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97年9月天光

都是同齡人,雖然來自天南海北,但相聚在這裏就是緣分,随着大家做自我介紹,氣氛很快就熱烈起來,男生們劃拳喝酒,女孩子們笑嘻嘻在一邊看,不時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我在想是不是因為我心理年齡太大,要不然就是因為我沒喝酒,反正我不太能融入到他們裏頭,他們玩得開心哄堂大笑的時候我就坐在旁邊樂呵呵看,但要我也跟他們一起玩,我會很尴尬。

有三個男生似乎本來就認識,其中比較外向的那個沒少皺眉看我,幾杯酒下肚以後還說我裝,說我看不起人,他旁邊的人攔他都被他推開,他說他家裏千萬資産,也沒有見過我這麽裝逼的,開個破車還要專門在大家面前顯擺一下,來吃飯一副誰也看不起的樣子,戴個爛墨鏡到哪都不摘,當我自己是誰?

梁江波當場就急了,捏着酒瓶要跟人家單挑,那看着白淨的男生也不甘示弱,帶着兩個小弟“噌!”站起身就跟梁江波推搡,其他人也趕緊拉架,生怕幾個愣頭青打起來。

我給尴尬的夠嗆,我哪能想到自己這麽低調還能惹別人生氣?

看着這混亂的場面趕緊摘掉墨鏡給大家道歉,說我眼睛跟大家不太一樣,不想突然吓到別人才一直戴着墨鏡,不是有意讓大家不舒服。

我眼睛的瞳色很淡,在白天看起來有點明黃色的感覺,再加上皮膚是那種缺乏血色的冷白,有時候突然看到會吓別人一跳,所以我戴大墨鏡其實是為了他們着想。

我摘了眼鏡,而且誠懇道歉,他們自然也就沒什麽吵的了,原先有墨鏡遮着,我眉毛和睫毛的顏色還不突兀,現在摘掉墨鏡,大家都知道我眉毛和睫毛都是淡黃色了,還有人很小聲的跟旁邊人嘀咕,說我是不是白化病。

我他媽每次照鏡子都覺得自己帥得天上有地下無,梁江波也總說我好看,我搞不懂為什麽就是有人說我有病,說我像外國人。

我聽到別人編排我的話會很難過,變成這樣不是我自己選的,我以為在大城市裏周圍的人會更包容,沒人再因為別人的長相而大驚小怪,指指點點,原來我錯了,那些狗到哪裏都改不了咔屎,我就不該任性,明天我就去理發店染頭發,別再給自己找不痛快。

梁江波看我不高興,站起身想帶我回家,我搖頭跟他說我沒事,我說我又不是小姑娘,給說兩句我還在這哭一鼻子不成?

“你看不起我們女孩子嘛?跟你說我們可堅強着呢!”女生們聽了我的話立即反駁,倒把大家都逗笑了,于是都坐回各自座位繼續吃喝。

我旁邊的女生想把桌上的墨鏡放到我手邊,一提墨鏡發現裂成兩半的鏡片從框裏跌落出來,鏡腿也斷了一條,頓時偷偷看我,臉上也露出不忍的神色。

我剛緊張,手把墨鏡捏壞了,我沒控制好力量,本能地用了超能力。

其他人也看到了破掉的墨鏡,頓時一臉抱歉地看我,同時望向對面的眼神也不善起來。

摘下眼鏡以後大家才能看清楚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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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雖然個子人高馬大,但臉卻一直都很顯小,光看我的臉很多人都會以為我是高中生甚至是初中小孩,加上梁江波說了我年齡本來也比大家都小,還沒成年,對面的愣頭青瞬間就成了欺負小孩的混球。

我都覺得是小事,不算什麽,但旁邊坐的圓臉女生義憤填膺為我打抱不平:“楊辰你有什麽得意的,你爸媽賺上千萬有你的功勞嗎?還當衆在這顯擺!你爸那麽有錢也沒讓你開着奔馳車來學校,你看看你自己的素質,在北京神憎鬼厭還不夠,一路丢人丢到上海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真是個人物呢!”

