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黑龍

仙道站在某大型購物中心的施工現場，在漫天塵霧中捂着口鼻，皺眉咳嗽：“咳咳咳……”

“咳咳咳……”彥一也是忍不住地咳嗽抱怨，“空氣質量糟透了呀……好難受啊……”

有人像是神明一般不可思議地分開了塵土，混沌不堪的糟亂撞到了克星，不敢靠近那身墨綠色西裝。

“啊，藤真先生，久仰大名，您能來真是太好了！”

開發商用滿臉谄媚的笑容迎上了翔陽驅魔團的團長藤真健司，和剛才對待仙道的冷淡态度判若兩人。

“您好。”藤真和開發商握手。他身後跟着一整團翔陽的人，聲勢浩大，陣仗逼人。

彥一義憤填膺地對開發商翻白眼：“什麽嘛，看不起我們……”

“我倒是可以理解那個家夥的心情啦，反正我們也只是plan B而已。”仙道倒是不怎麽介意，他探頭往翔陽那邊看，“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這個藤真健司呢，業內鼎鼎有名的驅魔大師哦。彥一你不好奇麽？”

“是、是有點好奇啦，但是，”彥一無論如何還是幫着自家人說話，他賭氣地撅着嘴，“我覺得仙道桑才是最棒的！”

“呵呵。”仙道笑着揉了揉彥一的腦袋，用掌心的熱量表示感謝。

“地基打不下去，勉強打好，第二天又會毀壞。明明之前也祭拜過這邊的風水，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開發商抹着臉上混合塵土的灰色泥汗，一臉惶急，“這事只能拜托藤真先生了，請一定要替我們解決這問題啊。”

“您請放心，翔陽全體都會竭盡全力。”藤真健司是個标準的美男子，他的微笑有如炎夏裏的清風般讓人舒快，連身為同性的仙道和彥一都覺得心頭一震，開發商更是感覺像含了一片冰爽薄荷，全身的熱汗都消褪了。

藤真和翔陽的其他人開始測量地形，校對數據，并耐心地和開發商談話了解其它情況。仙道和彥一無所事事地在一旁看着，間或受不了地捂着口鼻咳嗽幾聲。

“奇怪，”彥一被煙塵刺激得流淚，聲音都有點啞了，“為什麽翔陽那群人一點感覺都沒有的。”

“那就是……著名驅魔團的實力啊。”仙道胡言亂語。

觀察力極細致的藤真注意到了從一開始就站在旁邊的這兩個人，他把手裏的儀器交給助手花形透，自己走到仙道和彥一面前：“兩位好。是仙道彰先生和相田彥一先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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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真前輩，久仰大名，”仙道的手在衣服上拍了幾下，撣掉些灰土才伸出去，“沒想到您認識我，太榮幸了。”

藤真握了仙道的手：“在網上看到過兩位的廣告，早就想認識你們了，我才是榮幸。”

“藤真前輩太客氣了。”仙道回頭欣慰看彥一，“彥一，你真是把我們的網頁廣告弄得不錯嘛。”

“仙道君，你似乎在旁邊觀察了好一會兒吧，有什麽看法麽？”藤真誠懇地問仙道的意見。

“诶？”仙道逃避似的小小擺手，“暫時沒有啊。”

藤真寬和地笑着勸說：“仙道君千萬別謙虛，有什麽想法請盡管說。”

“好的，謝謝前輩。”仙道也便不客氣地回應，“有什麽看法一定會告訴前輩的。”

藤真向仙道和彥一點頭，轉身回到自己人那邊去了。基本的外交禮節被他做來簡直就像要和仙道結盟一樣令人印象深刻，誠實可信。

彥一敲了一會兒筆記本鍵盤，垂頭喪氣：“仙道桑，似乎看不出來是怎麽回事啊……”

“別急，”仙道的目光飄向一旁，“翔陽那邊馬上就有結果出來了。”

藤真沉着穩定的聲音從塵土中傳出：“數據反饋沒有錯的話，底下盤踞着黑龍流川楓。他正在冬眠。流川沒有任何不良前科，他只是嗜睡，看來這次是睡錯了地方。”

“那麽我們喚醒他就可以了吧？”花形問。

“不行，資料裏說他非常痛恨睡覺時被打擾，一旦被吵醒，後果不堪設想。”藤真擡頭看高大的隊友，“我們最好還是在不吵醒他的情況下，把他搬去其他地方。”

長谷川垂下細長的目光：“看來要動用直升機了？”

“直、直升機？！”聽到這裏的彥一止不住兩眼發直，“要不要這麽誇張呀！”

