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大魔頭解圍救小沈

那夜,沈則成和一幫鄰居在客廳打牌,門不隔音,吵得沈雲間沒法睡覺。不過他也不想睡,十月份的天氣已經有些微涼,尤其是夜裏,沈雲間披了件外套坐在桌前補作業,不自覺又想到沈也。

沈也,是真的存在過嗎?還是說真的是自己被打出了幻覺……

“小間。”沈則成在外面喚他。

沈雲間出去問道:“爸,怎麽了?”客廳裏烏煙瘴氣,嗆得他咳嗽了兩聲。

沈則成一心都在牌上,頭也不擡道:“我煙抽沒了,外面窗臺上好像還有半盒,你去給我拿過來。”

“好。”

沈雲間去院子裏轉了一圈,果然在窗臺上找到了半盒煙,拿上剛要回去,卻見郭儒不知何時站在了自己身後。

剛才沈雲間在客廳見到郭儒了,就坐在茶幾前寫作業來着。

“作業本是你自己撕的吧。”郭儒一見他就道。

客廳裏打牌的聲音很大,伴随着大人的說話聲,所以聽不到郭儒的聲音。

沈雲間沒說話,他不想否認。

郭儒表情一下變得猙獰起來,“我就知道是你,你真惡毒。”

沈雲間看着他,“跟你學的。”

“呸,明明是你做壞事嫁禍給我,少賴在我頭上!”說着郭儒扯住他的衣服,“走,跟我去見舅舅說清楚去。”

沈雲間不動,“可以,那你也要跟我爸說清楚,去年是你摔碎了我爸珍藏的那瓶蠍子酒,弄壞了大表姐的化妝品當顏料畫畫玩,前年也是你扯壞了小表姐洋娃娃的衣服,撕了她的海報……”

“你胡說!”郭儒有些氣惱,跟他拉扯了起來。

沈雲間在外面跟他拉扯半天,只聽沈則成在裏面有些不耐煩地喊道:“沈雲間!讓你拿盒煙怎麽拿這麽久!”

郭儒聞言這才松開他的衣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進了旁邊的洗手間。

沈雲間沒再理他,拿着煙進了屋。

又過了個把小時,沈雲間作業補完了,困得厲害,可外面還是吵得不行,他決定先洗漱,在床上數數羊說不定一會兒就睡着了。

誰想沈雲間洗漱完脫掉外套剛準備上床,只聽沈則成又在外面叫他,而且語氣有些古怪。

沈雲間走出門去,只見外面的牌局已經停了,牌都已經整理好放在旁邊,可打牌的幾個人卻沒有離開,仍舊坐在牌桌前,見到他出來齊刷刷地看向他,氣氛有些古怪。

沈雲間小心翼翼地走過去,道:“爸,怎麽了?”

沈則成看他的眼神似有些憤怒,但看着他仍有些微腫的臉,兀自深呼吸,似乎想将憤怒強行壓下,最後擠出一抹笑臉看着他,“小間啊,你剛才出來給爸拿煙,回屋的時候有沒有拿走什麽不該拿走的東西?”

沈雲間不解,“什麽東西?是有什麽東西不見了嗎?”

見他不肯承認,沈則成先是豎起眉毛,然後又是咬着牙深吸了口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小間啊,你是小孩子,犯了錯只要及時改成,我這個當爸的是不會和你計較的,但是你如果死不承認,那最後可別又怪我抽你啊。”

沈雲間不解地看了看衆人,其中包括已經寫完作業,站在沈則萍旁邊正朝他得意笑着的郭儒,最後視線回到沈則成身上。

“爸,我又做錯什麽了?”

沈則成的耐心似已到了極致,重重地拍了下桌子,大聲喝道:“還敢裝蒜!你說,我桌上的錢怎麽少了一百!”

沈雲間瞪大眼睛,一百塊?他除了冥幣之外,摸過最大的錢不超過十塊錢,還是給他爸買煙的時候摸到的,他日常上學的零花錢每天只有一塊,還是為了買早點餡餅用的,并且只能買素的,因為肉的一塊五。一百塊?他想都不敢想。

“我、我不知道啊。”沈雲間道。

雲雪琴聽到動靜踩着拖鞋從主卧走了出來,不太高興道:“嚷什麽呢,大半夜的讓人睡不睡覺了。”

“都是你教的好兒子!”沈則成朝雲雪琴吼道:“現在他都學會偷錢了,一偷還偷一百!”

