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他的指節

“……葉珣。”

“嗯？”

“你的手比較大還是我的手比較大？”

某個周三的中午，他們吃過午飯，坐在學校閱覽室裏做題的時候，清司忽然這麽問道。

高三之後，學校雖然沒有強制規定學生中午也得留在學校學習，仍然有很多高三學生自發地留在學校，一分鐘恨不得掰成兩分鐘用的看書做題，只想在人生第一場大考來臨時能再多一分也好。教室裏有人看書，就一定會有人說話；于是清司和葉珣的學習場所便挪到了安靜的閱覽室。

清司說這話的時候才核對完一張物理試卷，累得眼都眯着，索性臉貼桌面地趴下。

眼前葉珣垂頭看書的模樣十分養眼，清司無聊地捏着挂在脖子上的耳機，看看葉珣又看看耳機，在吊扇輕微的噪音裏昏昏欲睡。

葉珣挑的東西，當然是好的。

那副對高中生來說要價不菲的耳機，音質相當讨清司喜歡，尤其是在聽Ribbon的時候。

聽見清司突然的提問，葉珣眼也不擡，仍然在草稿紙上快速地寫着某些計算公式：“……我大一點吧。”

“都沒比過，你怎麽知道……”

“我比你高，”葉珣說，“應該比你大。”

“那比一下？”

“哦。”葉珣說着，寫完最後一行後放下了筆，手朝他伸了過來。

葉珣的手并沒有他的長相氣質那麽驚人，是雙很普通的男孩子的手。指關節有些突出，手指很長，指甲修剪得很整齊，也很幹淨。相比之下清司的手有些過分白嫩，大概因為平時能不用手他就懶得動手，就連洗碗的次數都屈指可數。清司眨着眼，将自己的手比了過去，輕輕和對方的手合上。

清司說：“真的你手大一點，你手指好長。”

“還好吧。”

葉珣說着就打算抽走繼續做題，清司卻忽地扣住了他：“等下。”

“嗯？”

“小指都比我長一點。”他一邊說，一邊握住了葉珣的小指，很快又松開，改成用食指和拇指輕輕捏過葉珣的小指關節處，“但是關節好明顯。”

“嗯……”葉珣這才将目光從卷子上挪開，斜着眼看向他，“你只是不想寫了吧？”

清司連忙松開他，抿着嘴無奈道：“被你看出來了？”

“很明顯。”

“那……”

葉珣又返回他熱愛的學習中，只丢下一句沒有情緒的“那你睡個午覺”。

得到了老師的批準，清司還真阖上眼試圖在旁邊午睡。但和葉珣相處的時間越久，他就控制不住地越來越放肆，阖上眼沒安靜幾分鐘，清司又喊了聲：“葉珣。”

“嗯？”

“我想吃冰棒了。”

“你不會希望我去給你買吧。”而葉珣也相當了解他的本質——組成佟清司的成分中70%是懶。

“……那你吃不吃，等下一起去買？”

“嗯。”

——

到真正高考的那天，就連一直對任何事都抱着“既來之則安之”态度的清司，也不免覺得緊張。因為真的努力過了，再得不到好結果就會顯得特別可悲，自然而然地會開始想到負面的結局，難以收斂。

人生的第一個關卡，對于清司而言并不只是決定他未來四年會躺在哪個城市的床上發懶。

它将會決定的，這是份暗戀自此以後還要繼續下去，還是被時間空間分割撕裂，消失在人生的長河裏。

清司有生以來第一次對待哪件事如此鄭重，可卻是因為葉珣；要是被別人知道吊車尾的自閉兒突然開始發憤圖強是為了喜歡的人，恐怕都會覺得他腦筋不正常。

為期兩天的高考，在緊張與慎重中很快過去。

最後一場考試一結束，清司就迫不及待地給葉珣發了條短信：我感覺還可以，你呢。

那邊回複得相當快，仿佛在等着他的短信似的。

葉珣：「跟平常差不多」

清司：「那你可能是省狀元了」

葉珣：「沒那麽誇張」

清司：「晚上出來散步嗎」

葉珣：「關一鳴他們約了今天出去過夜，一起？」

清司：「額」

葉珣：「租了間別墅，就是去吃吃喝喝，看看電影打打游戲之類的」

葉珣：「不勉強」

清司：「那哪裏見」

葉珣：「麥當勞」

清司：「OK」

說起來他好像之前也有依稀聽到其他男生說，考完了要一塊兒出去玩。只不過這話既不會特意跟清司說，邀請也不會到他頭上。這點他和葉珣真的相差甚遠，明明兩個人總是黏在一塊兒，明明都不愛說話；可葉珣天生就有吸引人的魅力，讓他就連冷漠都顯得合情合理。

