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鬼胎

五星級酒店的豪華套房外面，堀田德男焦慮煩躁地來回踱步。

“咪醬還是不肯出來嗎？”他皺眉問一旁長發的男子。

鐵男把空盤子端給德男看：“每天都吃很多，就是不肯露面。連客房服務都不讓進。”

娛樂新聞主播在電視裏的聲音字正腔圓：“著名的搖滾歌手，‘炎の男’三井壽日前無故取消了剩餘的巡演，他躲在下榻酒店裏不願意出來見人，包括他的家人、經理人、經紀人、保镖都已多日未見到他。外界紛紛猜測他因為連日巡演導致壓力過大罹患抑郁症……”

德男本就煩亂的心情被那條新聞搞得越發無章法，他跳起身拼命敲門，語氣如喪考妣：“這樣下去不行啊！咪醬！開門啊！快開門啊！你打算這樣躲到什麽時候？難道一輩子就這樣嗎？有什麽事你可以說清楚啊！”

鐵男拉住德男：“這麽多年了，你還不了解他的脾氣麽？這樣沒有用的。好在他還沒絕食，就看他這次任性到幾時吧。”

德男欲哭無淚：“唉……”

忽然德男和鐵男的手機一起震動起來，兩人面面相觑，飛快地摁開簡訊，上面寫着——

“仙道彰，這是他的地址和電話，幫我找他來，我要見他。只見他一個人！快去！！！”

最後用了三個感嘆號，可見事主的迫切。

德男的兩眼變成不斷自轉的圓圈：“仙道彰是誰？”

“不知道，”鐵男搖頭，“不過既然是三井的要求，去找他來就是了。”

彥一和仙道這天過得很辛苦，先是事務所的大門被踹開，一群彪形大漢不由分說将兩人綁進豪華轎車，然後又被黑布蒙臉，沒頭沒腦地走了一段路，再次得見光明居然是站在一家著名的五星級酒店豪華套間的外面。

“哪位是仙道彰？”為首的長發男子掐掉煙，看他的身手，似乎也能随手掐掉仙道和彥一的腦袋。

“我就是。”仙道像個在課堂上回答老師提問的學生一樣舉起手。

“我們是搖滾歌手‘炎の男’三井壽的保镖，他要見你。”長發男子對身邊的人示意，仙道和彥一被粗暴地摁住搜身，确定他們身上沒有行兇工具後才被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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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仙道桑，”彥一摸了摸疼痛的脖子，吓得牙齒打戰，“三井壽不是個搖滾歌手嗎？為什麽他身邊的人看起來都好像混黑幫的……昂比例伐布魯呀！”

“安心，彥一，”仙道也覺得不可思議，不過他還是對彥一微笑寬慰，“有我在，不會有事的。”

“可是這個三井，為什麽指名要找仙道桑啊？”彥一又開始發揮他豐富的想象力，“他會不會是什麽妖魔啊？仙道桑你有沒有得罪過什麽妖魔啊？”

“彥一，要說得罪，那我得罪的妖魔也不少了呢……”仙道樂觀地晃晃腦袋，“不要擔心啦，不管這個三井是人還是妖，就算是刀山火海，我們也必須要去見他。”

“為、為什麽？”彥一對仙道自取滅亡的慷慨輕松不得其解。

“嗯，因為自從上次的‘燒死那對異性戀’事件之後，我們已經好久沒有接到任務了，再沒有進賬，我又要拖欠你的工資了呢……”仙道給出一個無法辯駁的理由。

“好吧……”對彥一來說，仙道有時候是個比黑幫更讓他虛脫的存在。

長發男子攔下了要跟仙道一起進去的彥一：“三井只要見仙道一個人。”

“诶？這、這怎麽可以？”彥一如臨大敵，既擔心仙道的安危，也為自己恐懼，“我、我可是仙道桑的助手吶，他有許多工作必須要我協助才能完成噠！”

“嗯？”長發男子眯起眼睛，往彥一的方向看過來，彥一的舌頭突然僵麻了一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聽見自己的頭皮和頭發都在噼噼啪啪地炸響。

“沒事的，彥一，”仙道對彥一笑了笑，“你就稍微等一下好了。”

“可、可是！仙道桑——”