“突然好仇富呀，哈哈。”仙道輕松地玩笑着。

“直升機那個動靜，肯定會把黑龍吵醒的吧？”相對于仙道的雲淡風輕，彥一還是相當認真的。

“說起來，”仙道想了想，“這個黑龍有什麽除了睡覺以外的嗜好麽？”

“好像是喜歡貓來着。”

“……”仙道對着這個答案沉默了好一會兒，嘴角僵硬，“彥一你說得對，我們确實應該養只貓的……”

翔陽的辦事效率極高，很快，直升機就噠噠噠地叫嚣着飛來了。

“這直升機的功率會不會太大了？”彥一疑惑地看着腳下蹦跳的石子，“哪家直升機能把地都震動起來？”

彥一突然發現整個世界都橫了過來，他在驚吓中被仙道打橫抱起，仙道抱着他跑到一幢建防工事後面才把他放下。彥一驚魂未定，周圍的人都在尖叫着四散奔逃。

“仙、仙道桑，怎麽了？”

仙道沒有回答，他蹲下身直視前方，臉色不再是那樣輕松。彥一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那座地基上方的泥土鋼筋翻湧着，似乎有什麽極可怕的東西就要破土而出，恐怖的聲響把直升機的噪聲都蓋過了。

一根黑色的支骨剖開大地，破空直立，很快是第二根，第三根，它們之間遍布不知名的黑色物質，支骨們整齊一致地震動，一雙巨大的黑色翅膀迎風展開。四下裏的人都面無人色，眼睜睜看着一頭黑色的巨龍長嘯着緩緩飛升起來。

連施工工地上的塵土都被吓得不再肆意飄揚。

“吵醒我的是誰？決不輕饒！”

黑龍流川楓的第一句話便是充滿怒氣的興師問罪，他張口咆哮，發出的氣流把正面前房屋中介公司的房頂給吹掀了起來。

翔陽驅魔事務所衆人鎮定地站在狂風中。

“伏龍陣！”藤真發令。

翔陽衆人訓練有素地跑動走位，每個人都精準移動到指定的位置，沒有一點多餘的動作。

“困龍索！”藤真大喝一聲。

翔陽衆人抛出手中的線索，細短的線索一旦離開人手，便像有生命般伸長變粗，在空中彙合糾結，形成一張閃着金光的巨網。

“屠龍綱要！”藤真的最後一聲號令氣魄十足，沖破山河。

翔陽衆人口中念念有詞，無形的念誦使空中的金色巨網兜頭罩向黑龍，将他的嘴卡住不能再動，黑龍猝不及防，搖頭擺尾，一時無法掙脫。

“好、好厲害……”彥一看得眼花缭亂，“不愧是翔陽！”

仙道也跟着一起感嘆：“大開眼界。”

流川被這困絆牽制，越發憤怒，他猛扇翅膀，竄上高空，又俯沖直下，一甩頭便撞飛了一座大廈。巨網散亂成紛亂的線索，他剛要調整身姿，只聽藤真又一聲怒喝：“可惡！”

“咿？”

藤真這一聲，顯然不是法陣密令，應該只是怒極了的咒罵，用在這裏特別詭異和意外。彥一詫異地張大了嘴，仙道則忍不住低聲笑起來，“藤真前輩還真有趣啊。”

翔陽衆人穩穩地保持陣型不變，口中繼續念念有詞，那些紛亂的線索重新彙聚起來，再次織結的網竟比剛才還要巨大，燦爛耀眼，瑞氣千條，把流川整個都罩了進去。黑龍發出沖天的怒嘯，在網內橫沖直撞。

“但是，仙道桑，”彥一看看黑色的龐然大物在網中拼命掙紮、憤怒咆哮的樣子，有點擔心，“黑龍流川一旦被惹怒，可是不好對付呢，他的戰鬥力在妖魔界也排得上前五啊……”

“嗯，”仙道好像從來沒有什麽煩心事一樣随口說，“正是個讓你向翔陽學習的好機會不是麽？”

“說是這麽說的，但是，”彥一掰着手指，如數家珍，“流川的技能有火球、炎爆、冰槍、冰箭、霜火箭，還有致命又恐怖的龍息術……我們哪有翔陽那麽多的法器啊……”

仙道笑得好像兒童科普讀物裏的注解主持人：“我們不用法器的啊，彥一，我們靠的是科學的力量哦。”

“……”彥一僵硬地看着仙道。

仙道攤手的動作優雅得像在跳舞：“德瑪西亞巴～紮～嘿！”

彥一以标準的失意前屈體跪了下去：“仙道桑……”

翔陽驅魔團的手法華麗無比，但是正如彥一所擔心的，黑龍流川只被牽絆了一會兒，他很快就沖破束縛。恢複自由的流川怒火更盛，他張口噴火，一道濃烈的火牆足可以媲美關東大地震的第一波怒焰地獄，與此同時他堅硬如鐵的尾巴掃飛了又一座大廈，那座打頭陣的建築在傾斜中途撞到了旁邊的高樓，多米諾骨牌效應立時生效，整個橫濱市中心像被剃了頭一樣，平均海拔集體下降。

