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97年9月天光

石門在營地的火光中打開,世界被凝固在時光琥珀裏,我親了一口兒子的臉頰,拎起包走入石門。

時間再次恢複流動,我卸下身上的衣物去洗澡。

擦着濕漉漉的頭發出來到客廳。

“你不是睡覺了?”昏暗的光線裏梁江波擡頭看我。

“嗯哼。”我過去靠他坐下,他把冰啤酒遞到我手裏,又接過我肩膀上的毛巾幫我擦頭發和滑落在脊背跟胸膛上的水珠。

端起易拉罐抿一小口,我直皺眉,我還是更喜歡健力寶的甜味。

瞅着我左右端詳:“你頭發又長了,該剪了。”他低頭聞撓過我頭發的手,露出笑容。

看樣子他喜歡這個洗發水的味道。

原本播放了小半的電影被重新播放了,我倆一起聚精會神地看,不時爆發出歡笑。

第二天早餐我做得很豐盛,一冷一熱,冷菜是另一個世界帶回來的肉排,我用鋒利的小刀切得薄如蟬翼,撒上希連希亞人喜愛的香蘑菇碎和鹽岩,看着有點瘆人。

熱菜是對面世界帶回來的兩條鳥腿,每個都跟雞腿差不多大,它們來自一只擁有四個翅膀的猛禽,傍晚隊伍裏的民夫用皮兜子甩石頭把倒黴的大家夥給砸下來,我用一枚瑩潤的石碗換了那只鳥,烤着吃味道不錯,王傑瑞一個人就吃了兩個小翅膀,蘭澤和朱莉也吃了不少,我覺得味道不錯,留兩條腿帶回來給梁江波嘗嘗鮮。

鳥腿被仔細處理過,先用鹽和料酒腌漬,然後被油慢火煎得很嫩,火候差不多以後倒了點我從市場上買來的香草碎,香氣撲鼻。

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大雞腿”肉稍微有點柴,不太好咬,但鮮美多汁,梁江波自己去廚房用刀切塊以後蘸胡椒醬吃得非常開心,帶血的生肉薄片就有點讓他皺眉,他嘗了幾片,先是說味道怪怪的,随後又告訴我盡量別吃生肉,生肉裏很可能有寄生蟲或者蟲卵,小心吃出問題。

寄生蟲或者病菌什麽是完全不必擔心的,跨過石門以後任何微生物都已經被殺滅,比什麽無菌處理都安全可靠。

其實肉片味道不賴,非常有嚼勁,血水和肉在唇齒間的滋味我并不讨厭,不知不覺我自己就吃了大半盤,梁江波也吃了小半盤。

在對面世界我是絕對不這麽吃的,跟梁江波一樣我也擔心生肉裏的寄生蟲,我不像希連希亞人一樣有喝那種撒了抗凝血藥粉鮮血的習慣,他們喝的那種“飲料”具有極強殺滅寄生蟲功效,還能讓自己的體味自然驅趕蟲類,因而希連希亞人不光大膽吃生肉,他們身上沒有跳蚤也不會被蚊子叮,這也是我最近才了解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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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羨慕他們不會被臭蟲騷擾,不過考慮到不同人種體質差異,我可不敢貿然去讓蘭澤或者我兒子去咕嘟咕嘟喝血吃生肉,那真的太邪惡了。

其實我一直都有很多疑惑,就比如說我總搞不清楚,是不是東西帶過石門以後會發生什麽變化,反正原本很常見很平凡的東西,帶到對面世界以後就總是很容易受到大家的喜愛。

比如說大白菜還有腌酸菜,在這邊世界的時候我覺得味道是不錯,但也并沒有達到多驚豔的程度,但帶到對面以後不光村裏人欣喜若狂吃得香甜,我自己也覺得特別可口,頓頓吃都不膩。

甜水莴苣跟參薯也是,甜水莴苣莴苣味道是好,我跟我兒子也愛吃,但在這邊吃好像就沒有帶過對面世界以後那種讓人吃在嘴裏就滿心歡喜的勁頭,有的鄰居特別喜歡,常常離月底還有一星期就跑來我家問什麽時候野菜上新,能飽飽口福。