彥一伸手，表情身态無一不像狗血電視劇裏遭到無情拆散的情侶一方，饒是情勢如此，仙道還是忍不住嘆了一句：“我說彥一，你也太誇張了……”

仙道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一把推進了套房。他踉跄了一下，穩住自己，看了看四周，又伸手摸了摸牆壁，确定一切正常。

“三井先生？”仙道往前邁了一步，沒有異常情況發生，他才又小心翼翼地再邁一步，“三井先生？”

“這裏。”

聲音從卧室裏傳來。仙道循聲而去，步步為營。房間裏并不很亂，也算不上非常整潔。仙道最後在KINGSIZE床前停下，看着被拱成一個白色巨球的被子疑惑，“呃……三井先生？”

被子被一把掀開：“就是這樣了！”

“……”

仙道盯着那個俊美的男士，确切說是盯着那男士詭異隆起的肚子，全身僵硬。

“沒錯，就是你看到的這樣！想笑盡管笑吧！”三井腆着肚子靠坐在床上，語氣裏滿是壓抑的怒火和自暴自棄。

仙道鎮定了自己，指着三井的肚子微笑問：“所以，這就是您找我來的原因？”

“對啦，”三井蹙起俊朗的眉毛，糾結窘迫，“在網上看到你的廣告了。翔陽雖然也是很有名的驅魔事務所，但是我怎麽能讓那麽一大群人看見我的樣子啊！”

“我明白了……”仙道贊同地點頭，“三井先生考慮的非常周到。”

“可惡！為什麽會這樣的！”三井捏拳捶打在床上，“完全沒有理由！我不吸煙不喝酒不嗑藥不濫交，甚至不染發！根本想不起來做過什麽奇怪的事！太過分了！”

“三井先生，”仙道好心地提議，“您不去醫院看看麽？

“八嘎！你知道我是個藝人吧？前面不是說了嘛，被人知道身為男性卻懷孕，‘炎の男’的演藝生涯就此毀了！”三井口氣不善地鄙視仙道的智商。

“稍微等一下，三井先生，”仙道拉回走太遠的邏輯，“您怎麽确定自己是懷孕了呢？或許是得了什麽古怪的疾病？何況您剛才也沒說，您只是讓我自己看……”

“八嘎！肚子鼓成這樣還能是什麽原因啊！”三井被仙道一再岔開重點的态度惹得暴跳如雷。他的兇惡表情表明，如果不是因為身體太沉，他可能當場就跳起來扇倒仙道的頭發了。

“還能有很多原因啊……”

“八嘎！你聽不聽得懂日語！”

“我只是建議您……”

“八嘎！都跟你說了不能去醫院！所以才找你的！”

仙道被三井那一連串的“八嘎”砸得頭暈腦脹：“就算、就算三井先生覺得自己是懷孕了……您怎麽能确定自己是懷孕了呢？”

“網上查過了，症狀完全一樣——嘔！”三井突然痛苦地捂住嘴，仙道連忙拿過一旁的嘔吐袋遞上去。

三井吐到脫力，漱了口緩和呼吸後才恹恹地說：“所以說趕快想辦法幫我把這個鬼胎弄掉！”

“……真傷腦筋啊……”仙道為難地把嘔吐袋扔掉，自覺換上個新的，“三井先生，我是驅魔人，我不是婦産科，不是，我不是夫産科大夫啊。”

“八嘎！我找你來不是聽你說沒有辦法的！”三井惡狠狠地瞪着仙道。

“三井先生，辦法也是有的，就是，把孩子生下來。”仙道送上一個“恭喜”的笑容，滿面春風，“三井先生您長相俊美，孩子一定也很可愛的喲。”

“混賬！”三井換了一個語首助詞，狂怒的臉幾乎扭曲了，“你讓我從哪裏生？！”

“啊，這倒也是個問題呢，呵呵。”仙道為自己的考慮欠周自責。

“呵呵你個大頭啦！”三井怒罵。

“剖腹産如何？”仙道又給了一個建議。

“那要多少時間才能恢複？我怎麽向我的歌迷交代？我怎麽向我的家人經紀人經理人保镖交代？你考慮過我的職業特殊性嗎你這個八嘎！混蛋我為什麽要這麽正經地和你讨論這個！重點錯了啦！被你這個八嘎氣死了！”三井氣得臉頰上血色紅潤。

