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他的喜惡

“就這一張……”男生抖了抖手裏的A4紙，唰唰地響了聲，“你要這個幹嘛啊，其實我感覺你直接丢給他一張，他都會乖乖給你填上……”“謝了。”葉珣沒讓對方把話說完，接下紙張後，轉手将一罐可樂塞進了對方懷裏，“請你喝。”

“喔！Thank you——”

趁着對方沉浸在得到可樂的小快樂裏，葉珣飛快地走了。

他拿到的是張同學錄的複印件——是清司初中畢業時寫給同學的，他再托人找到某個和清司同班的家夥，去替他索要來的。

一時沖動而在器材室裏多逗留了幾分鐘，其實并不算什麽。像這樣深思熟慮，甚至好好策劃過後再做出來的事情，往往更能說明問題。葉珣分析不出自己究竟為什麽會這麽做，只是在“想了解他”這一沖動萌發的時間節點上，去若無其事地搭話、閑聊，一點點從對話裏捕捉對方的生活習性實在太慢；而他人嘴裏被填得滿滿當當的古怪同學錄，反倒成了最方便的道具。

老實說這并不應該，就像在窺探他人隐私一般。

清司的座位只和他隔了一行，外加一條走道。

同桌呼呼大睡的語文課上，葉珣大膽地将那張複印件插在書頁裏，像在認真聽課似的看它。生日在冬天，一月二十日；最喜歡幹的事，睡覺；喜歡的電影，《低俗小說》，後面還打着括號添上了一句“昆汀的電影都很喜歡”……葉珣一條條看下來，仿佛能跟随他的筆跡猜出他寫這些時候的模樣。

講臺上老師說“看下一頁”時，葉珣終于擡起頭，跟着班裏嘩嘩地翻書聲，将複印件調轉了一頁。

他剛好看見清司的背影。

那人伏在桌面上，蓬松柔軟的頭發在自然光下呈現出深褐色，白皙的後頸和略略凸顯的頸椎，葉珣都看得很清楚。以他的角度來分析的話，佟清司那麽不合群，也許不止是因為他不愛理人。

他身上的氛圍，和周邊其他的人差太遠了。就好像是出現在北極的企鵝，因為同樣是極地而很容易被人忽略掉它本該存在于南極；但仔細想想就會發現他不應該在這裏，他應該在環境更好的學校，結識更聰明、更有涵養的朋友。

沒錯，葉珣一直覺得周圍的人都很笨，很傻，很難溝通。

無論是初中還是高中，反正班上的人總能劃分成兩片，不會讀書的傻子，和只會讀書的傻子。

而清司不在任何一處，他也同樣。

按照統計常用的手段，極少數的、尚未能定義的，通常會被劃分到一塊，标上“其他”。

葉珣知道自己在忍不住地注意清司，那張複印件被翻來覆去看過許多遍之後，內容他幾乎全數背了下來。

即便如此，他也沒有和清司說過一句話。

說是沒有機會說話，倒不如說是沒有交談的契機。清司不愛說話，葉珣也不愛說話，他們坐在同一個教室裏，甚至直線距離不會超過兩米；可他們沒什麽可以說的，和陌生人差不了多少。

直到高一結束後的那個盛夏。

他剛替家人去居委會辦理了些東西，轉頭便看見清司耷拉着肩膀，穿着拖鞋懶洋洋地經過。陽光下清司白得發光，那副随時要被曬得融化的模樣，看得葉珣情不自禁勾起嘴角。他幾乎不理解班上那些人為什麽會覺得清司讨厭，在他看來，這個人一舉一動都散發着可愛。

于是那天，隔着五米左右的安全距離，葉珣悄悄地跟在清司身後。

一開始他的尾行沒有任何目的，像是無意識的行徑；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跟過清司一整條街，且一點也沒有想轉身離去的意思。對方在經過麥當勞門口的甜品站門口時忽地停住腳，也并沒靠近售貨窗，只是停在那裏擡頭看上面的商品廣告。

“喜歡刨冰、冰激淩、冰棍，甜食”。

葉珣記得的，他在“最喜歡的食物”那一欄，寫了這麽一串。

那現在他為什麽不去買呢？在猶豫買什麽？還是沒有帶錢出門？或者有什麽其他原因？無論哪種原因，都很符合他心目中的清司。葉珣這麽想着，稍稍走近了些，試圖看清楚廣告上的字句。

除了新品的圖片，就只剩下一句特別顯眼的“第二杯半價”。

——後來再去回想的時候，葉珣其實不太記得自己經過了怎樣的思考，才得出要和清司搭話的結論。沖動這種東西往往都是在已經做出什麽過後，當事人才能意識到那是沖動。

總之在清司猶猶豫豫地站了五分鐘左右後，葉珣拍了拍他的肩膀。

“要不要一起買。”

對方同意的時候，葉珣內心的狂喜化為一聲聲過重的心跳聲。

聰明如葉珣，在自己面對清司時的反常直接映射成生理性的表現時，剎那間便讀懂了自己的心情——他喜歡佟清司。是那種喜歡暫且不論，但他想靠近對方、想了解對方的心情是真實存在的。

那天的末尾他尋了個由頭和清司同路而行，成功交換了號碼，甚至知道了對方的住址。

暑假剩餘的時間變得漫長起來，他不想突兀地邀約（也怕清司覺得反感），只能默默等着新學期開始。他在每個休息的空檔裏都會想起站在廣告牌下猶豫不決的清司，每每想起來，他便會拿出手機看自己存下的那串號碼。