老實說清司并不想和關一鳴那些人出去玩通宵，可他今天有非見葉珣不可的理由。

夏天已至，白天越來越長，清司回家打過招呼後換了身衣服，外面卻還能見到藍天白雲。貪涼的高中生已經開始短袖拖鞋的涼爽打扮，也不知為何，每次和葉珣約在外面見面，清司總是後來的那一個。

“……你等多久了哦。”清司這麽問着，跟随葉珣的步伐往地鐵站走。

“剛到。”葉珣說，“吃晚飯了嗎。”

“诶？不是去那邊一起吃？”

葉珣抿着嘴笑了笑：“就随口問問。”

正是下班的時間點，地鐵上乘客滿員，清司和葉珣擠上車，在人堆裏小心穿行到了靠角落的位置裏站定。清司靠着牆，葉珣則站在他旁邊，和他面對面。

剛上車葉珣便将耳機戴上，大有一副坐地鐵期間不閑聊的意思。

清司盯着他領口喉結看了好一會兒，忽地說：“你不會還在聽聽力吧，都考完了。”

葉珣二話不說，直接摘下右邊的耳機，遞到他面前：“嗯？”

他猶豫着接下，自然而然地往前湊近了點，将耳機塞進自己的耳朵裏。幹淨的男性嗓音，一句也聽不懂的外語歌詞在動人的旋律裏跑進他的感官中。

清司低聲問：“日文的？”

“嗯。”

“原來你喜歡這種，”清司感嘆道，“和Ribbon風格差很遠。”

“……好聽就行，我不挑。”

輕快的旋律在只有他們所知的世界裏播送，一時間地鐵的飛馳都染上了別的味道。清司垂着眼，跟着節奏輕輕點着頭；他插在褲口袋裏的手一再發緊，握着小小的盒子不知該什麽時候拿出來。

和葉珣靠得太近了。

很多時候在他有所察覺前，他們的距離就已經近得不太尋常。就比如現在，像情侶似的分着一副耳機聽同一首歌，仔細想想這種行為充斥着浪漫；可清司完全沒在想那些有的沒的，他滿腦子只有自己今天要見葉珣的理由，和耳邊不知名的歌。

猶豫良久後，清司終于将手拿了出來，連帶着小小的方盒。

“這是什麽？”在他開口前，葉珣搶先一步注意到了他的動作。

“嗯……”清司拖長了音，含糊不清道，“回禮。”

“回禮？”

“上次耳機的回禮。”清司說，“其實買了有段時間了，不過學校不是不準戴首飾嗎……我也不确定你戴不戴，不喜歡的話放家裏當個紀念吧，我實在想不到能送點什麽有用的給你。”

他邊說着邊打開盒子，一枚樸素的銀色尾戒呈現在兩人中間。

這尾戒還是佟星夜陪他去選的，很素，很不起眼，仔細打量花紋的話又會讓人挪不開眼地覺得好看……在清司看來和葉珣非常相稱。

葉珣愣了愣，接着勾起嘴角：“……戒指？”

“不喜歡的話就算啦，”清司故作輕松地說，“我看你平時也不戴首飾。”

他話音未落，葉珣已然将那枚戒指拿出來，都未仔細看過便戴上了左手的小指：“……是尾戒對吧，謝謝。”

“诶，我還以為你肯定不喜歡這些。”

對方唇邊的笑意更濃了：“覺得我不喜歡你還買？”

“……我真的不知道要送什麽比較好，我感覺你什麽也不缺。”清司不好意思道，“就是偶然看到了，覺得送這個給你也不錯，就買了。”

葉珣的手很快放下，自然地垂在身側。往後再聊了幾句閑話，可清司總控制不住去看對方的手——那枚尾戒在葉珣的小指上，美得讓他心慌意亂。

——

清司很清楚戒指的含義，就算現在它已經成了一種簡單的飾品，已經不是婚姻的代名詞；可買的時候究竟抱着怎樣的念頭，沒人比他自己更清楚。

他的狡猾，他的小聰明，他對葉珣的期待和訴求，全都在這枚尾戒裏。

他想他有在克制，至少把送戒指的行為解釋得合情合理；他想他也确實放肆，明知道戒指所代表的含義，還是這麽做了。

清司小心翼翼的踩在鋼索上，這條路的盡頭不一定是和葉珣相愛，路上還随時可能失足墜落，他卻仍然急切，抱着一點點僥幸想将步子邁得大一點，再大一點。

也就是在這輛地鐵上，這首他不知道名字的歌裏，清司突兀地決定告白。

他決定只要确定自己考上了京大，未來四年還會和葉珣一起度過，他就破罐子破摔地賭一把。

◎作者有話說：

歌是我夾帶的私貨，有興趣可以聽聽，KING GNU的《幽默》

清司篇快要結束啦，到葉珣篇會上架，到時候還請支持！！謝謝大家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