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高煥點着支爆竹便扔了出去,噼裏啪啦一通響,太監在身後踮起腳給他捂耳朵。

方之晴只好陪着玩,玩着玩着倒是真覺得有趣起來。

剛點了一下,還沒來得及扔出去,腳邊噼裏啪啦一陣響,方之晴吓得連忙跑開,擡眼便見高煥在哈哈大笑。

方之晴腦子一熱就想點個炮仗給他扔回去,可臨到脫手,又想到高煥是皇帝,自己可炸不起,就猶豫了這麽一瞬,手中的炮仗便開始冒火。

這時候才想扔出去已晚了,方之晴手心一疼,被炸了兩下。

高煥見狀忙跑過來,邊讓太監傳太醫過來。

“皇上,小傷罷了。”方之晴忙道。

手心和手指通紅一片,還有點發黑,倒是沒破口子。

高煥捧着他的手欲言又止。

等塗好藥,也沒了繼續玩樂的心思,高煥喚人擺了酒菜和方之晴一道回屋吃。可方之晴哪敢跟他同一桌吃飯,雖聽話坐下,卻始終秉持着君臣之禮,拘謹得很。

高煥只好沒話找話:“雲歡最近怎樣了?”

“還有些虛,不過已能下地走路。”

“嗯,朕讓人給你收拾了個屋子,今晚先住着罷,明日再讓人送你回去。”

“謝皇上。”

高煥本打算放煙花都能到半夜,還能吃個夜宵,哪知出了這等事,興致下去了大半。末了吃飽一看,方之晴唯有面前的一盤豆腐才被挖空了一角。哪像以前,兩人同桌吃飯都是邊說邊吃,一頓飯吃得肚子都鼓起來,還能塞幾塊點心。

這下高煥是當真生氣了,踢了凳子就跑出去,屁股後邊還跟着一隊太監,忙喊起駕。走到門口瞟了瞟屋裏,方之晴還在桌邊跪着,就覺得心裏發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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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之晴聽着前頭沒了音,又跪了一會兒才擡起頭來,卻見高煥正站在門口看着他,表情陰晴不定。還沒說什麽,高煥又大踏步走回來,在他面前蹲下身。

高煥道:“之晴。”

方之晴定定看着他。

“你閉上眼,好生想想,除去朕……我這個殼子,這身衣服,這片房子,現下在你前面的,是個什麽人。”

方之晴閉上眼,眼前一片黑,只能聽見不遠處高煥微弱的呼吸聲。不知怎麽的,他就想起當日在江州街頭,奪了自己扇子興高采烈的那人。

一颦一笑,猶在昨日。

方之晴睜開眼,高煥已經走了。

雲歡一大早入宮,身體已好得差不多,高煥是時候找他秋後算賬了,此時早有準備。

只是見着皇帝的面,方之晴卻不在,有些擔憂。

“草民雲歡參見皇上。”

高煥道:“免禮。”

想到他的風寒未愈,還賜了個座。

雲歡不敢起身,磕頭道:“草民鬥膽,請皇上降罪。”

高煥一愣:“你犯了何罪?”

“草民用了皇上的龍體,還穿了龍袍……”雲歡越說聲音越低。

“哦,那個啊,又不是你的錯,朕既往不咎。”高煥道,“聽聞你醒來後不用朱筆不看聖旨,連‘朕’這個字都沒說過,還挺倔。”

“草民……”

“行了,坐吧,朕今日召你是有他事。”

雲歡只得坐下,還有些難以置信。他擔憂了幾個月的事,就被皇帝這麽輕描淡寫地給掀過去了?

就見高煥倚在窗框邊,吹着冷風發愣。愣了半晌扭過來看他,幽幽地嘆氣。

雲歡又被冷得一寒顫,心道讓皇帝這麽傷春悲秋下去還不知要到幾時,問道:“不知皇上傳召草民所為何事?”

高煥道:“為何你們這幫讀書人就偏生那麽迂腐,與朕相處數月,那些無禮之舉不都一筆勾銷了?既然朕都說了如先前一般便好,怎的又拘謹至此。”

雲歡一聽便明白了,高煥這是拐着彎跟自己抱怨呢。

若是擱先皇,恐怕早已動怒,不會這麽讨好別人。一個皇帝,不會也不能找人這麽商量着談話。高煥這模樣,怎麽看都不像是個明君。

要論不知變通,雲歡比方之晴更勝一籌,此時怎麽可能高煥一抱怨,就順着他來。讓方之晴守規矩還是自己教的,在這點上兩人的觀點一致,三綱五常,禮法至上。

“皇上,恕草民直言。”雲歡道,“豔陽這人雖有些皮,可骨子裏還是守規矩的,君臣之間尚有別,何況一介平民。之前的事匪夷所思,本不應該,奈何偏生就陰差陽錯,落到了皇上身上。”

雲歡清了清嗓子,道:“皇上就當是不慎走了條岔路。千辛萬苦才走回來,便把那條岔路,忘了罷。”

一個皇帝哪輪得到他來教,雲歡以為聽了自己這番話高煥會勃然大怒,都打算跪下磕頭了,誰知他只是喝了口茶。

“不如我倆再沉一遍池子。”高煥道。

雲歡臉刷得煞白,之前的還沒好利索,這大冬天的,再來一遍還不知自己有命沒有。

“朕說笑的。”高煥幹巴巴笑了笑道,“開始朕當他是奴才,他當朕是朋友。如今想讓他平看着朕,他卻寧願做個奴才。”

雲歡不知如何應聲。

“哦,對了,還有件事想問你。八王到底是要作甚,你為何要批了他出京?”

分明這事才更加要緊,高煥偏偏說得好似随便問問一般。

雲歡便把事情從頭到尾講了一通,聽得高煥大呼不妙。

“就知道八王平日盯着朕呢,只待朕一不再,立馬出關。”

“八王爺說,是出關找得道高人了。”

若不是這樣,已發誓不碰皇帝任何公文的雲歡怎麽可能批了八王出京。

高煥嗤笑:“哪有什麽得道高人,你還真給哄住了。先皇下令讓他守京,沒有朕同意,他私自出京便是死罪。”

八王的母妃,是當初關外和親送來的小公主,那少說也算個小國。若是出關投靠那邊,要兵有兵,要權有權,天下之大,總比一輩子當個閑散王爺老死在王府裏強。

便是知道這點,高煥才一直放着八王不管,任他上多少道折子,不批就是不批。

因而一知道京裏這個皇帝不是本人,那八王爺便一不做二不休賭了一把,終于如願。

如脫缰的野馬一般,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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