“雖然是這麽說沒有錯，”仙道弱弱地抗議，“但是三井先生您的态度實在是有點惡劣的……”

“八嘎！誰遇到這種事情态度會好啊！”三井毫無反省之意。

“嗯，說的也是呢……”仙道摸了摸眉毛。

“八嘎！別一副不關你事的樣子！你不是驅魔人嗎？趕快幫我把這個鬼胎弄掉！你不是該拿着法器，做做樣子，一刻鐘就能讓我恢複原樣嗎？！”

“這個……事實上……”仙道為三井想當然的誤會噎住了，一時不知如何解釋他的工作內容。

“我警告你！”三井換上一副猙獰的威脅，沉聲警告，“如果你治不好我，我絕對不會付你錢的！而且作為唯一一個知道我秘密的人，我要你陪葬！”

随着最後一句說完，三井突然拔槍對準仙道的胸口。

“诶诶诶？？？”仙道的臉色變白了。

“你最好有覺悟！”三井兇神惡煞地盯着仙道，好像仙道就是那個害他懷了鬼胎的罪魁禍首。

“三、三井先生，”被無辜遷怒的仙道抹了抹額頭的汗：“請您先冷靜下來，您這樣會産前憂郁的啊。”

“八嘎！這不叫産前憂郁！這是産前暴躁！我整個人都很暴躁！”三井的怒氣如果可以實體化，大概已經炸掉整座酒店了。

“您稍等一下，我給我的助手打個電話……”仙道作勢安撫三井，然後給彥一打電話，“彥一麽？哦，對，去福田君那裏替我拿個B超儀器和吸塵器過來。

“诶？仙道桑？”彥一驚訝惶恐的聲音從耳機裏蹦了出來，“吸塵器就算了，為什麽要B超儀器？莫非……您搞大了誰的肚子嗎？”

“我寧願是我搞大了誰的肚子……”仙道看着黑洞洞的槍口，後背直冒汗。

“诶？可是，房間裏只有一個三井壽不是嗎？”

“不要問啦，趕快去拿就對了！”

仙道摁下電話，回頭看到三井那張在Oricon榜單上橫行無忌炙手可熱的俊臉正對自己做出嫌惡的表情：“八嘎！做什麽B超？你只要趕快把這個惡心巴拉的東西給我弄掉就行了！難不成你還想知道一下這個玩意兒是男是女嗎？”

“總要先确認一下三井先生您究竟是不是真的懷孕了啊……”

過了約半個小時，彥一把B超儀器和吸塵器送來之後又被推了出去，一句話都來不及講。

“嗯，三井先生，”仙道看了儀器打印出來的測試表，笑容可掬地向三井道賀，“可以确定您懷的是個男孩，恭喜。”

“八嘎！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三井一把扯過測試表捏成一團。

“好吧，”仙道扶着三井在床上躺好，“現在，請您仰面平躺下，全身放松，對，就這樣，兩個枕頭的高度夠嗎？”他貼心地往三井腦袋下面墊了兩個枕頭。

一頭霧水的三井不知道仙道要幹什麽：“夠了……”得到肯定回答的仙道順勢把三井的手腳綁在床上。

“喂！你這混蛋要幹嘛？”三井吃了一驚，想要掙紮，一只手已經被綁牢，槍也被仙道拿到一邊去了。

仙道笑得眉眼如花，手下麻利地把三井的另一只手也綁了起來：“請相信我，這是作法必要的程序。”

“你——！！！”礙于身材的阻撓，三井笨拙的掙紮全部都是徒勞。

“三井先生，”仙道在三井床邊跪下來，和三井的視線持平，鄭重地問，“您想不想擺脫這個鬼胎？”

三井頓了一下，暫停了掙紮：“當、當然想。”

仙道恢複了那個宜人的微笑：“那麽就要認真按照我說的去做哦。”

“……”事已至此，三井只好把全副信任都交給仙道。

仙道把福田改造過的吸塵器插上電源，房間裏都是他跑來跑去的忙碌聲音。

“既然剛才已經抹過一遍耦合劑，那麽就可以直接開始了。”

三井看着仙道的懷疑眼神開始變成了恐慌。

“呼，好了，接下來，我要作法了。”仙道煞有介事地呼了口氣，他體貼地把笨大的扁吸頭換成了便攜式的圓吸頭，将吸口處貼住三井的肚子，“三井先生，請您放松身體，可能會有一點兒疼，但我會盡量溫柔的。”

