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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晗是被玖念叫醒的,燭火點燃,她披着外衫就往外趕,趙嬷嬷攔住了她,拿來披風搭在她身上:

“娘娘也太不小心了,不論發生了什麽事,也要當心自己的身子。”

顧晗這才看見外間不知何時落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她腳步頓了頓,回頭看向趙嬷嬷:“嬷嬷昨日還說腿腳疼,今日落了雨,怕是又要難捱些,睡前不要忘了讓小春給嬷嬷貼上藥膏。”

趙嬷嬷愣了下,才搖頭說:

“奴婢一時唠叨,不值當娘娘記住的。”

顧晗不再說話,對她點了下頭,匆匆離開。

她離開後,小春扶着趙嬷嬷,脆聲道:“嬷嬷,奴婢扶你進去休息。”

趙嬷嬷看着娘娘的背影,忽地低聲嘆了口氣,小春不明所以地看向她,趙嬷嬷搖頭唏噓:

“再幹淨的人,進了這宮中一遭,都要染些風霜。”

她曾在娘娘跟前看得太多,如今她老了,有些事,她寧願糊塗些,不要看得太透。

臨華殿中,顧晗趕來時,只聞得一陣濃郁的血腥味,還有殿內丁才人的不斷痛吟慘叫,顧晗呼吸輕了些,下意識地擡手掩住口鼻。

她擡眼看去,就見皇上依舊穿着昨日那身衣裳,未曾換洗,他面無表情地看向內殿。

顧晗心快跳了一下,下一刻,周美人拉住她挪到一旁:

“你傻愣着作甚,站在那裏,也不怕被人沖撞了去。”

顧晗回神,含糊地應了聲。

頤和宮和臨華殿離得很遠,顧晗來得算晚了,殿內站了很多妃嫔,神情沉重地等待結果,斷斷續續的慘叫聲在耳旁不斷響起,等太醫冷汗淋漓地出來時,顧晗擡眼看去,殿內沙漏少了一半。

從顧晗得到消息到如今,過去了整整半個時辰。

太醫跪在了地上:

“微臣盡力了。”

殿內丁才人悲恸聲倏然響起,砸在殿內,沉悶悶的壓抑。

淑妃擰眉看向丁才人的婢女:

“晚宴時,你家主子還好生生的,怎麽會忽然出事?”

宮女跪地痛哭:“娘娘明鑒,奴婢也不知道啊!奴婢服侍主子洗漱躺下後,才一炷香的時間,主子就忽然喊疼,等奴婢點燈一看,床上已經染了血,奴婢片刻不敢耽誤就傳了太醫。”

淑妃覺得很是荒謬:

“難道丁才人還會無緣無故地小産不成?!”

宮女可不敢應這話,否則不是在說她們做奴才的伺候不周嗎?

終于,太醫說話了:“丁才人應該是誤食了陰涼之物才會導致小産,丁才人的這胎一直都不穩,微臣曾和丁才人說過,任何涼物都要謹慎。”

“可除了在晚宴上,我家主子回來後什麽都沒有用。”

淑妃眯了眯眼眸,冷笑道:

“你的意思是,丁才人是因晚宴才出的事?”

“奴婢不敢!”那宮女死死垂下頭,吓得瑟瑟發抖。

衆人間,周美人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顧晗,低聲詢問:“娘娘覺得今日會是誰下的手?”

顧晗垂眸搖頭:

“誰知道。”

太醫還是查了臨華殿的東西,等查到香爐時,太醫停駐了很久,就連陸煜都看了過去:“熏香有何問題?”

太醫湊近輕嗅,忽然擡手摸了摸香爐底,待手拿出時,所有人都看清他手上一層灰白的粉末,太醫頓時臉色一變:

“皇上,這是麝香粉!”

袁才人吃驚地說:“這內殿的香爐都出了問題,看來是丁才人的這些奴才中有人不太安分。”

內鬼是一回事,等太醫将今晚摘月樓的殘羹剩飯檢查清楚後,也微微變了神色:

“丁才人的這碗蛋羹中也殘餘了些紅花粉。”

陸煜忽然想到什麽,語氣格外冷:“查一下昭修容的飲食!”

顧晗頓了下,才擡頭朝皇上看去,沒有想到他會第一時間想到她。

可禦膳房的人支支吾吾道:

“皇上,昭修容那桌上的膳食未曾動筷,等撤下來後,就被底下的宮人分食了。”

淑妃觑向顧晗,眯眸問:“不曾動筷?”

顧晗擡頭和她對視:

“臣妾自從有孕後,在外時就不會碰任何入口的東西。”

陸煜想起在長春軒中連香爐也早就被她吩咐撤了下去,她在這些方面向來謹慎。

太醫向那禦膳房的人問:“只要有點殘渣就可以。”

這還是有的,清洗宴會後的殘局是個大工程,宮人很快将東西送來,太醫首先查的就是那碗同樣的蛋羹,果不其然,在僅剩的那點殘渣中也查出了紅花粉。

至于其他飲食中,都很正常。

顧晗倏然擡眸,厲聲問向太醫:“你說什麽?!”

