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皇帝扶着他,看模樣還想抱一抱,雲歡在邊上道:“抓緊時間。”

皇帝嘴巴張了又張,複看向雲歡,腿一軟就想跪,被雲歡趕緊攔着。

“別太聲張。”雲歡瞥了瞥周圍,遠遠的肯定有侍衛守着。

皇帝點了點頭。

不跪最好,要真跪了,他那個殼子也受不起這九五之尊的一拜啊。

方之晴看兩人這形容,說不出的詭異,後脊梁有點發涼,卻偏偏不敢亂猜。

皇帝對他道:“我有話要對雲歡說,你暫且退下。”

“是。”方之晴應道。

皇帝讓人給方之晴領到不遠處歇着,還上了壺碧螺春。方之晴灌了幾杯,總覺得坐不住,站起來走來走去,遠遠地見涼亭那邊兩人說着什麽。

這一說起話來還沒完沒了了,方之晴開始還望了會兒,後來覺得無聊,便在那片兒逛。再逛回來的時候,就瞧見雲歡遠遠朝他招了招手。

方之晴指指自己,那邊點了點頭,他便整整袍子走過去。剛邁了兩步,便見那邊雲歡忽然扯住皇帝的袖子,推着他就噗通一聲跳了池子。

方之晴整個都呆了,這是殉情還是弑君,他怎麽就看不懂呢!

回過神來就趕緊朝那兒跑,邊跑邊叫救命,等跑過去的時候那倆人都沉底了。侍衛七手八腳地紛紛跳池子救人,旁邊公公尖着嗓子喊太醫,方之晴就覺得自己腦仁嗡嗡作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等人撈上來,一群人圍着皇帝搶救,擦水的擦水蓋毯子的蓋毯子。方之晴趕緊跑到雲歡那兒,貼上胸脯聽聽,聽着耳邊咚咚直響,才算放了心。

這大冬天的跳進池子裏,雲歡那小臉煞白煞白的,嘴唇都紫了。雖說沒死,可離死也不遠了,吐了幾口水就昏死過去。

方之晴接上太監遞來的攤子給雲歡裹住,摸摸他的臉,冰得手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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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公子,先把人放下罷,擡到屋裏給太醫看看。”

邊上有人提醒,方之晴才回過神來。那邊皇帝圍着裏三層外三層的,突然不知道誰喊了句:“皇上醒過來了!”

而後有個聲音喊:“那邊兒的都給朕讓開!”

方之晴前面一片人立馬都蹦開,就見皇帝正被人攙着站起來,沒雲歡那副快死的模樣,卻也差不多了,渾身哆嗦着站都站不直。

方之晴估摸着皇帝的第一句話便是把他們倆拖出去砍了。

誰知皇帝被人駕着,抹了把臉上的水,笑得肆意。

“豔陽。”

還是那副神情,還是那個調調。

方之晴跟被雷劈了般傻在當場,腦中似乎意識到了什麽,但是不敢也不願去想個明白,又把雲歡摟緊了些。

後來,皇帝和雲歡就各歸各處去了。

雲歡被太醫瞧了瞧,開了些藥,便被送回了李業那兒。寒氣入骨,燒了三天,醒都醒不過來。

此時又從宮裏傳來消息,皇上雖說染了風寒,還身子虛着,可這一掉水竟變得能說話了,等風寒好了便恢複上朝。

這李府光下人都知道的不少,方之晴有意打聽,聽來不少事。

原來當日雲歡在江州落水,同晚皇帝也不小心從船上掉進了水裏。雖說救上來了,卻有些呆傻,整日的不說話,似是失心之症,連折子都不會批了。

如此一來,只能停了上朝,政務也是能讓李業代勞的代勞,不能的就都壓着。短短幾天還好說,可時日一長,便大事不妙。

怪不得李業急成那樣。

方之晴守着雲歡,覺着自個兒腦子跟漿糊一般。待雲歡醒來見着他,淡淡一笑,仍是舊時模樣。

“你是哪個暮開?”方之晴問道,“跟我多年同窗的那個還是領我來京城的那個?”

“多年同窗的那個。”

方之晴張張嘴,一咬牙:“暮開,你得跟我說個明白。”

雲歡點點頭,就從頭到尾,娓娓道來。

當日雲歡落水,醒來的時候,發覺自個兒跑到了皇宮裏。照照鏡子發覺不是自己那個殼子了,也不敢鬧,吓得六神無主。

一堆人圍着他跪,但凡開口說個“我”字,底下的人便誠惶誠恐,一來二去,雲歡便不敢再開口了。

又有人拿着折子給他批,鑲金邊的聖谕,禦用的朱筆,他哪裏敢摸一下,後來看都不敢亂看。連那明黃色的龍袍,都是死活不穿的,後來李業讓下人把其他衣裳全拿走了,他只得出門的時候穿上,一進屋裏寧可穿着寝衣。

李業看他這副模樣頻頻皺眉,讓禦醫給開了大堆的藥跟補品,就是看不出個所以然來。雲歡深知自個兒這恐怕不是病,有苦難言。

有次更甚,都沒人跟他說,太監就給領到一正得寵的妃子那兒去了。雲歡吃了兩口菜,便被領到內室,差點被扒了個幹淨,提着褲子便跑了出來。

也便是那次,八王爺正好在宮中給太後請安,聞了信兒跑來看他,才聊了幾句,便道:“你不是皇兄罷。”

雲歡吓得夠嗆,都這麽久了,李業和其他人都沒看出來,誰知跟這八王爺才說了幾句話,就給認出來了。

可雲歡長了個心眼,只說自己什麽都不記得了,醒過來的時候便在這裏。至于以前是不是這副模樣,他也不清楚。

八王爺高爍曉得他肯定藏着掖着,卻也沒逼着他,只道:“不管你是誰,只要你現在的殼子是當今皇上,你就是我皇兄,我便會護着你。”

把雲歡感動得七葷八素,聽了話繼續裝瘋賣傻。

而後高爍四處打聽,還打聽着不知哪裏的犄角旮旯有世外高人,懂這魂魄之說。此事不宜聲張,高爍便秘密進宮,讓雲歡下旨批了他出關,找那高人想法子去。

高爍出去月餘,方之晴他們便找過來了。

至于這皇帝壓着他往河裏跳,雲歡是當真不清楚的,他自個兒都被吓一跳。開始他還撲棱着想上去,還被壓着不讓他起來,一慌喝了幾大口冰水,在水裏暈死過去。

醒來見着方之晴的臉,心安了不少。

這幾月他哪天不是提心吊膽的,雖說還不知皇帝回去後有沒後招,可這頂多也就是個死字,跟那幾個月比起來,死也算死得明白。

“我用過皇上的身份,不知他會不會放過我。”雲歡執着方之晴的手道,“豔陽,此事既然皇上沒告訴你,你便當全然不知罷。”

方之晴面如死灰。

“我竟……我竟打過皇帝。”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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