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方之晴立即便道:“說笑而已。”
雲歡道:“無妨,不如,你叫聲歡郎聽聽。”
方之晴看着他,像吞了一口蒼蠅。
雲歡不依不饒,方之晴拗不過,終是不情不願改口,由“暮開”改為“歡兄”。這稱呼比之前還生分了許多,不知為何雲歡卻聽着一副舒坦的模樣,很是受用。
而後捉摸着,自己比雲歡還虛長半歲,讓這麽叫,大抵是想口頭上讨個便宜罷。
第二日果真李府派人來請,雲歡一副不出我所料的模樣,拿着收拾好的行李便跟方之晴去到了李府住着。
李東書不那麽殷勤,卻也不冷落,好生相待着。這麽住到了月末,兩人坐上馬車,跟在李東書的馬車後,一隊人搖搖晃晃來到了京城。
這京城比之江州和揚州,自然又是另一番風景。
高樓瓊宇層出不窮,人來人往熱鬧得很。李東書的馬車在揚州已是十足氣派,但一擱進京城,又不那麽顯眼了。方之晴一路感嘆,不愧是天子腳下,不知是不是先入為主,總覺得這形形色色的人都透着股貴氣。
這李東書甚是給雲歡面子,連番催促下,雖說也心煩得緊,卻也聽進去了。一夥人進京後連個彎都沒拐,直奔相府。
當朝丞相李業的原籍在揚州,和李東書算是同宗同族。于是報上名諱,下人便領着進了客房,好生招待着,直到半晌午李業才回來,進門便好一番客套。
這李家世代為官,自□□起,總有那麽一兩人在帝旁為将為相輔佐左右。這李業看着不過三十上下,年紀輕輕便高居相位,除了李家前人的功績外,本事想必也不小。
李業一進門,方之晴便眼前一亮。
若是換個人,那身官袍必定十足紮眼,可這李業穿在身上那風采氣度,讓方之晴想不出,除了這身,還有什麽衣裳能襯得上此人。
衆人行禮,簡單一番客套後,李東書道:“信中已說明下官此番來歷,便是這兩人了。”
李業看向方之晴二人,打量了半晌,便叫他們進了自己書房,未讓李東書跟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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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一坐定,李業便道:“你們是江州人士?”
方之晴答:“回大人,正是。”
“李東書在信中說,你倆知道皇上江州回來後因何緣故反常,是也不是?”
方之晴一愣,看向雲歡。他倆此番來的目的難道不是要拜入李相門下?怎麽又提及皇上?
哪知雲歡點頭道:“正是。如果在下猜測沒錯,皇上這次失心之症,是有原因的。”
說着,雲歡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呈給李業。
旁邊方之晴被吓得半死,完全不理解當下是什麽狀況。皇上也失心瘋了?這一路全然沒個消息,雲歡又是怎麽知道的?
李業面色凝重地反複看了書信數遍,才點頭道:“确是皇上親筆所寫。”
方之晴呆滞了半天,嘴巴張得都能塞個拳頭。
那封信不是出門前雲歡剛寫的麽?!那紙筆還是自己拿給他的!
這這這……這僞造聖谕是要殺頭的!
方之晴剛要說些什麽,雲歡看着他微微搖了下頭,意思是讓他閉嘴。方之晴險些出口的話便吞了回去。
總歸這謊話也說了,僞造的密函也呈了,他一拆穿,恐怕李相當下便把他們拖出去斬了。
該閉嘴時當閉嘴。
“只是本官總不能聽你片面之詞便帶你們入宮。”李業道,“此事待明日禀明聖上,再做定奪。”
雲歡道:“那是自然。只是請李大人禀明聖上之時,莫要聲張,只要說一句,江州方之晴雲歡求見,皇上便明了了。”
兩人來歷不明,一介平民,又跟皇上最近的反常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按理說是不能如此輕易相信的。若沒了這封密函,李業早把兩人抓起來,關進大牢嚴加拷問,哪輪的上這兩個小小書生在相府神神叨叨。
只是密函确是皇上親筆所寫,他跟随皇帝多年,對那飄逸靈動的筆跡和文法甚是了解。
李業雖狐疑,還是應了下來。
出得相府,方之晴覺得自己像剛從水裏泡了一遭,一摸腦門,滿手的冷汗。
雲歡道:“看你吓的,還好方才沒流這麽多汗。若是讓李業瞧見,豈不是立馬便拆穿了。”
不說還好,一說方之晴氣得不輕:“你又是唱得哪一出?平日悶聲不吭便算了,這麽大事連說都不說,我全家老小,真要被你害死了!”
雲歡看着方之晴嘴巴開開合合,心情出奇地好,安撫地拍拍他的肩頭,道:“山人自有妙計,待見了皇上,我便把一切都說與你聽。”
“你……”
話說到這個份上,相當于堵了方之晴的口,再追問下去恐怕也問不出個什麽。
急得方之晴像熱鍋上的螞蟻,茶不思飯不想,連睡都睡不好,翌日頂着眼下的黑青,不住打聽上朝去的李業何時回來。
雲歡雖也心急,卻比方之晴淡然許多。
待得近晌午,李業是沒回來,卻來了一公公,帶了大隊人馬傳來聖旨,讓兩人進宮面聖,連轎子都備好了。
失魂落魄的方之晴與笑眯眯的雲歡便坐上了轎,被擡着往皇宮而去。
方之晴從沒想過,自個兒會在這種情況和心境下進入皇城。莫名其妙,還不知道能不能再囫囵出來。
思前想後,這路便顯得短了不少。聽外面的下人禀報要進宮了,兩人下轎給守門的侍衛查問了一番,又上得轎子,接着往裏走。
大抵是皇帝早有了交代,兩頂轎子直接被擡進了緊裏邊兒,兩人下轎又被那太監領着走了半晌,便走到了禦花園。
太監往裏禀報了聲,便讓兩人自行進去。
單是禦花園都大得離譜,凡是叫得上名兒的花草,都能見其一二。此時入冬,花都謝了,道旁盡是常青樹,修剪得當,倒也好看。
方之晴不由東張西望起來,旁邊雲歡卻是笑臉盈盈地看他,道:“冬日沒什麽好看,開春了才叫滿園飄香。以後你想看多久都成,辦正事要緊。”
“什麽正事?”方之晴心下忐忑,卻也沒注意此時雲歡說得像是極熟悉禦花園一般。
雲歡領着他輕車熟路走了不一會兒,眼前出現一偌大荷花池,池上有一小亭,其中有一明黃身影背對他們坐着。
見兩人走上前來,那人驀地站起。
方之晴立馬跪倒道:“草民方之晴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眼角一瞥,雲歡卻是呆站着,他連忙扯扯雲歡的衣袍,雲歡卻不為所動。
皇帝走上前來,看着雲歡滿臉的難以置信,嘴唇哆嗦得厲害,還情不自禁摸了摸他的臉。
方之晴一看便愣了,這皇上看雲歡的眼神不對呀……難不成這兩人當真認識?
那雲歡呈給李相的密函便算不上什麽了罷。
得知性命無憂,方之晴略感心安。可看皇帝摸雲歡的臉,心下卻有些不舒服起來,也不知為何。
皇帝這才看向跪着的方之晴,連忙把他扶起來。方之晴受寵若驚,擡頭便跟皇帝對上了目光。
皇帝看他的眼神……有些驚喜,有些安心,有些懷念又有些委屈,五味陳雜,見着方之晴就跟見了親人似的,緊緊攥住他的手不放。
皇帝開口,那聲兒還帶着一絲哽咽:“豔陽……”
方之晴吓得腿都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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