雲雪琴聞言皺眉朝沈雲間看來,“你偷錢了?”

“我沒有!”沈雲間急道。

“還死不承認,找抽是不是!”說着沈則成擡手就要抽他。

沈雲間吓得一下子抱住頭喊道:“你憑什麽說是我!你有證據嗎?!”

沈則成的巴掌沒收住,還是在他後背打了一下,然後指着他喝道:“還說不是你,剛才只有你拿煙來過桌子這邊,之後這錢就少了一百,不是你難道是別人?再說了,小儒都看見你偷錢了!”

沈雲間聞言朝郭儒看去,只見郭儒一臉無辜地看着他。

“表弟,對不起啊,我應該幫你保守秘密的,但是別的事情就算了,可偷錢是不對的,所以對不起,我只能告訴舅舅了。”郭儒一臉歉疚。

其實郭儒也不想親口說他看到沈雲間偷錢了,只是當沈則成發現錢少的時候,第一反應是先找自身,翻找整個牌桌,甚至還要找整個客廳和院子,郭儒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才能懷疑到沈雲間身上,只能引導一下。

沈則成疼惜看了郭儒一眼,“小儒,你道什麽歉,你做的是對的,你這也是為了你表弟好,偷錢不是小事,今天偷一百明天就有可能偷一千,放任下去他遲早會坐牢的,所以你說出來是對的,不用內疚。”

郭儒十分乖巧一笑。

沈雲間氣得眼睛都紅了。

對上沈雲間,沈則成又是那一副兇悍表情,“你瞪什麽瞪?你表哥為你好你還瞪!還不趕緊把錢拿出來,是不是真想讓我抽你?”

其他幾個牌友熱鬧看夠了,終于開始勸道:“則成你別老動手,孩子只要把錢拿出來認錯就得了,小孩子嘛,誰還沒有個犯錯的時候。”

“我沒錯,”沈雲間紅着眼睛有些倔強地說道:“是表哥冤枉我,我沒有偷錢。”

沈則成終于一巴掌扇了過去,只是沈雲間躲開了,所以只是扇到了後腦勺,不過沈雲間還是覺得火辣辣的疼。

“臭小子還死不承認,你看老子不揍死你!”說着沈則成擡腳就要朝他踹來。

雲雪琴等人忙着攔住他,“你就不能好好說,又動什麽手。”

沈則成理直氣壯,“是我要動手嗎?是這臭小子逼老子的!老子今天就揍死他,省得他以後偷東西進監獄給老子丢人……”

“你有證據嗎?”沈雲間強忍着不讓眼淚掉下來,仍是倔倔地看着他,“表哥說什麽你都信,我說什麽你都不信,你要是那麽喜歡他讨厭我,你就讓他當你兒子啊!”最後一句,沈雲間幾乎是吼了出來。

“好,好!”沈則成顫着手指着他,“你不承認是吧,老子這就去你屋裏搜,等老子搜出來,看你還有什麽話說!”

郭儒眼睛一亮,終于要搜了!

沈雲間也不阻攔,由着沈則成氣沖沖地闖進他的房間,其他人則也跟着進屋,等着看最後的審判。

趁着沈則成搜屋子的時候,雲雪琴打着呵欠來到沈雲間身邊,近乎是慈眉善目般對他低聲說道:“小間啊,你爸就這臭脾氣,別理他。你跟媽說,錢到底是不是你偷的?如果是你你悄悄告訴媽媽,我替你跟你爸說情,保證不讓他打你。”

雲雪琴說得十分善解人意。

沈雲間看了她一眼,眼睛好像更紅了,最後一句話也沒說,只是盯着沈則成,等着他的搜尋結果。

他用不着這樣的“善解人意”。

沈則成怒火朝天,在沈雲間的屋子裏翻了個遍,但他的屋子東西太多,尤其還有兩個放雜物的大櫃子,一百塊錢說白了就是一張紙,疊吧疊吧還沒硬幣大,他想如果沈雲間藏在什麽犄角旮旯的夾縫裏,他怎麽可能找得到。

沈則成無功而返,只覺得怒火更盛,指着沈雲間的鼻子喝道:“說,你到底把錢藏哪了?”

