我了嗎?”

夏初說:“哦,那件事啊,沒關系,以後不要再犯就好了。”

他轉過身像山下走,陳溱卻還站在原地,全身都在發冷,不同尋常的冷意讓人覺得全身都變成了冰塊。他反而不想之前那樣慌張了,雖然頭腦暈暈乎乎地,但是眼神卻很清明,他右手作并指狀,猛地将指尖的銀光向前方的人揮去,同時堅定地向後退去。

夏初轉過身面對他,淡金色的氣牆将光劍彈開,他皺眉問:“你這是做什麽?”

陳溱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我現在都還沒回家,夏初估計快找過來了。”

面前的人露出似笑非笑的詭異神情,全身像是被黑暗籠罩:“你到底在說什麽啊,阿容?”

陳溱篤定地說:“我勸你還是快走吧,不然只會得不償失。”

他向後退了兩步,只要對面的人敢有所動作,他便拔腿就跑。

他早該意識到今天這場雨不尋常,這樣森冷的讓人絕望的氛圍,又怎麽回事正常的自然現象呢?就連他的心神都被影響。然而總歸還是被影響了,所以到現在才察覺出不對勁。

對面的人歪着腦袋,笑了:“你很孤單呢,阿容。”

陳溱臉色微變,還是戲谑道:“你準備幫我洗腦嗎?”

對面嘁了一聲:“幹嘛這麽嘴硬,孤單不是很正常的是嗎?像你這樣的人,注定是不會有人站在你身邊的。”

陳溱不鹹不淡地回答道:“是嘛?”

“是啊,肉體很美,靈魂也很美,吃下去一定很滋補。”

陳溱見慣了這種論調,只是說:“是嗎,只怕你沒有這種福氣了。”

“你這麽篤定有人會來救你嗎?”

陳溱直視他,淡淡道:“你看不出來啊,我身上已經沒有多少靈力了。”

他眯着眼,惬意地笑了笑:“沒關系,我只要你這具身體罷了。”

陳溱臉色一變,瘋狂地從指間甩出符咒,他向後退,準備向一旁的岔路跑去,剛一轉身,眼前一黑,岔路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堅硬的石壁!

他哪裏是在外面躲雨,而是被困在了山洞裏。

身後的人抱着手臂優哉游哉地看着他,似乎在等陳溱露出大吃一驚的表情。

陳溱冷冷地看着他,他想起來了,在下山的途中自己遇到了一個山洞,所以說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

對面的人已經不是夏初的外表了,他蓬松的頭發散落着,身上穿着灰色破舊的外衣,準确的說,他已經不是人了,而是一個鬼魂,不僅将陳溱困在山洞裏,還入侵了他的內心。

陳溱心中惱怒,表面上還算鎮定,他質問道:“你到底想幹什麽?”

那個人抓.住他的衣領,直白地說:“我看中了你的身體。”

陳溱覺得他莫名其妙:“你開什麽玩笑。”

那個人挑着眉:“你的這具身體很不錯,最重要的是——似乎很受山下那家人的寵呢,我羨慕你,嫉妒你,所以想取而代之啰。”

陳溱的心在發抖,意識到他是認真的,死去的人的靈魂占據活人的軀體,這種事說起來未免太匪夷所思,但是如果他說的是真的呢?如果是真的……那為什麽要這麽做?他要怎麽半到?憑什麽他總是遭遇這種事情?

他的手覆上攥緊自己衣領的手,銀色的光芒沿着肌膚蔓延,對方頓時睜大眼睛,憤怒地吼道:“你——”

兩個六七歲的孩子在樹林裏鑽來鑽去,眉眼明朗的男孩在前面責怪矮小的那個:“喂,阿容,你怎麽這麽慢?”

小小的孩子唇紅齒白,動起來像個可愛的雪娃娃,他皺着秀致的眉毛抱怨:“可是真的好累啊,哥哥我們不走了好不好?”

“不行,你怎麽像個女孩子一樣!”

身後的孩子越走越慢,終于被地上的的石頭絆倒了,他默默地坐在地上,眼中泛起了水霧。

前面的男孩吓了一跳,回頭看見他雪白的膝蓋上的擦傷,有點惱怒又有點心疼地說:“你怎麽這麽笨啊?”

被叫做阿容的孩子打了個嗝,淚珠順着白得發光的皮膚上滾下來。

男孩眼中總算出現了慌張,連忙伸手幫他擦眼淚,結果沒輕沒重地把他臉上的皮膚蹭紅了一塊:“你怎麽樣了?”

孩子撅着水紅的嘴唇,那是像石榴一樣漂亮的顏色:“我有點疼。”

男孩臉上充滿了焦急和惱怒,只能煩悶地要求道:“別哭了,走吧走吧,回家搽藥。”

然後他在那個孩子面前蹲下;“走吧走吧,我背你下去,你真是笨死了,連路都不會走!”

孩子有點委屈:“我以前本來就不用走路。”

“問題是你自己要來的啊?現在又要半途而廢!”

孩子不說話,吸吸鼻子将臉貼在他的肩榜上。

一只小松鼠扒在樹梢上靜悄悄地往下看,他認識那個男孩子,因為他是這座山的主人的孫子,以前常常跑到山中來玩,有一天他受傷的時候,就是這個男孩子幫他包紮傷口,還送他回家。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這個男孩突然間變得脾氣很壞,經常為了一點小事而大發脾氣,所以山中的動物都躲着他,但是他卻很想在見他一面。後來他才知道原來他爸爸媽媽死掉了……可是再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不怎麽在山裏出現了,反而是突然來到這個家的孩子喜歡往山上跑,也不知道到底有什麽吸引他的。

但是小松鼠其實很感謝他,因為每次他出現的時候,叫夏初的男孩總是會跟過來。

陳溱被扔在地上,他失神地看着眼前的魂魄:“你是那只松鼠?”

他瞪大眼睛憤怒地看着陳溱:“你憑什麽看我的世界?”

陳溱咳了兩聲:“你喜歡夏初?”

一條腿在眼前掃過,重重地落到陳溱的胸前:“不許說!你有什麽資格說這種話?”

胸前傳來一陣劇痛,陳溱在地上滾了兩滾,他發現自己喘不上來氣,大概是肋骨斷了,他沒有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因為他不僅知道眼前的人死了,還知道他為什麽會死。

陳溱小時候還能和動物正常交流的時候,很喜歡和一些小動物待在一起,這些動物對陳溱有着天然的親近,很多都很喜歡他,但是有一只小松鼠卻對他反複無常,有時會主動親近,等陳溱以為他喜歡自己的時候卻又會咬他,這件事持續和很長時間,陳溱一直沒怎麽放在心上,他不知道這是松鼠在盜取他的血液和靈力,後來等夏初發現的時候,他就把那只松鼠給處理掉了。

所謂的處理,就是殺死。

那是他最後的懵懂,經過這件事之後,整個人飛快地成長,漸漸地恢複了成年人的意識,那只松鼠的死他還記得,記到現在當事人出現在他的面前。

那個人緩慢地走到陳溱身前,低着頭看着他:“我會殺了你,因為這是你欠我的。”

作者有話要說:  親們,恢複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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