“……”三井毛骨悚然，全身汗毛倒豎，“我怎麽聽都覺得你的話怪怪的！”他已經連語首助詞都忘了用。

仙道摁下開關，嗡嗡的噪聲吵得人心煩意亂。

三井的額頭青筋凸顯：“混蛋！很痛好不好？！”

“對不起，”仙道像是測試手感似的輕輕摸了摸三井的肚子，好脾氣地勸慰，“請忍耐，很快就好了……”

*福田吉兆的友情小貼士：改造過的吸塵器可以利用超聲波将妖魔從人體中分離出來，耦合劑能阻隔空氣，使超聲波更有效地進入人體。

我很厲害吧？不誇獎我幾句麽？*

“痛死了！你這個八嘎！”

“對不起，三井先生，請您忍耐。”

“你就不能把功率調小一點嗎？”

“不能啊，那樣的話就吸不出來了。”

“混賬！我一定要宰了你！”

“三井先生，你會感謝我的。”

“可惡！痛死了啊！完全不能忍！快住手！”

“現在停止的話，就前功盡棄了。”

“住手！快住手！”

“三井先生加油啊，不要放棄！”

德男和鐵男聽着房間裏匪夷所思的對話，間或還夾雜着嗡嗡作響的奇怪噪聲，兩人緊張地面面相觑。

“裏面到底發生了什麽？”德男按在門上的手被鐵男拉了回來。

鐵男對德男搖了搖頭：“三井說不論發生什麽都不可以進去。”

“但是……”德男停了一下，和鐵男一起轉頭去看彥一。

“诶？”彥一拼命搖頭，“我什麽都不知道呀！”

“如果咪醬發生了任何意外，”德男兇狠的表情好像會把彥一生吃了一般，“我會要你和那個尖頭發的家夥陪葬！”

嗚嗚嗚嗚嗚……彥一淚流滿面：仙道桑，我對我們的工作性質有非常透徹的了解，我知道這工作的危險性極高。但我以為我就算要死也是死在妖魔爪下，不是死在黑幫手裏啊……

“總算……成功了……”仙道靠坐在沙發裏，筋疲力盡。

終于抵不住吸塵器功率的鬼胎被困在特制的濾塵袋內掙紮。

和幾乎脫力的仙道不同，三井恢複了正常的身材，瞬間飙升的怒氣值使他整個人比剛才更暴躁，他從床上蹦起來，怒氣沖沖地踢踹濾塵袋：“你這個惡心的變态！為什麽會想到這麽無聊的惡作劇！我和你有什麽過結啊？”

鬼胎可憐巴巴地貼在袋壁上，不論三井怎麽攻擊它也沒有回手，只是一疊連聲地道歉：“對不起，三井君，其實……其實我是你的超級歌迷，我非常迷戀你。但人妖殊途，我不可能和你在一起，所以我就想成為你的孩子，以這樣的身份得到你的愛……”

仙道擦汗：“好迂回的曲線救國啊……”還有一句“什麽樣的偶像有什麽樣的粉絲”被他暗暗吞掉了。

鬼胎楚楚可憐地眨巴沒有眼皮的大眼睛，為自己辯護：“我也想變成三井夫人的孩子或者怎樣，但是，三井君是個同性戀，不可能有夫人啦，我別無他法……”

“……”仙道同情地扶住額頭。

三井的後腦勺挂下許多條黑線：“你這個八嘎！”

賬戶上被充進一筆巨款的仙道婉拒了鐵男等人充滿尊敬的相送，心情很好地和彥一漫步在街上。

能重新呼吸到新鮮空氣的感覺真是太幸福了。仙道和彥一都這麽想。

不知道目的地的行人在他們周圍來來去去，只是這樣簡單的場景卻讓仙道生出虛幻的不真實感。

“仙道桑，”彥一不解地問，“為什麽不把這個鬼胎消滅了，反而放它走呢？”

“彥一，世界上如果沒有罪犯，警察就失業了，我們是驅魔人，我們和妖魔的關系就好像警察和罪犯一樣，你明白了麽？”仙道豎起手指，微笑解釋。

“原來如此！不愧是仙道桑呀！”彥一恍然大悟，兩眼放光地對着仙道唱贊歌。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