太醫将話又重複了一遍:

“修容娘娘的這份蛋羹中也被下了紅花,而且,分量較之丁才人的那一份更甚,幸好娘娘謹慎,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顧晗臉上頓時褪盡了血色,她心有餘悸地擡頭看向皇上。

陸煜臉色沉得可怖,他忽然拿起手邊的杯盞砸在禦膳房奴才的跟前,狠狠一聲響吓得那宮人直哆嗦:

“這就是禦膳房辦的好差事?!”

禦膳房的劉公公磕頭:“奴才失職,求皇上息怒!”

“這蛋羹有誰經手過?”

劉公公根本不敢有所隐瞞:“回皇上,是禦膳房的另一個禦廚,叫方漢。”

陸煜閉了閉眼:

“将人帶過來。”

劉公公有口難言,半晌,才哭喪着臉道:

“奴才來時,就派人找過,沒有找到他的人。”

頗有幾分耳熟的話落地,殿內人不由得面面相觑,陸煜呼吸也頓了一剎,他看向劉安:

“還愣着做什麽?”

等劉安帶着人離開後,顧晗就聽周美人驚懼地問:“待會劉安帶回來的不會又是一具屍體吧?”

她怕顧晗不知,特意添了句:

“你那次險些小産,和今日的情形幾乎一樣。”

顧晗皺眉,冷聲一字一句說:“那可真是很巧。”

周美人終于意識到不對勁,倏然噤聲。

在劉安帶人擡着方漢的屍體進來時,陸煜就不由得朝顧晗看了眼,這一眼,恰好撞進女子的杏眸中,她咬了咬唇,那雙眸子中似有流星閃過,最終歸于平靜,她只是安靜地垂下了眼睑。

劉安也覺得很戲劇,他啞然半晌,才道:“皇上,奴才在摘月樓旁的湖中找到了方漢的屍體。”

“他也是被人從身後用鈍器砸死的。”

這個“也”字一出,就讓殿內很多人将視線若有似無地朝顧晗投去。

劉安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他縮了縮頭,有些不敢看向皇上。

就在這時,禦膳房的劉公公猶豫地說了句:“方漢和坤寧宮的楊公公是同鄉。”

其實,他這話說得很委婉了,方漢是坤寧宮的人,劉公公一直都知道,方漢也仗着一點在禦膳房作威作福,有些和他對着幹的意思。

說實話,方漢身死,對于劉公公來說也算是件好事。

劉公公的話一出,滿殿驚訝,丁才人剛被人從內殿扶出來,就聽見這一句,她踉踉跄跄地跌撞到皇上跟前,直接跪下,她身下的血從內殿一滴滴地落在了陸煜眼前,

這一幕,讓人不敢說話。

陸煜攥緊了手,從丁才人身上移開視線,訓斥她身邊的宮人:“胡鬧!還不快将你主子扶回去躺下!”

“嫔妾不回去!”

不等宮人上前,丁才人就哭着打斷了皇上的話。

她還在疼,身子在不斷想要蜷縮,身後一陣暗沉的紅,她疼得一頭都是冷汗,她哭着喊:

“嫔妾不回去!皇上!嫔妾不回去!”

“嫔妾自知有孕後,心生張狂,行事上也有不對,讓皇上憎惡,可千錯萬錯都是嫔妾的錯,萬萬不該怪到嫔妾的孩子身上!求皇上!……求皇上!”

“不論害了嫔妾孩子的兇手是誰,都求皇上替我們那還未出世的孩子作主啊!”

丁才人哭彎了腰,她仰頭看着陸煜,眼淚成珠成串地掉,她哭出的話讓滿殿都生了些凄涼:

“……嫔妾盼了這個孩子整整七年了,嫔妾盼着一個孩子會喊嫔妾母妃,在嫔妾膝下來回不停地嬉鬧,嫔妾為他做了好多好多新衣,嫔妾尋了好多民間的小兒玩具,可這些……他都還沒有親眼看見啊!”

她頭狠狠磕在了地上,不斷低喃:“求皇上……求皇上……您是他的父皇啊!”

丁才人全身癱軟在地,她額頭砸在地面上悶悶地響,血腥味讓她狼狽不堪,弄得滿地渾濁,卻讓陸煜根本不敢看她。

從內殿到他腳下扭曲的血跡似乎都在提醒着他,哪怕他沒有期待過這個孩子,那也是他的皇嗣。

陸煜視線掠過衆人,所有人都各懷着心思等他的答案,唯獨那個搭着披風的女子低垂着頭,讓他看不清神色。

陸煜閉了閉眼,沉聲:

“皇後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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