沈雲間道:“我說了我沒偷。”

沈則成吼道:“我看你肯定是藏身上了,看老子不扒了你!”說着沈則成一把扯過沈雲間,竟要真的當衆扒了他的衣服。

沈雲間害怕極了,吓得嚎啕大哭,可他哪裏是沈則成的對手,何況沒人阻攔。

“舅舅,你看那是什麽?”郭儒突然這樣道。

衆人順着郭儒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郭儒指的是沈雲間挂在椅子上剛剛脫下的外套,而外套的口袋裏,露出紅色的錢幣一角。

沈雲間頓時慌了,怎麽可能?忽地,他想起什麽,猛地看向郭儒。

是剛才去外面拿煙的時候,郭儒跟他拉扯時偷偷放進去的!

沈雲間急得直掉眼淚,可是他無從解釋,不會有人信他的。

就算是他的爸爸媽媽,他最親的人,也不會信他的。

沈雲間覺得太委屈太委屈了。

沈則成見狀,眼中露出喜色,随即狠狠地瞪着沈雲間喝道:“看你還有什麽話說!”

衆人也都一臉譴責地看着沈雲間。

沈雲間沒有出聲,也沒有解釋。

不會有人相信他的,這個世界上,一個相信他的都沒有。

沈雲間覺得這個世界太糟糕了,真的一點美好都沒有,這麽糟糕的世界,這麽糟糕的自己,到底有沒有存在的必要?

“啧。”

沈雲間突然聽到一聲嫌棄又不耐煩的聲音,有些陰森,有些煩躁,從他家窗戶的方向傳來。

沈雲間忙循聲看去,只見竟是兩日不見的沈也!他不知何時坐在他家窗戶上,翹着腿支着颌,一臉嫌惡又鄙夷地看着自己。

沈雲間先是下意識一愣,随即卻沒有驚慌,甚至有些驚喜。

許是突然覺得,鬼也沒有那麽可怕,比不上某些人。

沈也嗤笑地看着他,甚是薄情道:“你聖母白蓮花沒有乘勢追擊,瞧瞧,你那個好表哥先下手為強了吧。”

沈雲間其實有點沒聽懂,但他只覺得沈也出現在這裏,莫名讓他覺得心安。

沈則成已經推開沈雲間,朝他的外套走去。

沈雲間也不慌忙,仍是盯着沈也瞧。

沈也卻一臉怡然自得,道:“放心吧,你聖母是你的事,但我的人輪不到那家夥欺負,”說完,他看向沈雲間,莞爾道:“別怕。”

說來也奇怪,明明是這麽可怕的一張臉,甚至他笑起來的時候臉上的傷痕更詭異更冶豔了,但沈雲間卻莫名覺得,好好看……

沈則成一把抓起沈雲間的外套,扯出口袋裏的那張紅色紙幣,得意道:“沈雲間,人贓并獲了吧!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他猛地止住聲。

不止沈則成,在場所有人都變了臉色,其中臉色最精彩的,當屬郭儒。

只見沈則成的手裏的确是一張紅色紙幣不假,但,卻是一張冥幣。

沈則成皺眉道:“怎麽回事?”

沈雲間深深地看了眼沈也,在沈也的催促之下,這才按照他教的,乖乖開了口:“這是我藏起來,準備在奶**七的時候燒給奶奶的,”說着他有些委屈般低下頭,再次說道:“我真的沒有偷錢。”

事态突轉,打了所有人個猝不及防,沈則成也一時有火發不出,皺眉道:“你奶**七的冥幣都備着呢,用不着你偷藏。”

沈雲間糯糯道:“我不知道,我、我只是想最後給奶奶盡點孝心……”

沈則成皺着眉把冥幣放回了沈雲間桌上,一時間有些不知如何開口。

其中一個牌友又出來打圓場了,道:“好了則成,可能小間真的沒有偷吧,時間也不早了,早點休息吧,明天再找,說不準就找到了。”

衆人也這樣道。

郭儒有些慌了,忙道:“可這并不能證明表弟沒有偷錢啊,說不準表弟把錢藏到什麽地方了呢。”

沈則成覺得有理,口袋裏的是冥幣,只能說明沈雲間沒有藏在口袋裏,并不能說明他沒有藏在別的地方。

沈雲間想反駁,但又不知道該怎麽說,只聽沈也又開了口:“讓他們去搜郭儒的書包。”

沈雲間朝他看去。

沈也冷道:“照做。”

沈雲間現在出奇地相信沈也,立即道:“表哥,你誣陷我偷錢,現在沒有搜到,你敢讓爸爸搜你的東西嗎?”