“我說，據統計，東京才是全世界遭遇怪獸幾率最高的城市吧，我們這可是在橫濱啊，這不科學呢……”仙道看着橫行無忌，大肆破壞的黑龍，口氣輕閑得好像在觀賞夏日祭花火大會。

“仙道桑！”彥一雖然很崇拜仙道，終于也忍不住為他的不合時宜擡高了音量，“現在是開這種玩笑的時候嗎？！”

“不要吵啊，彥一，”仙道豎起手指，“我還等着看藤真前輩會不會突然拔出個道具變身奧特曼呢。”

“……”彥一的額頭輕輕撞在筆記本上。

黑龍流川站在廢墟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藤真極度難看的臉色表明他顯然不是來自M78星雲的正義使者：“不好，他要放大招了！”

翔陽衆人仍在苦苦支撐，但已人人面如死灰。

仙道突然從工具箱裏翻出一個東西，正面迎向流川跑了過去。

“诶？仙道桑！！！”彥一大驚，伸手阻止已來不及。

只見仙道步伐快捷，身手矯健，他輕巧地踩着斷壁殘垣跳至最高點，趁流川還沒閉嘴，把一整桶油漆潑了上去。

“嗷——咳咳咳！”

流川被劣質油漆糊了一臉，火光在他的喉嚨深處跳躍炸裂了一瞬，旋即熄滅，他又嗆又咳，難受得搖頭晃腦，最後只能趴在地上喘氣。

*福田吉兆的友情小貼士：VOC對妖魔鬼怪的顯形和牽制有極大作用，油漆內含甲苯二異氰酸脂，又極具可燃性，越低劣的油漆越好用，遠勝雞血狗血之流，何況用那種東西還會被動保分子掐死。

我很厲害吧？不誇獎我幾句麽？*

翔陽全體手握法器定格在原地，目瞪口呆看着仙道。

仙道扔掉空罐子，小心翼翼地爬到流川面前，低眉順眼對他道歉：“流川君，對不起，因為你不肯聽解釋，只好這樣了。啊，其實我也不是要針對你，只是想讓你換個地方睡覺而已。這裏是橫濱市中心，人來人往的，商業活動頻繁，你在這裏睡覺，不僅擾民，自己也睡不安穩不是嗎？如果去一個清靜的地方睡覺，你也更開心不是嗎？

黑龍流川憤怒至極，他瞪大龍眼要爬起來對仙道噴火，仙道連忙用特制大號空氣清新劑對着流川噴了一下，流川被噴回去繼續咳嗽。

“請不要生氣喲，我實在是沒辦法啊，通融一下好不好嘛，流川君，拜托了。”仙道匍匐在地磕頭，好像信男善女拜跪神明一樣虔誠。

所有人都看着仙道趴在那裏，說幾句就噴幾下，黑龍流川毫無抵抗之力，只能趴在地上像只斷了尾巴的壁虎一樣柔弱無助。

“仙、仙道桑……昂比例伐布魯呀……”彥一和翔陽衆人一樣，石化成了雕像。唯一不同的是彥一這座雕像還能聒噪。

“吵死人了！”黑龍流川發出了震天動地的怒吼。

仙道抱頭趴地。

意外的是流川并沒有攻擊仙道，他站起身體，振了振翅膀，準備飛去別的地方睡覺，不再和仙道胡攪蠻纏。

“呃，那個，流川君，我還有個問題。”仙道找死地伸手。

“說！”流川不耐煩地吼。

仙道賠着笑臉，眼睛裏閃着濃烈的好奇：“你為什麽會到這裏來睡覺呢？”

流川甩了仙道一個巨大的白眼，龍嗥聲震耳欲聾：“因為近！二貨！”

“……”

黑色巨龍騰空而起，掀起的飛旋氣流好一會兒才散去。

仙道在匪夷所思中看着流川飛走，他對自己眨眨眼睛：“真是不可思議的龍啊……”

仙道爬起身拍拍衣服，又拍拍手，才拍到一半就被周圍爆發的歡呼聲吓得停了動作，開發商跑得比彥一還快，他在人聲鼎沸中撲上來抱住仙道猛烈拍打，把仙道誇得天上地下花好稻好，仙道只能象征性地回抱了他苦笑。

藤真風度翩翩地走上來對仙道微笑：“不愧是仙道君啊，真是很厲害的驅魔人呢。”