黃頹子也是,在那個世界熬成果醬的時候味道并沒多出奇,但帶過來,我自己都比在對面更愛吃。

大米白面在對面世界做飯那香味,我在這邊雖然有更好的炊具也仿造不出來。

類似的例子我見多了,于是就不确定起來,到底是換了環境,稀缺性讓我感覺食物的味道變好,還是換個世界以後食物本身就變得更吸引人,像是擁有了神奇的魔力。

總之今天我們哥倆大清早這一頓肉吃得很舒坦,我下樓理發,梁江波吹着口哨陪我,蒙蒙細雨裏他打着傘,我們哥倆漫步在忙碌的街上很有意境。

家門口的理發店是真貴,不過手藝也棒,老板娘年輕的時候留過洋,一見我就樂呵呵跟我說英語,我也拿英語回應她,我倆有說有笑聊得很開心,不一會兒有進來看熱鬧的外國游客聽我倆聊天也加入進來,還順便也做了頭發。

我說我在江對岸的大學裏念書,老板娘大驚小怪,還說比較少見到留學生,問我來自哪個國家,我說我是土生土長的中國人,老板娘又一陣大驚小怪,笑着說我消遣她,要不我就是少數民族同胞。

我沒必要解釋太多,與日俱增的超能力給我帶來什麽副作用我很清楚,我現在頭發顏色還在繼續變淺,瞳色也比高中時候更淡了,現在出門我都喜歡戴上墨鏡,我不想被別人當怪物一樣看着。

剪完頭發我又是精神的小帥哥,時間還早,開車跟梁江波一起去黃浦江對面的大商場看衣服,價格太貴舍不得,我倆轉了一圈又灰溜溜回公寓。

梁江波為自己接下來要節衣縮食發愁,他已經做好了跟我共用襯衫和衣褲的準備。

我可不愁,我已經注意到了各處金店的位置,還在閑逛的時候問過金店回收黃金的行情,我現在早就不用把粗糙的金幣廉價出售了,提純過的黃金用超能力塑造成首飾或者小金條,出手起來安心多了。

2號大早吃過早飯就開車去學校報道,我倆恐怕是整個學校唯一開車進校園的學生,學校門衛都給我倆點頭哈腰,小跑着告訴我們車往哪停。

哥倆就算穿着老頭衫踩人字拖也是靓仔,不過今天是重要場合,當然不好将就,我們都很有儀式感地穿了白襯衫來報道,結果去了一看其他同學都是短袖,顯得我們巨傻。

傻肯定是不真傻,我倆一米八幾的身高也勉強算“北方大漢”,五官長得也過得去,再加上梁江波像我一樣戴了墨鏡,站一群青澀的同學裏頭嚣張極了,還有一個戴着紅袖章的大媽過來拽我胳膊,說社會人員不得進校園,我狼狽地摘了墨鏡拿出證件解釋過她才放我一馬,那些家夥都看着我的窘樣笑得沒心沒肺。

南方姑娘就是水靈,皮膚也比我們北方縣城要白嫩多了,說話也特別溫軟有禮貌,梁江波在報道期間跟幾個女生聊得特別投緣,還自告奮勇給人家抱行李,讓來送女兒讀書的大爺和大媽喜滋滋問梁江波年齡多大了,有沒有女朋友,仿佛要立刻抓梁江波回去當毛腳女婿。