郭儒不悅道:“憑什麽要搜我?”

沈雲間道:“你咬定說我偷錢,可是除了你之外沒人看到,我敢讓爸爸搜證明我的清白,現在我也咬定說你誣陷我,你敢證明嗎?”

事情的發展是郭儒沒有預料到的,不過他也不怕,理直氣壯道:“我當然敢,舅舅,你盡管搜!”

沈則成其實是有些不願意的,但是事情發生到如此地步,又有這麽多外人在場,他也不想讓人覺得他偏心外甥不信自己的親生兒子,于是果斷地朝郭儒的書包走去。

郭儒只是在這等他媽媽打牌,順便寫作業而已,只有一個書包,放在茶幾上。

沈則萍相信郭儒的話,斷定和自己的兒子無關,所以也無甚反應。

沈則成冷着臉翻找郭儒的書包,從裏到外,翻得十分仔細,可把書包翻了個遍,鉛筆盒都打開看了,夾層都看了一遍又一遍,還是沒有找到。

郭儒有些得意地看着沈雲間。

沈雲間朝沈也看去,沈也還是不願意踏進這間屋子,所以只是從他卧室的窗戶改為飄到客廳的窗戶坐着,見沈則成沒找到也不急,只是朝他揚了揚下巴,示意他別急。

又找了一遍,還是沒找到,沈則成皺起的眉頭這才漸漸松開,開口道:“我就說小儒不會……”話沒說完,他突然止住了聲音。

衆人不解,只見沈則成皺着眉看了郭儒的鉛筆盒一會兒,突然拿出其中一支碳素筆。那支碳素筆的筆杆是灰色磨砂的,微微有些透明,但不算清晰,可以看到內裏筆芯隐隐是紅色。

沈則成皺着眉擰開筆杆,取出筆芯,只見黑色的碳素筆芯上,卷着一張紅色百元紙幣。

郭儒臉色大變。

衆人的臉色也霎時間十分精彩。

郭儒立即道:“這不是我的!我沒有偷錢!一定是表弟偷偷放進去的!”

雲雪琴本來就是睡着被吵醒,看了一晚上鬧劇,到底沈雲間是自己兒子,有些譏諷道:“小間拿煙的時候我也在場,我怎麽不記得小間去過茶幾那邊?再者說了,如果他是偷偷放進去的,還有時間慢條斯理地給你卷到筆芯裏?”

沈雲間不說話,沈也說,這時候的無聲更能表現他的委屈。

郭儒急哭了,求救般看着沈則成道:“舅舅,不是我……”他話沒說完,沈則萍捂住他的嘴巴。

沈則萍不慌不忙,柔聲笑道:“啊,哥,我忘了,這是我給小儒的,估計這孩子是怕丢了,所以卷在了筆芯裏。不過哥既然丢錢了,這算我這個當妹妹的一點心意,哥你就拿着吧,反正今晚打牌你也讓了我好幾把。”

沈則成聞言道:“胡說什麽呢,哪有當妹妹給哥送錢的。”他又看了郭儒和沈雲間,眉頭皺得愈發緊了,最後把筆和錢都放回了鉛筆盒裏,展顏一笑,“我想起來了,是我記錯了,我怕小間他媽沒收,在鞋墊底下藏了一百想當私房錢來着,差點給忘了。小間,小儒,誤會你倆了,別生氣。”

郭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最後只能被他媽捂着嘴,搖了搖頭。

沈雲間則是低着頭不想說話。

無從說起。

沈則成都這麽說了,這些牌友總不能說你把鞋脫了給我們看看,只能打哈哈幾句,紛紛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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