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宮宴時,在顧晗走後沒有多久,皇後也稱身子不适也離開了,如今丁才人小産的消息傳出去,皇後也未曾露面。

陸煜的話一出,立即有人去坤寧宮請人。

坤寧宮中,暮秋服侍娘娘喝完藥,皇後剛要起身,就被暮秋攔住,她擔憂地看向娘娘小腹:“娘娘剛喝完藥,不宜下床走動。”

皇後躬着身,緊攥着錦被的一角,似乎疼得厲害,她被折磨得臉色甚白,須臾,她面無表情地說:

“丁才人小産,本宮若不在,才叫人懷疑。”

暮秋着急下,口不擇言:“她不過一個才人,肚子中揣的不過假貨,哪抵得上娘娘和小皇子來得重要?!”

“閉嘴!”

皇後厲聲打斷她的話,神情稍有些難堪。

暮秋噤聲。

她知道娘娘為何失态,丁才人本是個很好的棋子,可沒等這顆棋子發揮作用就廢了,浪費了娘娘好大的心血,如今不知是誰對丁才人下了手,目的又是為何,怪不得娘娘坐不住。

皇後的情緒失控似讓她呼吸倏然緊繃了些,半晌,她才緩過來些許,與此同時,殿外傳來動靜,皇後扯唇輕諷:

“現在看來,要不要去臨華殿,根本由不得你我作主了。”

暮秋回頭看向小心進來禀報的宮人,沉下了臉:“竟敢将矛頭指向娘娘,好大的膽子!”

皇後坐在了梳妝臺前,塗抹了厚重的粉底,将她慘白的臉色遮掩住,她才借着暮秋的手起身:

“敢謀害皇嗣,就已經說明她膽大包天了。”

儀仗被擺在坤寧宮前,劉安親自來請的皇後,皇後只觑了他一眼,懶得廢話,徑直上了儀仗,劉安摸了摸腦袋,讓人擡架,也不知是不是他錯覺,他總覺得娘娘上儀仗時的動作有些別扭。

臨華殿中,丁才人被扶起坐下,她眼神空洞地盯着上方,那副模樣讓人于心不忍。

皇後剛踏進來,就被丁才人盯上,那眼神兇狠,和她往日中的輕狂愚笨絲毫不同,仿佛随時随刻都能從她身上咬下一片肉。

皇後不着痕跡地眯了眯眼眸,她不喜歡這樣的眼神。

暮秋梳妝的手法自不用多說,皇後對着陸煜服身行禮,只能看出她稍有些不适,半分沒有在坤寧宮時将要直不起腰的虛弱,她問:

“不知皇上查出了什麽,才讓劉公公親自去請了臣妾?”

陸煜面無表情地直視她:“宮宴上的膳食被動了手腳,而動了手腳的禦廚死于非命。”

皇後擡頭不解:

“一個禦廚,和臣妾又有什麽關系?”

陸煜挑明了說:“這位禦廚和你宮中的楊林是同鄉,相交甚好,皇後可有什麽想說的?”

皇後聽完,只覺得好笑:

“皇上,臣妾平日中處理宮中瑣事就費盡了心神,哪裏還有閑心去管一個奴才和誰交好,只因這位禦廚和臣妾宮中一個奴才交好,臣妾就有了嫌疑?”

她說話不緊不慢,甚至對這個理由嗤之以鼻,丁才人接受不了她這麽輕描淡寫,忽地撲上前去,驚得陸煜都站起了身,幸好暮秋手疾眼快攔住了她:

“放肆!”

丁才人剛小産,根本禁不住暮秋的推搡,直接栽倒在地,但這讓她心中更憤恨,她恨毒了皇後,目眦欲裂道:“除了你還有誰?!”

“在我宮中悄無聲息地下了麝香!除了你,在宮中誰還能有這麽神通廣大的手段!”

“在我的膳食中動手腳,你以為你沒有主持這次宴會,就查不到你了嗎!你掌管後宮這麽多年!這後宮哪個角落你不了如指掌?!為了給你腹中的孩子鋪路,你有什麽做不出來的?!你喪心病狂!你個瘋子!賤人!”

丁才人只覺得她要瘋了,在一出來就聽見方漢和坤寧宮有聯系時,她幾乎就把嫌疑鎖定在了皇後身上。

就如她所說,這後宮誰能做到這種地步?

害了她的人,總得有利可圖!

宮中唯二膝下有皇嗣的,令昭儀哪個病秧子根本不可能出手,陳嫔早就不如從前風光,葉昭容也沒有那個能耐,至于昭修容,她的确備受聖寵,但她才進宮多久?哪裏能有這種手段?!

而且,眼前這一幕和月前長春軒發生的事何其相似?

那一日查出的兇手就是皇後!只是皇後的宮女巧言善辯,将所有責任推給了容寶林,又沒有絕對的證據,才讓皇後逃脫了去!

這才多久?她們就故技重施?!

皇後也沒有想到丁才人居然這麽大膽,她眼神涼涼地看向丁才人,丁才人被摁在地上,但她仍不停地掙紮着:

“皇上!您不要再放縱她了!先害昭貴嫔,再害嫔妾!後面她還要害誰?!她既然懷了嫡子,豈能容忍其他皇子的存在!”