我嘴笨插不上話,拎着兩個女生的大蛇皮袋,在後頭看梁江波給圍在莺莺燕燕裏樂不思蜀。

梁江波狗雞賊,本來男生是不許進女宿舍樓的,他臭不要臉說是人家女孩子的“家屬”,管理員大媽就把他給放進去,連帶着我也能進去一睹女宿舍樓的風采。

看着狹窄的樓道還有鐵架上下鋪我就沒勁,吊扇吱扭扭轉,房間裏依舊熱得難受,也難怪梁江波憐香惜玉心疼水做的女孩子們。

我就佩服梁江波,這麽快就認識了一整宿舍女孩子,還厚着臉皮用筆給女孩子們寫下自己的名字和班級,約好開學以後再聚,在莺莺燕燕們的歡送中潇灑離開。

他以前高中可從沒有這麽騷,看來假期裏去趟國外讓他變了超級多。

我們報道沒什麽波瀾,系裏男多女少,護花使者梁江波跟另一撥女孩子搭上話聊得火熱差點就又要搬東西送人家回宿舍,還好我及時制止了他,這人沒點自知之明,普通話帶口音,還好意思恬不知恥勾搭人家大城市來的嬌嬌女。

其實倒也不是沒人跟我搭話,畢竟咱這條件也不差,可惜我怕生,有點放不開,別人跟我搭話的時候我大都不怎麽應答,大概人家就覺得我特別高傲冷漠,也就不跟我說話了。

其實我只是緊張,不曉得說點什麽,明明在另一個世界我跟吸血吃生肉的家夥們都能談笑風生,在這邊卻又拘束又窘迫,我都為自己着急。

好吧,我承認我就是來自偏遠縣城的小土狗,來到大城市以後我一直很自卑,覺得自己很多地方都比不上他們……如果不是對這個世界所受到的熏陶夠自信,在對面遇上希連希亞人我也會自卑吧?

怪不得書裏說極度的自卑會導致極度的自信,我現在冷漠地站在這裏不理會其他人,其實心裏也很慌張,梁江波那個狗雜跟別人聊得火熱,壓根把我給忘了。

對了,還好我沒瞎花錢,我們哥倆每人的學雜費是三千三百一年,兩個人就是六千六,我手裏總共七千來塊,不出手點金子,這日子就真沒法過了。

梁江波性格開朗,跟我們系裏的男生們也很快打成一團,有喜歡踢足球的跟他一見如故,約好要一起踢球,還有人提議應該一起出去吃飯,頓時大家都拍手叫好。

梁江波跟人吃飯,叫我也去,但我還有事要處理,所以告訴他們先吃,我晚點過去,反正梁江波有手提電話,我們聯系着也方便。

我跟梁江波是系裏少數不住校的學生,現在不跟他們相處融洽些,以後說不定會被孤立出去,這道理我懂。

開着車出學校的時候見到梁江波他們還在路邊,像是還沒想好去哪吃飯,搖下車窗跟他們說我處理點事随後就到,梁江波滿口答應,其他同學眼睛瞪老大,直拍梁江波,看我就像在看鬼。

開車去金店的路上我把兜裏的小金條一分為二,太大了不好解釋來源,我也不想惹麻煩。

我選的是一家門面闊氣的店鋪,車停店門口,我進店鋪裏說明來意,年輕的女孩立刻把一對中年男女給叫過來,他們拿着我手裏的小金條端詳和稱重,在我同意以後還做了火燒測試,小金條純度非常高,沒有任何問題。

這對男女過來的時候之前的女孩還特地告訴他倆我是開着窗外的車過來的,黑色的轎車停在陽光裏亮眼極了,他們再三确認金條沒有問題,收了小金條,把六千塊錢交我手裏,聽我說我家裏還有,熱情地招呼我,要我一定再來光顧他們店,買金飾給我優惠。

手裏捏上一疊錢,經濟危機就此解除,明天哥倆也終于能放心地去逛商場,而不必落荒而逃了。

借金店電話問梁江波,他已經跟同學們進飯館坐包間了,我也開着車過去跟他們會和。

我到得剛剛是時候,菜上齊了,大家熱熱鬧鬧倒啤酒,女孩子們喝飲料,我找了個座位坐下跟大家一起碰杯。

半口啤酒下肚,苦得我直吐舌頭,沒繃住自己的硬漢形象,換了跟女孩子們一樣的汽水,大家哈哈笑,我只能腆着臉說自己待會兒開車,不能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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