——

高二開學的那天早上，葉珣六點就醒了。

醒來的前一秒他還在做着已然記不起細節的夢，可看到手機上顯示的備忘提醒“開學日”，他倏地想起清司的臉。大半個暑假他都淡然地等了過來，偏偏到即将見面的早晨，葉珣忽然覺得好難捱。

如果清司能準時到校的話，那麽他們還有兩個小時就能見面。

可就連這兩個小時，都好難捱。

于是葉珣索性起床，和平時一樣輕手輕腳地洗漱換衣服，臨出門時被剛打算起來做早飯的媽媽發現。

“……起這麽早？”葉母打着呵欠道，“這才六點多，吃了早飯再出去。”

“不吃了，我出去吃。”他在玄關穿鞋，淡淡道，“走了。”

“……出去吃多浪費錢啊，幹嘛不在家裏吃，阿珣你……”“嘭。”

事實上大早出去要做什麽，葉珣完全沒有想好；他只是很想快點見到清司，且随着時間一點點流逝，這種沖動越來越猛烈。

葉珣天生冷感，後來陰差陽錯地開始研究期貨交易後，他便有意識地把自己的喜怒哀樂壓下去，不想有太大的情緒起伏。

可一切都在那天的器材室裏發生了無法預測的改變。

葉珣順着記憶往那條路走，沒過多久便經過了清司家的樓下。清晨六七點的空氣帶着濕潤與涼爽，初升的太陽光線溫和，他在清司家樓下駐足了片刻，像心虛怕被發現似的又往更深處走。

走過一長段之後他又折返。再折返。再折返。

可生活遠遠沒有小說電影那樣的戲劇性，沒有天降的偶然，也沒有突襲的好運。那天早晨的葉珣，在臨近八點時最後一次途徑清司家樓下，不得不往學校去了。他并未“偶遇”同樣要去上學的清司，甚至不知道清司是已經去學校了，還是今天也睡過了頭，正在家裏匆忙的洗漱。

帶着略略失落，葉珣回了學校。

往後一陣，葉珣偶爾在學校的小賣部能和清司說上一兩句不鹹不淡的話；對方永遠是副沒有睡醒的樣子，說話聲音偏低，帶着細微的沙啞，卻格外地悅耳。清司如同他所想的，從來沒有刻意地疏遠其他人，也并不是想裝酷或者耍帥的不理人——葉珣看得出來，多數時候他的不回應，都是因為沒睡醒，腦子轉得慢而已。

他們的關系以極為緩慢的速度近了起來，他沒去打球的時候清司會順嘴問問要不要去甜品站湊個單。葉珣欣然接受，和他一人一次地買單。

輪流買單可比AA制要好的多，次數多了就總會有下一次相邀的借口。

冬天的時候葉珣又連着起過一周的早床，無比想和清司偶遇。只有那樣才能不突兀地相邀一起上下課，讓相處的時間變得更多。但他一直沒能如願，關系便也就停留在上不上下不下的湊單之交上，再沒了進展。

如果清司是女生，或者他是女生，一切也許會有更便捷的做法。

他直接去告白，或者直接展露出親近的意圖；對方若是同樣有意向，便默契地頂着“交往”做前提，自然開始更多的接觸。

可問題就出在這裏，他們都是男的。

葉珣便不得不小心翼翼，生怕自己潛藏在心裏的喜歡一旦顯露，就會把懶洋洋的清司吓退。

這種不安的試探與揣測，還有找不到方法更進一步的焦躁，在不斷地啃咬葉珣的神經。說起來并不是讓人求生不能求死無門的難受，但它狠就狠在時刻發作，發作起來讓葉珣覺得心癢想撓，又不得其法。

直到那節冬日裏的體育課。

他因為崴到手而提前回教室的時候，清司正站在他座位附近，拿着他的圍巾。

“圍巾掉地上了。”清司解釋着，替他放了回去。

葉珣刻意收斂着呼吸，假裝若無其事地從他身邊走過：“嗯，謝了。”

冬日裏冰冷的空氣中，葉珣在不受控制地發熱。

不鹹不淡的對話進行着，他垂頭不去看清司的臉，無時無刻都保持着清醒的腦子忽然亂了起來。清司的聲音明明很遠，卻在安靜的、只有他們兩個存在的教室裏像貼在他耳邊般清晰，帶着巨大的魔力，仿催促他抓住現在的機會。

葉珣其實什麽也沒想過，怎麽追清司，怎麽向對方示好……一切都沒想過。

這些那些都是往後的事，還沒有進入他的考慮範疇。在這之前，光是想和清司自然地拉近關系，就已經足夠讓他絞盡腦汁。

“……周末有時間嗎？”葉珣喉嚨發緊地問出這句話。

“啊……”

“去看電影嗎？”

——拜托了，不要拒絕。

◎作者有話說：

好多人問什麽時候告白，這個真的說不好，沒有寫到那個劇情之前我不确定會有多長的內容。

但可以說的是，沒有虐，沒有那種第三者插足，沒有那種肝痛的誤會。清司和葉珣真的很喜歡彼此，怎麽說呢，就算有誤會，也不會吵起來的，葉珣不會問，清司也不會刻意隐瞞，一切會在順其自然的那個節點解開，解開之後還可以甜蜜蜜的在床上事後靠着聊很多兩個人以前的認知差（x

之後就不會有任何虐！！

這也是我第一次寫水到渠成的雙向暗戀吧，暗戀玩的不就是心跳嗎！！

感謝大家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