她聲音沙啞地喊叫着:“皇上!這等心腸狠毒的人萬萬不能留啊!否則後宮永無安寧之日!”

顧晗錯愕地看向這一幕,被丁才人驚住。

她只知道丁才人這一胎本就是算計,她只是提前了今日的到來,既能避免丁才人這一胎是用來針對她的風險,又能将皇後拖下水,她根本不在乎這一次能不能扳倒皇後,只要在皇上心中埋下對皇後懷疑的種子就可以了。

但是,她疏忽了丁才人對這一胎的重視,小産,讓丁才人失去了理智,她忘記了尊卑規矩,恨不得和皇後同歸于盡。

她一字一句都想要皇上能夠處死皇後給她的孩子賠罪。

但所有人都知道,這根本不可能,所以,丁才人才會不顧一切地撲上皇後,未能得逞,才有了眼前一幕的聲淚俱下。

皇後無視了丁才人,她直視皇上:“皇上也覺得今日一事是臣妾所為?”

她挺直了脊背,丁才人的每一句詛咒和唾罵都讓她怒極,但她忍下了情緒,緊緊地盯着皇上,仿佛就在等他的一個答案。

這時,顧晗才上前,她腹部高挺,跪下的動作艱難,陸煜很少讓她行禮,但如今,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跪下,陸煜攥緊了手心,他聽見女子輕聲問:

“臣妾一直有個疑問,那日臣妾險些小産,醒來後,宮人告知臣妾,害了臣妾的兇手乃是早已死去的容寶林,那麽小澤子是誰所害?”

她不如丁才人那麽歇斯底裏,也沒有皇後那樣強硬,她只是安靜地跪在那裏,可陸煜無比清楚,她是在給他施壓。

他和女子分明都心知肚明,那日容寶林不過是頂罪罷了。

皇後冷不丁地皺眉:“昭修容也在懷疑本宮?”

顧晗垂眸:

“臣妾不敢。”

皇後似覺得荒謬,她扯了扯唇角,恹恹地耷拉下眸眼:

“不論是你,還是丁才人,你們口口聲聲道本宮害了你們,證據何在?”

顧晗擡頭對上皇後的視線:“敢問皇後,那日您宮中的婢女說,那些首飾都是賞給容寶林的,記冊何在?不止是您,容寶林宮中應該也有記載,娘娘可否将記冊拿出對比一番?”

那日有人有心讓旁人頂罪,旁人事不關己也不會多過問,少有人想到記冊一事,但顧晗卻疏忽不得。

皇後眯起眼眸,暮秋也有一剎變了臉色,須臾,皇後道:

“丢了。”

顧晗似覺得好笑,可她笑不出來,她扯了扯唇:“那可真巧。”

顧晗一醒來,就吩咐劉安去搜了挽夕殿的記冊,哪怕後來皇後想起此事,再去記冊的時候,也早就來不及了。

至于坤寧宮的那本記冊就只能丢了。

丁才人躺在地上悶聲地笑:“死無對證,哈哈哈……皇後這一招真是百試不爽!”

暮秋不敢對顧晗随意訓斥,但對丁才人這個險些沖撞到自己主子的人就沒有那麽客氣,她嫌惡道:

“瘋子!娘娘豈是你可以随意污蔑的?!”

皇後和顧晗的對視間,忽然就了然了今日一事是何人所為。

在臨華殿安插人手,她的确做得到,可顧晗同樣也做得到,宮人的分配都要經過中省殿,謝長案就在中省殿,顧晗想要在臨華殿中藏着麝香太簡單了。

可惜,旁人不知這事,只會忽略顧晗罷了。

是她錯了,顧晗進宮以來其實一直頗為安分,很少對旁人出手,她就認為顧晗被家中護得太好,哪怕略有手段,也存了幾分善心會下不了手。

可今日,她才知道,并非顧晗下不了手,而是先前有皇上護着她,根本不需要髒她的手。

瞧,如今一旦覺得皇上不可靠,顧晗立刻就自身立了起來,根本不在乎會不會髒手,哪怕會害了尚未出世的孩子,也要報複她。

皇後眼神漸深,而她那“丢了”二字,也将她的嫌疑拉到了最大,陸煜也不可能無視,他似有些疲倦:

“皇後謀害皇嗣,罪無可恕,禁閉于坤寧宮,待誕下腹中皇嗣,再行處罰!”

話落,陸煜就看向顧晗。

而顧晗對這個結果并無異議,丁才人已經小産,皇上不可能再罔顧一位皇嗣,哪怕他想,朝堂上和太後也不會答應。

但丁才人接受不了這個結果,她不敢置信地看向皇上:

“皇上!她害了嫔妾的孩子啊!”

陸煜忽然質問她:“那你要如何?”

“一命換一命!我要她給我的孩子賠罪!”丁才人明知不可能,仍是哭着喊出了這番話,皇後才懷孕三個月,等她産子,還有将近七個月的時間。

時間太長了,誰都不知道這段時間會發生了什麽!

若那時皇上早就忘記今日一事,只顧嫡子之喜,她的孩子豈不是白白死了?

丁才人跪着爬向皇上,拉住他衣袖,她滿目悲瘡,苦苦哀求地看向皇上。

然而,陸煜只是垂眸,一點點撥開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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