“诶？前輩，千萬別這麽說啊，”仙道抹掉臉上的泥灰，露出和氣的笑容，“如果不是有前輩們前面99%的努力辛苦和鋪墊，我也不能靠1%的運氣來解決這事呢。厲害的還是翔陽才對。”

“仙道君真是謙虛了。”

“不敢當不敢當，前輩謬贊。”

“仙道君，”藤真的眼睛裏閃動這真誠的贊揚和邀請，“有沒有興趣加入翔陽？”

“嗯，這個，”仙道沒料到這一招，他愣了一下，才為難地笑着說，“多謝前輩美意，但我個性散漫，加入翔陽恐怕會拖累前輩們的節奏，還是自生自滅更适合我。”

藤真失笑：“仙道君真幽默。既然如此，我不勉強，此次還是多謝仙道君。”

“前輩不要客氣。”

藤真帶着翔陽衆人走了之後，彥一總算擠到了仙道身邊，他摸着後腦勺不解：“仙道桑，為什麽不加入翔陽呢？那邊是鐵飯碗啊，工資開得超高呢，而且各種道具都是正宗齊全的，不像我們都是臨時做的山寨貨……”

“彥一，這麽說，你是看不起福田的技術了？”仙道斜眼看着彥一，笑容狡黠。

“不是那樣的！福庫醬超贊的！”彥一急忙為自己辯解，“作為一個專業的氣象局觀測員和業餘的驅魔工具制造師，他造的工具精準度反而勝過他對天氣的預測……但是，我只是……”

仙道咳嗽一聲，清清喉嚨：“彥一，你知道翔陽的規矩麽？”

“诶？規矩？”彥一茫然。

仙道像是被燙到了一般，苦惱地抓着自己的耳垂：“別的不說，光每天早上5點30分起床，6點出操就會要了我的命啊……”

“我就知道……”彥一脫力地抱着筆記本垂下了頭。

有人遠遠地對仙道招手，仙道急忙拉起彥一跑去，借機掙脫了還在對他獻媚的開發商。

“喲，仙道君。”牧衣着光鮮地對仙道搖搖手指，發型不亂，纖塵不染。

“诶？牧桑？”走近了才發現是熟人的仙道驚訝過後，燦爛地笑了起來。

“呀，是牧桑！”彥一也是又驚又喜，“牧桑怎麽會在這裏呀？”

牧笑了笑：“我是贊助商之一，聽說出事了就過來看看。看來這次又是仙道君獨當一面，力挽狂瀾了？”

仙道皺眉，嘴角卻是笑的：“剛才已經被各種誇過了，牧桑就不要再開玩笑了。我只關心支票上的數字好不好看呢。”

“但是，仙道桑，”彥一懷疑地眯起眼睛，“其實我們也存了不少錢吧？”

“不夠的啊，彥一，遠遠未夠。”仙道嘆氣搖頭。

“诶？”

仙道用好像是在讨論世界和平一樣的鄭重态度對彥一說：“我要存錢買魚竿的。”

“……”彥一終于發現自己挑錯了話題。

牧克制自己不笑得太過分：“仙道桑喜歡什麽牌子的魚竿？”

“不告訴你。”仙道神秘地故弄玄虛。

“這也需要保密麽？”牧不禁好笑，心想比較好的魚竿也就那幾樣吧，最多有版本之分，或者手工制作的比較難收集罷了。

仙道卻眨眨眼睛給出一個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告訴你的話，你會特意買來送給我。”

“……”牧看着仙道熠熠生輝的眼睛，在內心感嘆：這家夥太狡猾了！

但奇怪的是，牧并不生氣，他反而為仙道對自己随意的态度而感到快樂。

仙道站在彥一身後，雙手搭着彥一的肩膀：“不過牧桑要是再想請我吃飯，我是不會介意的喲。”

“嗯嗯！”彥一猛點頭。

仙道和彥一一起用閃亮的眼神看着牧。

“呵呵，”牧擡手示意，“抱歉，今天我還有事，我這就要走了。”

“唉……”仙道和彥一一起失望地拖長尾音，似乎可以看見兩人耷拉下來的耳朵和尾巴。

牧把上次因為談得太忘乎所以而忘記給的名片遞了過去：“仙道君，有需要可以打我電話。”

“謝謝牧桑，那，再見。”

仙道看着牧漸漸走遠的身影，整個人就那樣捏着名片定格在原地。

“仙道桑？仙道桑？”彥一叫道，“怎麽又發愣了？我們該回去了。”

“唔……”仙道回想起剛才和黑龍流川的對戰，他明顯感覺到流川的戰鬥力受到來源未知的力量牽制。

仙道微微笑着，輕聲說了句彥一的口頭禪：“要好好觀察啊”。

“诶？”彥一瞪着仙道詫異，“昂比例伐布魯呀！”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