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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之晴守在門外賞景,半盞茶的功夫,雲家書童文升跌跌撞撞跑出來拽他的袖子。

“不好了,我家公子他……!”

話音未落,方之晴立馬沖進卧房,見這房的主子正睜着雙眼四處打量,見他闖入卻是微微眯了眯眼,滿面怒色,倒和以往清冷的性子大相徑庭。

“你家公子神采奕奕,哪裏不好了?”方之晴用折扇點了點他,朝後腳踏入的書童道,“這不還瞪我呢。”

“這……”

文升正想說話,床榻上的雲歡突地一甩中衣窄袖,嗓音嘶啞道:“大膽!爾等何人,膽敢以下犯上!”

方之晴一呆,書童攤攤手癟癟嘴。

唯有向前挪動兩步,問道:“賢弟你……莫不是不認得愚兄?”

雲歡怒目而視:“誰啊你?”

方之晴掩面長嘆,趕緊讓書童去請大夫。

書童文升一溜煙請了大夫來,老頭問了幾句話,把脈皺眉,拈須沉吟,須臾便立身道:“恐是……失心之病。”

方之晴聞聲便是一懵。

這科舉将至,雲家公子……瘋了?

……

回至家中,方之晴禁不住地唉聲嘆氣。

他方之晴年方二八,虛長雲歡半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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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齋書院在這江州尚算有名,雲家老爹生前在這書院教書,時時便帶着雲歡。

雲歡被熏陶得多了,漸長得一表人才,書畫雙絕,閑時還會摸兩把古筝,在這當地可說是一大才子。

而方家,開了幾家布莊,生意尚可。方之晴他老爹偏好舞文弄墨,覺着這往上幾代族譜皆是一股銅臭氣,大俗,便将方之晴送進落齋書院,機緣巧合跟雲歡交上了朋友。

……不,應當說損友。

倘若不是他聽聞聖上禦駕來這江州游玩,硬是攜了雲歡走水道偷看龍顏,不幸雙雙落水,雲歡也不會落到如今下場。

書生意氣,只盼一朝高中,入朝為官,光宗耀祖。現下離科舉考試不足半年,雲歡醒來卻瘋瘋傻傻,連自己是誰都不曉得,何況四書五經。

方之晴想起雲歡見着銅鏡中自個兒的模樣都大驚失色的德行,輾轉反側,終是起身開櫃,拿起掖在一沓裏衣下的荷包。

方家好歹算是一方土豪,方之晴私房錢算是有些,本是留待上京玩樂所用,誰想出了這等破事。

雲歡父母雙亡,平日自個兒閑來賣些字畫為生,不至清貧,卻也沒多少富餘銀兩。這一時失心瘋,身邊只剩了無用書童一個,當真可憐。

方之晴便打定了主意,私房錢又如何,哪怕賠上自家生意,也要治好雲賢弟。

翌日拿上一堆人參燕窩,大早起還去菜市場買了兩只活蹦烏雞,讓書童拎着去往雲家。

進門先讓文升炖了雞湯,方之晴搬個板凳坐在雲歡床前。

一笑道:“賢弟,好些了麽?”

雲歡撇他一眼,沒好氣道:“你是何人?”

“我倆自小一塊長大,估計除了奶娘,數愚兄和你最為親近。”說着方之晴就想揩淚,“雖說如今賢弟變成這副模樣……放心罷,好生養病,從今往後,缺什麽了,跟愚兄說一聲。”

說着方之晴就覆上雲歡的手。

“你這是作甚?!”雲歡大怒,立即甩開。

方之晴眨了眨眼,撲倒在床沿:“我苦命的賢弟啊……”

雲歡臉色立時黑如鍋底。

方之晴邊號邊想,雲歡對自己這個态度,莫不是依稀記得是自己不小心把他弄下水的?

那便麻煩了。

若是科舉之前痊愈還好說,萬一等他好了,三甲已然塵埃落定,雲歡第一個要算賬的豈不是他方之晴?

方之晴想起雲歡看似大度實則睚眦必報的性子。

真是不得了。

要趁他病,對他十分之好,好上加好,好到某天雲歡痊愈,想起自個兒的一片赤誠,都不好意思找他算賬才是。

想及此,方之晴起身揩了揩眼淚,道:“賢弟躺了半月餘,不見人氣兒也不好。待會兒喝完雞湯,随愚兄出去轉轉,興許能想起點什麽。”

雲歡聞言似是在考量什麽地看着他,須臾,慢慢點了點頭。

烏雞湯炖好,方之晴親手給雲歡喂下,又讓書童文升拿了衣裳來,搭在屏風上。

雲歡雖有些腳軟,踩地晃了晃,卻是身板筆直,背過身橫着打開雙手。

文升接過空碗一溜煙刷碗去了,餘下方之晴看着雲歡的大鵬展翅發愣。

“那個……賢弟?”

雲歡頭也不回:“愣甚,更衣。”

方之晴看了下四周,指着自己道:“我?”

“不然?”

……這失心瘋,連如何穿衣都忘記了?

方之晴認命地把扇子往後領一插,拿起屏風上的衣裳,給雲歡細細穿好,前後打量。

除去那催債似的表情,倒仍是一派翩翩佳公子的風度,甚是滿意,拍了拍雲歡的肩:“好了。”

雲歡瞟了瞟自己的肩膀擰了擰眉頭,率先踏出屋子。

方之晴又是一愣。不知為何,他總覺着,現下和雲歡的氣氛不像是好友抑或玩伴。

倒像是……

搖搖頭,方之晴立馬跟上。

自背後看着,雲歡走路的步子雖有些虛浮,但昂頭挺胸,大踏步的模樣委實跟往常大相徑庭。

雲歡東看看西瞧瞧,直走了兩條街,終于停下,轉過身來。

“我問你,此乃何處?”

方之晴四下看了看,答道:“柳蔭路啊。”

“何處柳蔭路?”

“江……江州,怎的?”

雲歡聞言便走到湖邊,望着湖水發怔。

方之晴開始忐忑,這雲歡當真是不正常至極,若他待會兒跳湖,自己得馬上脫鞋,下水救人。

誰知沒一會兒,雲歡忽地摸了摸下巴,盯着湖面左右打量自己的面皮,一捶手道:“江州好!”

方之晴又吓一跳:“江州怎的好了?”

雲歡擡手一揮袖,答非所問:“逛了半天有些肚餓,你且領我去此地上佳茶樓,切記靠窗雅座。”

方之晴應了,連忙領雲歡去往一品香。

占了雅座,燃上熏香,泡了碧螺春,擺滿一桌子精致糕點,方之晴才回過味兒來。

自己這是……

遲疑問道:“賢弟,這糕點吃着成嗎?”

“香甜不膩,甚好。”雲歡吞下一塊板栗酥,來回拍了拍手,“領的地兒不錯,回頭賞!”

“……”

妥妥兒的,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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