“你!”原本坐那都有點不好意思的男生像炮仗一樣給點着了,咬着牙說:“唐倩你能什麽?考到這垃圾學校,有本事你上清華啊!”

“垃圾學校”這四個字炸翻了整桌人,幾乎所有人表情都變了。

叫唐倩的女孩也潑辣得緊:“楊辰你積點口德吧!我們都是憑自己實力考上的大學,不像你楊某人,不學無術光闖禍,硬靠關系特招進來,你有臉嘲諷我嗎?”

對面的男生看着斯斯文文,火氣一點也不小,張牙舞爪就要發作,結果又被左右兩邊的人給拽住,連嘴都給捂上了,氣不過,掙紮着說:“我……我好男不跟女鬥,不跟你計較!”然後才氣呼呼坐下。

這一頓飯吃得可夠尴尬,我當和事佬安慰了大家,又說明我跟梁江波哥倆請客,希望大家以和為貴,別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生分,勉強讓大家都放松下來才散場。

回家的路上梁江波氣呼呼地罵那個叫楊辰的混蛋,因為那個楊辰說他是小地方來的土鼈,還找我茬,明天一定要在學校裏約一架,把那狗崽子打得叫爸爸!

我說我才沒興趣找有錢人家太子的晦氣,打贏了進局子,打輸了進醫院,有意思嗎?

梁江波被我的話逗得哈哈笑,他就見不得那小子臭屁的模樣,大不了以後見了裝作沒看到,眼不見心不煩。

經濟危機的警報解除,手裏的錢夠我們舒舒服服過日子,我說明天去逛商場買衣服,梁江波也來了精神,誰有美國時間去跟學校裏的爛人計較?

第二天一大早哥倆殺回商場裏置辦了渾身行頭,這裏好東西是多,可價格也真貴,四千塊錢勉強把我倆打扮到人模狗樣。

哥倆還是太窮,梁江波看上一雙皮鞋,手感舒服極了,售貨員怎麽掰怎麽折都不留印記,穿腳上輕得幾乎感覺不到重量,樣子還特別漂亮,看着那兩千七的價格我們哥倆一咬牙、再咬牙、三咬牙也沒舍得把它買下來,撓着頭開車回家。

路過理發店我花錢把一頭黃毛也給染黑了,我皮膚本來就白,頂着一頭黑頭發顯得整個人更白皙,一對黃眼珠子跟要發金光似的,不知道的還把我當妖怪外星人。

聽理發師的建議我搞了個帽子戴着,帽子上有今年最流行的公牛隊标志,我終于也趕上一回時髦。

下午梁江波跟之前認識的同校妹子們聯誼,拉着我也去,他是猴急猴急想要找女朋友脫單,我又沒那想法,無奈他都說了“打虎親兄弟”要我去撐門面給他壯膽,我也不能不支持他。

梁江波這家夥非常雞賊,現在逢人就說我是他弟,跟人家新認識沒兩天的小女生沒話聊的時候就賣我黑料,說我以前個子特別小特別可愛,跟個小猴子似招人喜歡,現在大了都不可愛了,不能再摟懷裏撸腦袋,把女孩子們逗得花枝亂顫。

我這哥們人不錯,仗義,長得帥,經濟又比同齡人寬裕,很快就跟一個漂亮女孩子瞧對了眼,人家學設計的,畫得一手好畫,還會彈鋼琴,家就在上海市區,離我們住處坐車大概也就二十分鐘,她和同宿舍的女生聽說我們住在外灘都特別好奇,梁江波跟她們約好本周末邀請她們來我家吃飯,回家路上就火急火燎竄着我一定要露一手,還說他終生幸福就全看兄弟我了。

我們還沒開課呢,他已經要有女朋友了,這效率,這速度,絕了!

我跟梁江波一起住,家務多半是我處理的,但打掃家我從來不愁,我有超能力,我家從來一塵不染,這邊也一樣,空氣的溫度和濕度永遠在最合适的區間,就兩個字——舒坦。

房子剛住進來不久裝飾品之類的還沒置辦,稍微樸素了點,不過我就喜歡這種寬敞簡單的感覺,對于我們住的地段來說,空間就是最終極的奢侈。

做菜我也擅長,雖然我更拿手的是我們北方家常菜,但其他菜式也難不倒我,一定搞桌豐盛的,讓客人們賓至如歸,成就梁江波的好事。

四號學校就開始上課,我跟梁江波開始了期待已久的校園生活。

大學跟高中還是不一樣,課程比較寬松,留開了大量自習時間,我跟梁江波琢磨着回家學習也沒氣氛,所以大把時間都跟系裏其他同學一起泡在圖書館,梁江波這爛人運氣好的時候自習時間和他有好感的女孩子剛好重合,那女孩就會來跟我們一起自習,她跟同學扒在桌上塗塗畫畫,我倆抱着書抄抄記記,倒也挺和諧。

星期五下午梁江波看女孩子跟同學在校園裏辦黑板報,我自己一個人在空教室裏看書,臨下課給人堵在了門口,是前幾天飯桌上找我茬的家夥,我當時還以為他帶着人要打我,直左右看,思量着怎麽能把麻煩減到最小,沒想到他說他是來給我道歉的,他想請我吃飯。

“沒事,我沒在意,大家都是同學,小誤會解釋清楚就行。”我說沒必要請吃飯。

可他堅決得很,說了吃飯的地方,要我放學務必過去。

“……好吧。”我扶扶自己的帽檐,人家這麽堅持,我不賞臉不合适,萬一不給面子小太子惱羞成怒又跟我杠上,多不好?

我找電話跟梁江波說了一聲放學有事,梁江波直發牢騷。

本來我放學要載梁江波和那個女孩一起去看畫展的,那個女孩弄到三張票,我不去,現在便宜了另一個電燈泡。

梁江波不愛開車,平常把我當他司機,這回我可給他表現的機會,給女孩子們顯示下他的男子氣概。

放學以後梁江波捏着鑰匙去找他的“晴妹妹”,我從座位站起身,看到門外等着我的同學。

我現在在學校裏可低調了,帽檐總壓得很低,還有黑色的頭發遮擋,別人幾乎看不到我眉毛和眼睛,于是也就少了很多閑話。

那個男生自己站在外頭,像是有點無聊,我出來的時候他正在那摸鼻頭,見我出門趕緊轉過身,連我招手給他打招呼都沒看見。

我知道他名字,他叫楊辰,家首都的,別人都說他很張揚,但我好像還沒怎麽見過他張揚的樣子,上次吃飯之後他走得很急,學校裏見到我跟梁江波也是主動偏開腦袋,我沒想到他會找我吃飯。

出學校楊辰就打了出租車,又是桑塔納,我對上次司機沒給我找錢的行為多有怨念,就抱怨了一句,說上海的出租車真貴,還不找零,欺負外地人,楊辰偏頭看我一眼說:“你成天開着快兩百萬的車,還在乎那幾毛錢?”

“……”我知道小舅舅的車很好,但我從來沒想過它那麽貴。

“你怎麽了?”他低下身子側臉看我。

“沒什麽。”我搖頭。

我感覺我讨厭這個人,我和他沒什麽好說的,他要道歉我就聽,他讓我吃飯我就吃,但等我從飯店裏出去以後理都不想理他。

車在一家西餐廳前停下來,我習慣性付了車費,這個司機也沒給我找零,晦氣,下車以後見楊辰看我,我才想起他請吃飯,應該他掏車錢的。

“這裏邊?”我指着餐廳門問他,我成天開車從這裏路過,因為這餐廳就在我住處斜對面,回過頭我甚至能看到我公寓背陰面小陽臺。

“……嗯。”楊辰點頭,我竟然從他的神情裏看到了害羞。

我以為的道歉請吃飯是那種普通餐館裏自罰三杯,我說什麽也沒想到他會帶我來西餐廳,我在書裏看到過西餐禮儀,但我沒吃過西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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